第五十七章
2024-04-30 01:01:16
作者: 荒野大烤肉
傅天青挨個找了半天,才發現這裡面的戒備異常森嚴,光藏在暗處的人,武功都深不可測。臨近天字號跟前,門口還杵四個人。看裝扮,兩個倒像是小廝,只是臉上帶著面具,看不見相貌。另外兩個身手顯然更好,應該是這裡的侍衛。
傅天青不敢靠得太近,免得讓人發覺。
現下他越發覺著這屋子構造巧妙,上下有地,左右有人,可謂是密不透風,最能守得住秘密。
要想從這裡打聽到消息,恐怕是困難。
但這會要是無功而返,徐澤那廝肯定會奚落他。思前想後,他決定等著那天字號里的客人出來,且看看是何方神聖。
約莫等了一會兒,門才從裡面打開,出來的是一個身姿挺拔的男人,臉上也帶著那白堊製成的面具,無眉無眼,辯不清楚相貌。
他出來之後稍稍立了一會兒,才領著兩個小廝往前走。
傅天青剛想轉身,就見那屋子裡又走出來一道人影。
他借著幽暗的燭火望去,只看見昏暗的地室當中,那人身姿秀麗綽約,腰肢盈盈不堪一握,眉眼是說不出的溫婉典雅,一襲魏晉遺風的廣袖長袍,披在她身上倒有了幾分飄飄欲去的仙人之姿。
一時不察,竟亂了心神,忘了分寸。
那女子正同左右的侍衛說話,卻驀地抬眸,往傅天青藏匿的角落望來。
她眉目間的溫婉未退,只是眼底多了寒意。
傅天青忙穩住呼吸,心中警鈴大作,卻見那女子揮揮手,示意那些侍衛先行退下。
侍衛顯然有些憂慮:「執玉姑娘,您......」
「無妨,有他們在,你們先退下吧。」
她立在原地頓了許久,才稍稍抬頭,又往傅天青藏身處看了一眼。
那一眼,是驚鴻掠過,心湖未平又添漣漪。
傅天青握緊了劍,卻未見那人再有動作,只是轉過身,沿著那條昏暗小道,漸行漸遠。
地室內的劍拔弩張驀地散去,連周圍暗中盯梢的侍衛,也都如流水一樣消失了。
跟著那位姑娘一同消失了。
奇怪。
那個姑娘顯然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,但看步伐卻很是虛弱,不太像是習武之人。可她既然能發覺到他,那武功定然是不低,又為何有這麼多人看護呢?
更何況,她既然發現了他,又為何視而不見?
他想不通。
正打算離開之際,卻見另一件天字號的地室還亮著燈。
見周圍無人,他便上前。
屋子很小,但聲音傳來的很模糊,只隱約聽到了三個字。
長離山。
他心中大駭,驀地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。沒等他多想,裡面卻驀地傳來椅凳摩擦的聲音,他趕忙側身閃避。
裡面走出來的仍舊是帶著白堊面具的男人,只是緊跟著他出來的,卻是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,氣質犀利冷冽,腰懸一把長劍,眉眼具是乖戾之氣。
想來也是聽春風裡招待貴客的人。
待人走後,傅天青才從暗處閃出來,徑直去找了徐澤。
徐澤走到哪說到哪,他到的時候,就聽見裡面全是徐澤的吹噓之聲。
見他進來,徐澤才收斂了些,把手上的籌碼一推:「不玩了,各位,我先走一步。」
「孟老弟,明日繼續來啊。」
徐澤忙笑道:「好說好說。」
孟舟就是他的化名,這會兒竟然就玩開了。
那些人也沒再留徐澤,出去的時候,徐澤將木牌放回去,又笑嘻嘻地交一百兩銀票,出了聽春風才一臉肉疼地對傅天青說:「一個人要二十兩!二十兩啊!有些百姓一年才只花十兩銀子!這裡面這麼多人,日進斗金都不在話下!」
傅天青頓了頓,從自己的錢袋裡掏出來二十兩銀子。
徐澤擺擺手:「笑話,本官還能缺你這點銀子嗎。你快說,可有看見什麼?」
那道秀麗身影驀地在傅天青腦海中浮現,眉眼依稀,動人無雙。
徐澤等得有些不耐煩:「怎麼了?魂不守舍的?」
傅天青這才回過神,低咳一聲:「嗯,那裡戒備森嚴,裡面的聲音也傳不出來,我只聽到了要前往長離山。大人他們也去了長離山,我心中總覺著不妥。」
「要不咱們也去一趟?」
傅天青皺了皺眉:「可是大人不是讓你留守幽州嗎?」
「幽州這些動盪皆不是一日而起,若是有人想在長離山上下手,大人同世子殿下單槍匹馬,豈不危哉?」
傅天青覺著他說的有道理:「哦,那咱們即刻就去長離山。」
徐澤沒應聲,只是盯著他看了半晌,才有些狐疑地說:「你是不是在聽春風裡瞧見什麼東西了?」
「什麼?」
「感覺把你的魂都勾走了。」
「?」
徐澤撇撇嘴:「我先回去安排好幽州事宜,才能離開幽州城。」
......
長離山倒沒有想像中的那樣貧瘠,葉黃秋來,只有入了夜才覺著冷些。
鍾靈毓按照沈檀舟繪製的那副地圖在山中尋訪了兩日,也沒有找到胡曉的下落,不免有些泄氣。
兩人在林間尋了個開闊的地方生了火,沈檀舟見她神色鬱郁,便勸慰道:「長離山綿延萬里,一時半會找不到也是常事。」
他們所在的是長離山的主山,其山脈綿延萬里,途徑通州、達州,還有業洲等等,越過長離山,便是一片巨大的湖,是為西海湖。
西海湖以北,便是阿肯丹國的地界。
兩朝僵持這麼多年也未有勝負,便是因為有長離山和西海湖兩處險地,擋住了阿肯丹國的鐵騎。
若不然當年夏朝內亂,恐怕也得被阿肯丹國啃下一塊肉。
鍾靈毓兀自坐了一會兒,才道:「如果瑞王有意給自己留後路的話,那胡曉必不會讓自己隱得那樣深。這山中,定然是有跡可循的。」
若不然,他抱著秘密老死山中,倒是辜負了瑞王的一片苦心。
瑞王的苦心。
沈檀舟隔火窺她神色,只見那雙清寒眼眸驀地一亮,倒無端為她那凜冽眉目添上一些女兒家伶俐與意氣,一掃先前的鬱鬱寡歡。
尋常只覺著她是沉默寡言,但若是細細看去,才能發覺那雙沉沉眼眸下藏匿的飛揚神采。
他從未見過少時的鐘靈毓,只是那時他考取功名,他爹說什麼要先成家再立業,有個人牽掛,才不至於在沙場上忘了歸家,所以張羅著要給他定下一門親事。
說實話,那時他是打心裡不樂意的。
天下未定,何以為家。
是他爹拉著他,賊兮兮地勸了半天,說林相家有個女兒家,生得那叫一個鍾靈毓秀,冰清玉潔的。他是仰仗著和林相的交情,才舔著老臉上去說親的。林相是別彆扭扭地,思忖了許久才答應來府上一續。
倒也不怪林相不願。
畢竟他那時年歲二十,迫於先帝之約,一直藉故賦閒在府,功名也是前不久才考中的。若非鎮國公府的門楣壓著,只怕也是高攀了鍾靈毓。但他卻不以為然,只將功名等閒看,更不想娶一個素未謀面的女子。
他爹說,見過再說,見過再說。
林相只帶了一張畫像過來。
他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樣的女子,看畫像時總覺著應當是個大家閨秀,姿貌雖不是嫵媚婀娜,但確實是冰清玉潔,別有一番英氣。再加上鍾靈毓身世顛簸,又生了幾分憐惜。這些憐惜卻不足以讓他對一個女子有求娶之情,真正讓他動了心思的是林相那一句:智極近妖,赤血肝腸。
林相以智聞名,四海無人不知。
世間兒郎能得他一句讚賞都是極難,更遑論這樣高的讚賞,落在一位女子身上。
他認為林相這句話是偏頗。
林相拿出一卷連他看了都要拍案叫絕的策論,其文思精妙,筆若懸河,可謂是驚才風逸,精妙無雙。
這樣的策論,她是寫下來時才十六歲。
林相問他,意下如何。
他只能靦腆道,甚好。
林相拿岳丈的眼神看了他許久,才說:世子高攀了。
他不敢說話,默默苟同。
再後來,林相便回去問了鍾靈毓,親事便就這樣草草定了下來。
見他久久出神,鍾靈毓忍不住推了推他:「你有沒有聽見我說什麼?」
沈檀舟驀地從回憶著醒過來,有些不好意思地道:「什麼?」
鍾靈毓只能又複述了一遍。
「你可知道這長離山有什麼地方,既能看見西海湖,又能看見幽州城?」
沈檀舟略微思索了一瞬,才道:「想來只有蓬萊峰了。」
「那就去蓬萊峰看看。」
瑞王之苦心,無非心繫西海湖與幽州城,若胡曉當真帶著瑞王的遺志,想必也知道瑞王一身的苦心。此番,想必也只會在這樣的地方,替瑞王守著兩地。
當然,這也只是鍾靈毓的猜測,胡曉到底在不在那裡,還得先去了再說。
她跟著沈檀舟身後往蓬萊峰走去,見沈檀舟步法穩紮,顯然是習武之人。想來那夜他能追蹤兇手,功夫也不會差,但要真說好到什麼地步,卻也看不出來。
她收回視線,索性不再多想。
往前走了沒多久,鍾靈毓忽然頓住步伐。
沈檀舟問:「怎麼了?」
她眉頭微皺:「這裡有人剛走,火是剛熄的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