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五章
2024-04-30 01:01:12
作者: 荒野大烤肉
鍾靈毓走後,客堂後面緩步走出來一個身影。
李如歌將鍾靈毓那番話在腦袋裡過了一圈,才明白鍾靈毓的來歷。
他看著姬嵐,試探性地說:「難不成她是來提醒我們的?」
姬嵐目光沉沉:「江充已經死了,你我的身份只怕也瞞不下去了。我覺著,她倒像是也認出我們來了。」
「那時候她才八歲,也沒在幽州待多久,怎麼會認出咱們?」李如歌覺著納悶。
姬嵐搖搖頭:「少時她有多機敏,你也該是清楚的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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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楚。
怎麼不清楚?
鍾靈毓開蒙的早,又養在林相身側,說是滿腹經綸也不足為過。他和姬嵐還在為夫子布置的策論發愁之時,她卻已經能和夫子對弈駁論,引經據典,說的夫子是滿臉漲紅。
最後,只能從他們這裡找回場子。
那夫子自然不是鄉野秀才,即便是在京城也是備有名望,卻說不過八歲的鐘靈毓。
這事兒傳到鍾夫人的耳朵里,逼著鍾靈毓抄了十遍女戒,才算了事。
後來鍾靈毓再同夫子辯論之時,倒是很懂禮數的學會藏拙,沒有那般咄咄逼人。
夫子舒心了,姬嵐和他的日子也便好過了。
他們生來就是武將,讀那麼多書也不過是紙上談兵,最恨那些士大夫操弄風雨,因而能逃則逃,也未曾將那些之乎者也收入眼中。
只是未想到有朝一日,他們這雙提纓搶的手,也開始撥弄權術了。
這樣想來,鍾靈毓能夠認出他們來,倒也情有可原。
「那她竟然不帶兵抓我?」李如歌想不通:「不是都說鍾大人素來善惡分明嗎?」
「她是認出我們,但是有些人可不知道。」
「......也是。」
.......
從江宅出來之後,鍾靈毓神色淡淡,瞧不出什麼喜惡來。
沈檀舟兀自跟著她走了一會兒,才道:「大人來這一遭,就是為了提點他們?」
「嗯。」
李如歌隱姓埋名多年,只怕是篤定沒有人能認出他來。畢竟昔日舊人死的死,跑的跑,哪有人能認出來他這麼一個久遠的遺孤。
若是貿然將他押走,想必也是為他人做嫁衣。
更何況——
誰知道這兩人背後又是什麼勢力,到時候押錯了人,不但沒平民憤,反倒策反幽州起義兵,屆時生靈塗炭,又是百姓遭殃。
這件事牽一髮而動全身,每一步都要細細斟酌,才不至於落入圈套。
只是那背後的人既然殺了江充,也就是抱著滅口的打算來的。
李如歌等人縱然武藝高強,她來提個醒也是好的。
「那大人現下有何打算?」
鍾靈毓偏過頭,在晨光中看他一眼:「我查我的鬼巷,你翻你的冤案,問我做什麼?」
不是。
他確實是來查瑞王的——
但今兒一早,她就來這裡給瑞王遺孤報信,說有人要查你們了,還不趕緊躲好?
合著當他不存在是嗎?
「.......」
鍾靈毓見他吃了癟,心情不由的敞亮些:「那沈大人呢?接下來有何打算?」
沈檀舟硬氣不起來,只能老老實實地說:「瑞王還有些未被牽連的舊黨,我打算去看看,大人與我一起嗎?」
「行。」鍾靈毓應得很果決
「......」
他怎麼覺著,鍾靈毓就在等他的這句話呢?但他沒敢說,只能回到客棧將調查來的舊部下落,先給鍾靈毓看上一遭。
統共有十幾個人,但不算是瑞王的親信,只是跟著瑞王一起守西海的那群人。也正因為如此,滿門抄斬的時候才沒有被牽連。有的如今被派往他處戍守,要想短時間找到,只怕有些困難。
鍾靈毓細細看了一會兒,指尖摩挲著那案冊上加印的麒麟金印,只有指甲蓋那麼大,卻很是細緻。
他是東山營的人。
想來也是。
原先在京城的時候沈檀舟的消息就很靈通,如今看來,只怕東山營的麒麟衛,還是為鎮國公所用。
麒麟衛。
誰都不知道麒麟衛的統領是誰,只知道早年東夷的人趁著夏朝內亂,意圖傾軋東山,當時東山營的兵馬悉數回調入京,偌大的東山只有五萬兵馬並一支數千人的麒麟衛,硬生生守住了夏朝半壁江山。
當時率領那五萬兵馬的便是傅天青,但麒麟衛的統帥卻十分神秘。
早先聽林相說,那是太子剛立時,陛下為姬華操練出來的一支親衛隊,只聽姬華一人號令,但卻一直養在東山營。
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,竟然也銷聲匿跡了。
有人說是當時內鬥,麒麟衛悉數遇害,也有人說麒麟衛數千人,全都死在了那場東夷之戰上。總歸,朝堂上再也沒有那樣驍勇的騎兵,更沒有那樣以一敵百的勇士了。
除此之外,她還聽林相說過一件事。
麒麟衛中有一支百人部隊,名叫哨子。這些哨子身形隱秘,雖不善於行兵打仗,但打聽消息卻是極快,可以說是陛下養在各地的耳目。
案冊上加蓋麒麟金印的便是密件,只能皇帝一人查閱。
這樣的金印,竟然出現在沈檀舟的身側。
可他好像全然未設防,壓根也不避諱讓鍾靈毓發覺。
難道說,他與麒麟衛也有關係?
沈檀舟見她盯著那金印出神,心裏面也是千迴百轉,已經準備好了說辭,就等鍾靈毓開口過問。可等了半晌,卻見鍾靈毓信手翻了一頁,繼續檢閱著上面的訊息。
「.......」
難道她連一點好奇心都沒有嗎?
等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,鍾靈毓才抬頭,指著上面的幾人道:「這幾位離得近些,可以先去看看。不過,這位寡居在幽州城郊的陳校尉,你可有找到他的線索?」
沈檀舟抿唇:「那夜我正是去陳家,只是宅中無人,只有兩個小廝,相應是恰巧出了遠門。這幾日可以去胡副尉那裡看看,不過他隱居在幽州城外的長離山,那裡山深林廣,一時半會也不那麼容易找到。」
胡曉和陳玢都不是昔年瑞王的直系部下,但卻在瑞王事發之後,接連請辭。其中可疑的一點便是瑞王事發前半年,這兩人是因為延誤軍機,才被降職另調的。
瑞王雖然是武將,可也不是莽夫。
若此事當真有冤,想必他也會為自己留條後路。亦或者是,給旁人留條後路。
而沈檀舟調查出來的這幾人,多半都是如此。
思前想後,鍾靈毓還是敲定前往長離山,尋訪一下胡曉。
畢竟山深林廣,他們進去難,旁人進去恐怕也不會容易。若是想要守住秘密,歸隱深山恐怕是最好不過的了。
兩人略微商量一下,決定明日啟程,先把鬼巷的事情處理清楚。
「昨夜死的人還沒有定論,眼下還是要去府衙一趟。」
沈檀舟知道她還牽掛著早上那具屍體,也沒有多說,就陪著她一起前往幽州府衙。
幽州府上沒有大人,新來的徐澤倒稱了霸王,聽說幽州賭坊裡面還在下注,說新來的這位大人,能不能活過半個月。
徐澤現下是出入都要帶著傅天青,就算是去茅房也要讓傅天青在外面守著。
正解著褲腰帶,就聽見傅天青道:「徐大人,鍾大人來見你了,你好了沒?」
「催什麼催,人有三急知不知道。」
傅天青這幾日是受了一肚子氣,耳朵都被徐澤絮叨的生繭子了。
徐澤不僅和傅天青絮叨,也和幽州府的差役絮叨,更有甚者他們出去用膳時,還和酒肆里的商人搭上話,總歸是走到哪說到哪,嘴一刻都沒閒下來過。
他心中腹誹,還好這人是個男子,若是位女子,娶回家也得當菩薩供起來,敬而遠之地好。這樣看來,鍾大人的沉默寡言,倒也是件好事。
傅天青在外面等了一炷香,鍾靈毓也便就在客室等了一炷香。
兩人是被傅天青接應進來的,倒也沒有那樣引人注目。
待徐澤出來之後,鍾靈毓就跟著他去了屍堂。
徐澤解釋著:「死者叫做季禾,是客居的商旅,昨夜是去賭坊裡面消遣,半路回來的時候遇害的。下官先前去排查了賭坊,這人也沒有得罪什麼人。仵作已經驗過了。」
他將仵作留下的筆錄遞給鍾靈毓。
鍾靈毓接過來看了一眼,才發現旁邊還放了另外一摞案冊,是先前遇害者的記檔。
死者是在昨夜酉時,手法倒和江充之死很像,都是分屍。幽州刺史雖然也是分屍,但手法卻沒有這樣殘忍,像是力氣太大,才導致的屍首分離,斷不是這樣故意為之。
再看先前的案子,也都只是割喉,沒有這般血腥。
紙上空出來一行,寫得是:兇器,未明。
鍾靈毓將筆錄放下,才上前看了季禾的屍體。
說來奇怪,季禾的屍體不像是尋常刀劍,粗略看下來,得有一指長。大夏人的武器多半是長槍和長劍,用刀的倒是少之又少,更別說這樣的寬刀。
仵作驗不出來,倒也是常事。
她用旁邊的銀筷撥開了血肉,旁邊立著的幾人紛紛皺眉,多少都覺著有些血腥。
不多時,鍾靈毓才放下銀筷,小心取出來一些鐵片,經由清水一洗,上面已經是鏽跡斑斑。
寬刀,鐵鏽,有齒距。
那應當是一把,年歲很高的刀刃。
鍾靈毓微微闔目,鬼巷的情境悉數在眼前浮現,她卻只聽見獵獵的風聲,在風聲中,是一塊褪了色的白布。
她怎麼忘了。
鬼巷旁邊是有一處行刑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