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一章
2024-04-30 01:01:05
作者: 荒野大烤肉
眼下且不知道殺人的是人是鬼,不過讓鍾靈毓好奇的卻是死者的身份,看樣子也不像是朝廷中人,何至於死相這般悽慘。
更何況,若是兇手殺人,發現了徐澤,不是應該立即滅口嗎?
徐澤是幾斤幾兩她還是清楚的,竟然卻毫髮無傷地從鬼巷出來了,倒真是稀奇。
難道說,這鬼巷當中,是真的有鬼,因為見不得人才放過徐澤一馬?
她才不信。
死者身上幾處刀傷,顯然是兵器所致,傷口並不平整,可見用的刀必不鋒利,脖子上還有鋸齒狀,很是可怖。
如此來看,定然是有人裝神弄鬼。
可是此人裝神弄鬼,又是為了什麼?
尋仇?滋事?亦或者是挑釁?
她借著月光,細細看了那屍首,最終將目光落在此人的指縫間。
徐澤只見她湊上去嗅了嗅,忙驚道:「大人!你這是做什麼!」
這雙手顯然是做粗活的,但手腕上卻帶著一串菩提珠,已經盤的發亮。她取下那枚菩提珠,又盯著指縫看了半天,裡面還有些殘留的豆腐渣。衣物上雖然然血腥氣濃重,但卻豆豉香氣更重。
鍾靈毓思量了許久,才對徐澤說:「你先去府衙,就說你是朝廷上派來查探鬼巷一事的官員,旁人若是問起來,你就說是你一人來的,莫要將我和沈檀舟說出來。」
徐澤點點頭:「那這屍體——」
「讓府衙的人帶回去。」
「可是.....府衙好遠,大人,要不你送我去?」
「.......」
無可奈何,鍾靈毓將他提溜到幽州府衙,眼見他敲門走了進去,才扭頭離開了府衙。
剩下的徐澤應當能安排好,她已經囑咐了徐澤明日將幽州遇害官員的卷冊帶回客棧,現下夜深人靜,她還是不易拋頭露面。
回到客棧已經快到寅時,她路過沈檀舟的客舍,卻聽見裡面還有腳步聲,很是急促,不知道再做些什麼。
他還沒睡?
鍾靈毓頓了頓,到底上前輕輕叩了兩聲。
裡面傳來的聲音很沙啞,甚至緊巴巴的,不像是他尋常聲音,反倒莫名有些熟悉。
「是我,鍾靈毓,路過聽你沒睡,有些事想與你說。」
屋子裡寂了半晌,才穿來了簌簌穿衣的聲音。
她突然覺著有些不合時宜。
「你若是睡了,那——」
門驀地從裡面打開,他手持著燭火,照亮了那昳麗的眉眼,只是長發未冠,用玉簪簡單在後面挽了一個髮髻,雅致秀氣。
沒有披頭散髮的凌亂,反倒因為他一身黑衣寬袍,平添了幾分持重。
沈檀舟笑了笑:「大人深夜未眠,衣衫筆挺,是出去了嗎?」
鍾靈毓剛想說話,卻看見了他另一隻手緊攥著那寬袍,倒像是緊緊遮掩著什麼似的。
難道說他沒穿衣物?
鍾靈毓擰著眉,不願再進去:「嗯,冒昧前來,你休息吧。」
沈檀舟拽著衣袖的手一松,忙拽住了她的手腕:「無妨,大人進來說話吧。」
他這一鬆手,鍾靈毓才看見他裡面穿著的是一件勁裝,不像是白日裡穿得那件,反倒更為眼熟,總覺著像是在哪裡見過,卻因為外面那件寬袍遮掩,而看不清楚形制。
不對。
依照沈檀舟這人的龜毛德行,就是在荒郊野外,也要尋個小河沐浴換洗,怎麼會入了夜,還穿著一身外出的勁裝。
她不動聲色地略過沈檀舟,落到那大開的窗子,忽而覺著方才那腳步聲,不像是疾走,反倒像是跳下來的動靜。
只是很輕,所以聽著像是腳步聲。
可客舍是在三樓,他怎麼跳上來?
有古怪。
鍾靈毓收回目光,說起了正事:「方才我瞧見徐澤了。」
沈檀舟手指微攥,才抬眸,眼中一片沉靜:「他現下才回來,大人可有問他去了何處?」
「去了鬼巷,撞見了殺人。」
鍾靈毓淡淡應著,眸光卻一直盯著他的神色,卻見他斂下眉,像是在沉思什麼,卻是並不驚訝。
良久,他才出聲:「那大人去看過現場了嗎?可有發現什麼不妥的地方。」
「不妥的地方就是徐澤沒死。」
「.......」沈檀舟乾笑一聲:「大人今日倒還挺風趣。」
鍾靈毓涼涼抬眸:「徐澤不會武功,且有被人發現了動靜,我實在想不通他能逃過一劫。除非是——」
「是什麼?」
她望向沈檀舟,緩聲道:「除非是有人,暗中相助。」
沈檀舟強忍住心緒,輕輕笑著:「那大人覺著是誰?」
鍾靈毓盯著他看了半晌也沒有說話,屋子裡只有令人髮指的沉默,那盞燭火在夜風中忽明忽暗,照得兩人目光幽暗,誰也看不清彼此眸底的心緒。
不知道過了多久,鍾靈毓涼涼收回目光,才輕飄飄地說了一句:「傅侍衛何在?」
沈檀舟鬆了口氣:「想必也是在城中,明日我尋他過來。」
「嗯,那你好生歇著吧。」鍾靈毓起身:「我先回去了。」
沈檀舟忙想送她,卻又被鍾靈毓擺手拒絕了。
她替沈檀舟關好了房門,才回到自己的客房,兀自站了許久,才坐了下來。
沈檀舟這個人,倒真是藏了太多的秘密。
她向來不喜歡窺探旁人的秘密,既然無損國本,那就是私事,誰也無權過問。
靜坐了半晌,隱約能夠聽見街上一陣整齊的腳步聲,像是府兵,正往鬼巷那裡去。她起身點了燈,才掏出方才徐澤遞給她的那枚舍利。
略微定睛一看,她眉頭一皺,又掏出自己刀鞘上懸掛的狼牙細細比對了一番。
上面烙印的圖騰,竟然一模一樣。
難道說,死者是阿肯丹國的人?
她攥緊了那枚舍利,忽然覺著這件事複雜起來了。
......
天色一亮,外面就敲響了門。
「大人,您起了嗎?」
是徐澤的聲音。
「進來。」
門才被輕輕推開。
鍾靈毓略微抬眼,就看見跟在徐澤身後的,還有沈檀舟與傅天青。
傅天青同沈檀舟的身量差不了多少,徐澤雖然消瘦,但也只比兩人矮了半個頭。三個大男人一擠進來,倒顯得屋子狹窄逼仄起來。
徐澤先將懷中抱著案冊放在桌面上:「大人,這便是近些年來幽州遇害的官員存檔,我昨夜已經看過了,上面仵作的驗屍所述,從未有過將人分屍的慘狀,傷口也都是平整順滑,沒有這樣狠厲。」
鍾靈毓點點頭:「你繼續盯著,不要將此人遇害的事情傳出去,先壓著下來,有什麼消息來同我匯報。」
徐澤沒有二話,忙退出去,臨到門口卻被鍾靈毓叫住了。
「慢著。」
他轉過頭。
鍾靈毓卻將目光落在傅天青身上:「傅侍衛,日後你不必護著本官了,去跟著徐澤吧。」
傅天青面上詫異,竟未想到鍾靈毓找他過來,就只為了這個事情。
他皺了皺眉:「可是大人您的安危.....」
鍾靈毓抬眼看了一眼他身後的沈檀舟,才淡淡道:「本官是女子,徐大人尚未婚配,若本官護著徐大人,對他聲譽不好。」
這也是她想退婚的其中一個緣由。
出門在外,朝中都是男子,同她一個女子自然要保持分寸,傳出去對沈檀舟的聲譽也不太好聽。
她這樣的人,本就是孤寂孑孓,擔不得任何情分。
沈檀舟自然聽出來了她的弦外之音,二話不說,便捅了傅天青的腰窩。
傅天青一愣,忙應道:「屬下自會照顧好徐大人,不勞鍾大人費心。」
「嗯,你同他一起去衙門,便暫時充當他的侍衛。」
徐澤眼眶一熱:「大人!你待我真好!」
「.....快些走吧。」
兩人一前一後離開了,屋子裡倒是寬敞不少。
可越是寬敞,沈檀舟越發覺著氣氛微妙起來,他總覺著鍾靈毓好像看穿了什麼,又覺著鍾靈毓好像什麼都沒有看穿。
他倒是想直接同鍾靈毓說清楚,但要如何說,卻是始終沒有斟酌好。
難不成說他這些年為了朝廷忍辱負重,所以才佯裝紈絝,混跡在市井酒肆當中。說他其實是一表人才,並非外強中乾?
估計鍾靈毓只會當他是新尋來的藉口。
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,鍾靈毓想要同他退婚,只怕不是這一個緣由。
她同他的情誼,沒有厚重到非他不可的地步,也斷然不會因為他說清粉飾,就會心甘情願地同他成婚。
更何況,他同姬華一直瞞著鍾靈毓許久,真要說出口,卻總有一種近鄉情怯之感。
說不出,道不明,理不清,他的萬種糾結,全系在鍾靈毓一人身上了。
鍾靈毓見他愣在原地,便將昨夜的事情簡要重複了一遍,又翻開那些案冊細細看了起來。
沈檀舟也翻了幾冊:「若當真如大人所說,只怕兇手並非同一人。幽州常有暴民,地界上也多匪冦,有時候仇債也會道鬼巷當中解決,栽贓給鬼祟,也便就成了一則懸案了。」
這倒是不假。
理清鬼巷之案,也正是為了搗毀這層遮羞布。
「昨夜我看了那死者,想必應該是城中賣豆腐的,稍後晨集出來,你我一同去市集上問問,看看是不是幽州城中的人。」
若是小販,那他又緣何有那顆舍利,上面還有阿肯丹國的圖騰呢?
沈檀舟點點頭,收拾了那些案冊,和鍾靈毓一起用了早膳,才離開客棧,往市集前去。
市集一早上都時賣菜的,人來人往,倒是比日頭出來的時候還要熱鬧些。
兩人沿著熱鬧走了好大一會兒,才找到一排賣豆腐的攤兒,還未走到跟前,就聽見幾個人寒暄。
「江充今兒倒是沒來出攤,他平日裡總來的最早。」
「可不就是,近來總覺著他神色恍惚,不出攤倒是常有的事,怕不是病了吧?」
「嗯,待會咱們去他家看看,老江頭這幾年身子可不行了。」
鍾靈毓和沈檀舟對視一眼,她走上前,輕聲問道:「原先在這裡擺攤的人,是不是臉上有顆好大的黑痣?」
旁邊那人見她氣度不凡,有些警惕:「你是什麼人?」
鍾靈毓兀自編了個藉口,說江充是她的救命恩人,來報恩的。
那人笑了笑:「怪了,這幾日常有人來找他,看來老江頭的恩情不少呀。」
「常有人找他?」
「是呀,前不久還有一群人向我們打聽呢,不過不是你們這些年輕人,約莫都四五十歲左右,蓄著長須,長得五大三粗的,看著倒有些怕人,也是說得來報恩的。」
這麼多人無端找一個賣豆腐的做什麼?
江充的死和這些人又有什麼關係?
說到這裡,那人嘆了一聲:「不過那江充還真是老好人,上次我們他一起出城,還是他帶著我們躲過了匪冦,若不然真要交代在城外了。想必這些人找他,也是因為如此吧。」
鍾靈毓心下微沉,總有些不好的預感。
那些人找江充,到底是尋仇,還是報恩。
她給了左右攤位一點碎銀,才打聽出來江充的住處,便沒再久留,領著沈檀舟一同去了。
萬事,還得先見過再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