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章
2024-04-30 01:01:03
作者: 荒野大烤肉
從鬼巷出來,鍾靈毓臉色便不太好看,淄州鍾府的血腥在她腦中翻來覆去,壓得她心神沉甸甸的,連步子都邁得有些艱難。
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𝒃𝒂𝒏𝒙𝒊𝒂𝒃𝒂.𝒄𝒐𝒎
沈檀舟識趣地沒再多說,出去的時候,卻撞見一位老嫗。
那人一看兩人是從鬼巷出來的,連忙退了好幾步,說了幾聲晦氣,就匆匆離開了。
「.......」
鍾靈毓看天色還早,就在幽州城逛了逛。
昔年的記憶其實已經不大清楚了,對於老瑞王,她見過一面,只記得是個高大壯實的男人,長得卻很是英俊。
瑞王妃倒是和善,在幽州的那段時日,總是她帶著鍾靈毓玩。
王府孩子不多,只有一個世子,還有一個伴讀,可惜她與他們年歲相差甚遠,鮮少能夠玩到一起去。
只是偶爾見到了,那兩人逗弄她幾句。
她娘是大家閨秀,素來恪守禮儀,小時候鍾靈毓有些害怕她,對她的印象也甚是模糊。
她爹則經常同瑞王動輒去邊境巡視,一去就是十幾日,也難見上一面。好在每次回來,總是會給她帶些稀奇古怪的東西,有時是泥人,有時候是兵器,全都她鎖在相府的檀木盒中,不敢再拿出來觀望。
細細算來,她對這座幽州城,本也沒有什麼回憶。
在幽州城裡面逛了一圈,她也差不多把鬼巷的始末緣由都打聽清楚了。
但鬼巷鬧鬼這件事眾說紛紜,一說是長街上的血流了進去,所以才滋生了惡鬼。但還有一則說法,卻讓鍾靈毓留了個心思。
街頭的老翁說:「如今幽州城的兒郎早就隨徐家十八郎一同起義去了,住下的都是遠遷之人,當年發生了什麼,還真沒有多少人知道。那時候瑞王要被砍頭的聖旨剛下來,幽州的百姓便坐不住了,暗中設計放瑞王離開。」
「當時瑞王本要以死證清白,是諸人勸他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,只要逃了一死,定然能夠洗清冤屈。瑞王這才願意逃獄,只是瑞王府的眾人逃到這長巷之中,卻被官兵堵了起來。」
沈檀舟問:「然後呢?」
老翁憤憤道:「再然後,那些官兵竟然那樣鐵石心腸,將瑞王府上下堵在那長巷裡面,活活放火燒死了!那之後,這鬼巷每到深夜便能傳來啼哭!好些人夜裡路過這,總能看見鬼影森森。直到原先那幽州長史死在巷子裡,大家才知道,裡面是鬧了鬼的!」
鍾靈毓繼續問:「你是說,瑞王府上下全都在這巷子裡面被燒死了?」
「那是自然!那些人往裡面潑清油,火燒了足足有三天三夜!」老翁抹了把淚:「瑞王戍守西海二十年,沒有功勞也有苦勞!朝廷上那些狗官,竟然就這樣活活將瑞王一家燒死!實在是可恨!」
鍾靈毓也隱隱覺著膽寒,那巷子裡確實有大火燒過的痕跡,只怕不會有假。
可她翻看捲軸的時候,上面並沒有記載,可以見得從那時候起,劉黨就已經攪弄風雲了。
瑞王如此悽慘,實在是讓人後怕,怪不得姬華同她說樹大招風。
她有多問了幾句,打聽了一些幽州刺史的死因。
老翁大抵是說累了,神色有些疲憊,只是簡要說了些。
「幽州刺史素來為虎作倀猖狂慣了,仗著天高皇帝遠,成日在幽州欺男霸女。瑞王生當為人傑,死亦為鬼雄,定然見不得百姓受苦,自然將他就地正法了!」
「那鬼巷平素里有人去嗎?」
「哪敢呀!尤其是那刺史前不久才死了,那地方越發沒人敢踏入了。幽州的人除了清明去那供奉些瓜果,尋常時候絕不會踏入,生怕叨擾了王爺的清淨。」
鍾靈毓瞭然點頭,沒再多問,就和沈檀舟離開了市集。
路上,沈檀舟道:「大人在想些什麼?」
「方才你應該聽見了。」鍾靈毓抬頭看他。
鬼巷尋常時候鮮少有人踏足,可方才他們進去的時候,卻發現那交錯之處竟然還有人在那燒紙錢。相傳路口交錯處燒紙錢是想讓那些孤魂回家,可誰會無緣無故地前去鬼巷燒紙錢?
只怕也是當年受過瑞王恩惠的人。
沈檀舟若有所查地往後看了一眼,沒發現什麼東西,才收回視線:「會不會是因為那刺史死在鬼巷之中,有人去祭奠一番?」
鍾靈毓搖搖頭:「若是怨鬼殺人,誰會去怨鬼的地盤祭奠亡魂?得想法子見見那刺史的屍體。」
「那咱們現在去府衙?」
「不妥。」鍾靈毓抿唇:「若想抓住這隻鬼,也要鬼現身才行。」
沈檀舟一頓,才笑了:「你是想引出這隻鬼?」
「嗯。」
「可是你我二人不像貪官,更遑論你還是習武之人,只怕鬼見了也發愁。」
「.......哦。」
沈檀舟連忙改口:「倒不是說大人是鬼見愁,只是大人一身正氣,恐怕不妥。」
「那.....」
兩人對視一眼,倒是心有靈犀地同時脫口而出:「徐澤。」
沈檀舟笑了:「果真是英雄所見略同。」
回去的路上兩人商量了一下,把徐澤佯裝成京城派來查探鬼巷的官員,屆時看看那背後之人到底是人是鬼。
正說著,天色已經黑了下來。
兩人到客棧的時候,裡面已經燈火通明。鍾靈毓敲了好一會兒門,也沒見徐澤來開門。
還是路過的小二看見了,知道三人是一起來的,才道:「裡面住著的這位客官,下半晌用了膳就出去了,現下不在房中。」
鍾靈毓眉頭微皺:「他出去多久了?」
「得有好一陣子了。」小二不敢看她的眼睛,只能撓撓頭:「約莫兩個時辰了。」
鍾靈毓道了聲謝,才回到自己的屋子裡。沈檀舟吩咐小二做好了膳食,同鍾靈毓用完了膳。
眼見天色越發暗沉,街上已經沒有燈火,還未見徐澤歸來,沈檀舟心裡不免有些不安。
他面上沒顯露,只是道:「今日也是奔波勞累,大人先歇息吧,徐澤知道輕重,又沒有表明自己是官員,只怕不會有事的。」
鍾靈毓也是這樣想的。
畢竟先前同徐澤出來的時候,他也是喜歡半夜出去瞎逛。當著沈檀舟的面子,她有心想要給徐澤留幾分顏面,這才沒揭他的老底。
送走了沈檀舟之後,她在屋子裡又翻看了會兒文書,直到月色昏沉,也沒看見徐澤回來,她心中隱隱有些憂慮,只能出去看看。
幽州的秋夜冷清又寒涼,她往幽州最繁華的地方尋去,只盼著能遇到歸來的徐澤。
可她走了半晌,沒看見徐澤,只隱約看見遠處月色下有一個跌跌撞撞向她跑來的身影。
她頓了頓,往暗處避避。
那身影越來越近,跑兩步跌一跤,看樣子不像是喝醉了,反倒像是看見了什麼極為恐怖的東西,除了奔跑,竟然是連聲音都不敢發出來。
乃至身影到了跟前,她才借著月色看清了來人的臉。
鍾靈毓眉頭微皺,從後面抓住了徐澤的後領,只聽徐澤一聲慘叫:「別殺我!別殺我——我什麼都沒看見!」
「你看見什麼了?」
徐澤渾身一驚,僵硬地轉過腦袋,待看見鍾靈毓之時,竟然喜極而泣:「大人!您可算來了!嗚嗚嗚!那裡有人殺人!好可怕!我,我差點就回不來了!」
鍾靈毓嫌惡地鬆開了手,卻見徐澤身子一軟,跌坐在地上,抱著她的腿就開始痛哭。
她一低頭,就看見徐澤捏著她的衣裙擦鼻涕。
她忍了又忍,壓下了一腳踢飛他的念頭,寒聲問:「好好說話。」
徐澤抽噎道:「我,我在鬼巷看見了有人殺人!」
鍾靈毓面色凝重起來:「何時?」
「就在剛才!我路過鬼巷,就聽見裡面有打鬥聲,便藏在那行刑台偷看了一會兒。主要是害怕被他們發現我路過,殺我滅口。沒想到雲開霧散,將我的影子照出來。那人就,就,就在我面前被——被砍成了兩半!」
鍾靈毓皺了皺眉:「那人發現你了?」
「沒,沒有。只是那死者,死前死死地盯著我,還,還衝我拋過來這個玩意兒。」
徐澤從袖中掏出來一枚物件,看樣子,倒像是個舍利子,只是上面還有些奇特花紋,但因著夜色昏暗,看不太真切。
她將舍利收在袖帶中,才道:「你先回去吧,我去看看。」
徐澤不撒手,緊緊抱著她的小腿:「大人.....我害怕,要不你送我?」
「.......」
「那你就跟上來。」
徐澤思前想後,還是覺著跟在鍾靈毓身邊比較靠譜,只能拽著鍾靈毓的衣袖,畏畏縮縮地跟在她後面。
鍾靈毓看著心煩,將袖子一拽,把長刀的另一頭遞給了他。
「本官有婚約在身,你拉拉扯扯成何體統?」
徐澤這才反應過來,抹了兩滴眼淚,乖乖巧巧地拽住了刀身。
「大人恕罪,下,下官也是一時情急,慌不擇路了。」
「下不為例。」
她一邊往前走,一邊同徐澤說著話,見徐澤身上倒是抖得沒那麼厲害了,便放下心。
行到鬼巷附近,鍾靈毓才知道徐澤為何怕成這樣。
眼前的人從腰部一分為二,雙目猙獰,正死死地盯著刑台的方向,好像是想要說什麼,卻又被人一刀砍了脖子,分成了三段。
原本陰森的鬼巷,經由幽白的月光一照,更添驚悚。
長風呼嘯,嚎哭在耳,不似人間,反倒像身在阿鼻。
人間如此,地獄何懼。
她微微抿唇,心中憐憫,快步上前,到底是先替那屍體合上了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