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四章
2024-04-30 01:00:12
作者: 荒野大烤肉
此話劈開鬧哄哄的人群,直指鍾靈毓,眾人齊齊側目,不約而同地為她留出一條小道,等待著她的分析。
鍾靈毓垂首:「臣願即刻前往華驛縣,徹查此事。」
姬華面上的陰鬱這才散了些,這些臣子七嘴八舌的紙上談兵,都不如躬身親行來得快。
他道:「此事非同小可,鍾卿決議同誰一同前往?」
大理寺人手素來不夠用,鍾靈毓每次外出公幹總是獨來獨往,從未想過要帶誰一同去辦案。再加上她武功高強,多帶一人也是累贅。
鍾靈毓剛想婉拒,右侍郎便道:「臣願與鍾大人一同前往。」
話音剛落,都察院御史大夫就擰眉:「如今刑部正到月末,三法司諸多事宜要侍郎校筆,若是侍郎前往華驛縣,刑部豈不是無人理事?屆時吏部尋要文書,又是一場口舌之爭。」
言下之意就是作業沒做完就別亂跑了。
徐澤剛想張嘴,忽而想到自己的奏報也未完成,只能訕訕地摸摸鼻子。
人群中不知道誰說了一句:「不是還有新上任的左侍郎嗎?沈世子呢?怎麼不見他來議事?」
右侍郎:「他今日提前休沐半月,眼下應當在鎮國公府睡覺呢。」
姬華勃然大怒:「便是他了!與鍾卿一同去華驛縣查案!」
鍾靈毓:?陛下您當真嗎?
也許是她的眼神過於直接,姬華有些不自然,但卻強撐著威儀:「此事就交與左侍郎與大理寺卿查辦,諸位可有異議?」
皇帝都下令了,眾人又都脫不開身,哪裡還有什麼異議。
鍾靈毓心中叫苦不迭,只能領命,隨眾人一起道:「並無異議。」
.....
前往華驛縣,若是快馬半日便到,但沈檀舟此人卻龜毛的很,說是許久未曾騎馬,不善馬術,硬要讓鍾靈毓隨他坐馬車前往。
鍾靈毓自然不會慣著他,兩人在城門口拉扯小半個時辰,她順勢將沈檀舟揪了出來。
沒等一眾小廝反應過來,她揚鞭抽了一記,馬車受驚逃竄,自不能再坐。
鍾靈毓指著身旁的黑鬃駿馬,冷然道:「坐也不坐?」
眾人駭然,無不惶恐鎮國公世子往後的日子,這若是娶回去一座活閻王,那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,堪比娶了大夏律法回家?
眼下沒了馬車,沈檀舟只能雙手雙腳並用,翻身上了那高頭大馬。
再看那諂媚的樣,分明是樂在其中。
「坐,大人您讓我坐,我自然是坐的。」
圍觀眾人:沈世子好生不要臉!
鍾靈毓沒眼看,抽了一鞭揚長而去,她走後,沈檀舟慢悠悠地跟上去,不像是去查案的,反倒像是去出遊的。
直到出了京郊,身後的尾巴沒了之後,沈檀舟面上的笑意蕩然無存,快馬加鞭,竟和鍾靈毓前後到了華驛縣。
鍾靈毓隱隱有些吃驚,畢竟先前她將沈檀舟甩了幾里路,按理來說依照他那三腳貓的馬術,必不能來得這樣快。
但看那匹黑鬃駿馬,也沒有瀕死之兆,顯然也不是狂抽疾行。
此馬是阿肯丹國的名馬,烈性難訓,他卻騎得很是得心應手,倒和方才判若兩人。
許是出門辦案,沈檀舟也沒穿得花枝招展,只一身玄色長衫,長發高冠,配以一枚上好玉簪,可謂是富貴風流,氣度不凡。
他側目,笑了起來:「本來是在府上休沐,大人喊得急,也便沒來得及更衣。」
鍾靈毓默了一瞬,想與他探討案情的心思頓時偃旗息鼓。
待安置好了馬匹,鍾靈毓放下行囊,就想去長街上打聽下經過。她沒和沈檀舟說,但不知為何,待她出門之際,沈檀舟卻又陰魂不散地纏了上來。
鍾靈毓狀若看不見。
兩人走在街上,眼見已經到了酉時,街上還是人來人往,熱鬧非凡。
身旁的沈檀舟道:「華驛縣雖是小縣,但離京城極近,又沒有宵禁之說,越是到了夜裡,才越顯繁華。十八郎一行人理應是在官驛當中看守才是,但因為隨行的人馬太多,這縣令便自作主張尋了富商的宅子,邀一大幫人前去私宅住下。離此地,也不過二里街。」
他說的頭頭是道,可鍾靈毓分明記得,先前議事的時候他不在,還是她下了朝順帶去鎮國公府將他提溜出來的,他哪裡有功夫知道這些?
狐疑的目光剛落在沈檀舟身上,鍾靈毓卻驀地瞅見他衣袍邊角染上的茶漬,是新的。
估計是她收拾行囊的時候,此人去茶坊中打探了經過。
不過這樣也好,省得她再複述一遍。
既然是辦案,鍾靈毓心頭雖是多般厭惡沈檀舟,但還是忍著不耐,問道:「對於此案,你知道多少?」
沈檀舟知道的和她差不多。
自從駐守在西海的瑞王死後,西海那邊就時有暴亂,或者是百姓起義。而這徐家十八郎,雖然都姓徐,但卻都是結義兄弟,一同改了名姓。這十八人各有所長,底下的徐家軍更是驍勇善戰,能將他們押送回京,確實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。
若非陛下有意招安這十八人,怕是不會這麼大動干戈。
可這一頓勞心勞力勞民勞財的,好不容易攥到手裡,人卻沒了。
姬華暴怒也是正常。
沈檀舟道:「眼下十八郎的屍體在府衙,那一處私宅已經被差役看牢,咱們這是要去往何處?」
「去私宅。」
十八郎住下的私宅已經被看守的嚴嚴實實,看守十八郎的兩百一十八位禁衛軍無一損傷,唯獨是住在主屋裡的十八郎慘死,實在是匪夷所思。
兩人趁著夜色,摸到了私宅的牆根。
鍾靈毓找了一棵看上去順眼好爬的樹,就借著樹梢的力,幾個飛身攀到枝葉間,默不作聲地觀察著私宅的看守。
古怪的是,十八郎一事事關重大,這私宅卻靜悄悄的,除了正門口立著一隊困得迷迷糊糊的守衛,其他地方倒像是沒有人息似的。
她心中暗暗給華驛縣的縣令記上一筆玩忽職守,等此案了結再逐一清算。
鍾靈毓看了半晌,確定宅子裡沒人把守之後,就決定翻身進去看看,剛翻到牆根,就瞧見底下的沈檀舟沖她叫到:「大人!捎上我呀!」
鍾靈毓暗自給了他一個白眼,壓根不想帶著這拖油瓶,理都都沒他,徑直縱身下了牆。
但往前走了兩步,她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,繞了一個大圈,又翻過牆頭,輾轉到了沈檀舟的不遠處,暗中觀察著。
沈檀舟此人不簡單。
世人知他紈絝不假,可大多人都被他不務正業的懶散迷惑,卻忘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。
他雖懶,但卻不蠢。
陛下用他興許也是覺著他洗心革面改邪歸正,可一個人不會突然變壞,自也不會突然變好,這當中有定是什麼曲折。
但這些曲折,於社稷而言是否有害,就不得而知了。
她默不作聲觀察了一段時間,卻見沈檀舟原地蹦躂兩下,實在跳不去那高牆,轉而走了側門,輕輕一推,竟就進去了。
「........」
沈檀舟推開門,就見鍾靈毓立在不遠處的小徑,清瘦的身影教月光拉得細長無比。出行辦案,她的長刀總是捆著一層黑布,看不見上面的暗金龍紋,但卻多了一層古拙之意。
他小聲道:「大人,你怎麼在此處立著?就不怕教人發現嗎?」
他都走小門進來了,還怕別人知道她在這裡站著?
「沒人,跟上,別亂走,死了不救。」
鍾靈毓丟下一句,徑直就往裡走。
沈檀舟忙快步上前,裝傻充愣道:「沒人怎麼會死?難不成是有鬼?」
見鍾靈毓不理他,沈檀舟只能閉嘴,默不作聲地跟在她身後。
私宅占地面積頗大,若不是帶著沈檀舟,鍾靈毓幾個飛身就到了案發地。因為沈檀舟,兩人走了半柱香,才到那被火燒塌的房子跟前。
沈檀舟嘆了口氣:「不是說守衛森嚴嗎?這一路連個鬼影都沒看見?」
大火燒完,旁邊堆了一堆黢黑的朽木和磚石。月色如銀,映出來主屋地板上一圈白色的粉末,是原先置放屍體的地方。
沈檀舟一邊說著,一邊打量著整個屋子的布局,但因為火勢太大,已經辯不出來格局。
他覺著奇怪:「竟然只有主院起火,周圍的院落竟是連一點著火的跡象都沒有。」
說著,沈檀舟轉過身,就瞧見鍾靈毓低頭在石縫裡找些什麼。
聽見他的話,鍾靈毓應道:「主屋周圍有火油的氣味,但上面還有些檀香,將火油的氣息壓下去許多。」
沈檀舟吸了吸鼻子,是一點都沒聞到,只能作罷。
他垂眼,看著鍾靈毓撥弄著殘垣,卻順著那檀香香灰,看見了找到了燃盡的香柱,夾在石縫當中。
沈檀舟湊過來:「有人來上過香?」
鍾靈毓捏起那香柱,隱約從上面看出來幾個佛經的拓印。這一類香,是佛家超度亡魂專用的妙法檀蓮香。她站起來,又翻找出來幾根燃盡的香柱,盡數收到隨身攜帶的琉璃瓶中。
世人都說大理寺卿有個比狗還要靈通的鼻子,沈檀舟素來聽說,但今日一見,卻還是暗暗詫異。
藏得這麼細微,竟也能被她翻找出來。
沈檀舟收回目光,繼續道:「這屍體自然是東一具西一具,眼下堆成這麼一大塊,連屍體的輪廓都描不出來,定然是先被殺害,再抬進來,點火 焚屍。若不然十八郎武功高強,又何必在此地等死。再加上周圍都是護衛,火勢一起,便能察覺到了,斷然不會有這些么蛾子了。」
鍾靈毓目光在他身上頓了頓,又若無其事地收回來。
沈檀舟既然曾任杜公詩社詩首,更是榜上狀元,有此才智也不稀奇。只可惜先前幾年,這些才思,都沒能用到正道上。
見鍾靈毓無言,沈檀舟便湊上前:「大人可有什麼看法?」
她起身:「明日問縣令要一下私宅的輿圖,待到看完屍體後,再做結論。」
道理沈檀舟都懂,但為什麼要他去吩咐,鍾靈毓自己不能做嗎?
他略微納悶:「你直接吩咐縣令不就成了,還需讓我轉述做什麼?」
鍾靈毓背過身,語氣雖淡,但嘲諷意味十足。
「我只管得了你,管不了刑部,左侍郎大人。」
「.......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