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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三章

2024-04-30 01:00:10 作者: 荒野大烤肉

  鍾靈毓本想扭頭就走,但頓了頓,還是裝作沒聽見沈檀舟的孟浪話,只是道:「沈大人今日右遷侍郎,按理來說不該去落霞街瀟灑,緣何孤身來這碧雲酒莊了?」

  沈檀舟此人古怪至極,姬華雖不說明緣由,但她還是不太放心和紈絝一同共事。

  她目光雖沒有輕視,但到底還是上下打量了他一圈,到底沒再那道身影上找出什麼與眾不同的端倪。

  沈檀舟歪頭:「聽聞刑部要員在此小聚,本官身為刑部左侍郎,緣何不來?」

  鍾靈毓一頓,忽而想起方才水玉閣中,一群人『結黨營私』,公然要給沈檀舟穿小鞋一事。

  對上沈檀舟隱約有些揶揄的笑面,她難得生出些背後說人壞話的不自在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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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鍾靈毓正要離開,忽而聽見背後一陣調笑。

  「沈大人!我說你怎么喝著酒就出來了!感情是在這裡私會小娘子啦?瞧瞧這身段,倒比你那閻王未婚妻強多了!」

  門房傳來一陣鬨笑,多是些紈絝的酒醉之言。酒臭之氣混雜一片,倒是比那些孟浪話還讓人噁心。

  鍾靈毓微微側目,只露出半張側臉:「是嗎?陸公子,那你再瞧瞧。」

  陸永酒意上了頭,但對鍾大人的恐懼是深埋心底,乍一聽,腦袋裡陡然一陣清明。身側幾個紈絝瞧見了那樓梯上的人影,捂著褲襠尖叫一聲:「快!快走!鍾大人來查酒了!」

  他這一聲徹底嚎醒了周遭幾個雅間裡的紈絝子弟,連帶著水玉閣的眾人也探出來腦袋,就見碧雲酒莊二樓的雅間竄出來一眾衣衫不整的公子女娘,可謂是烏煙瘴氣,亂成一團。

  那廂紈絝瞧見了鍾大人,又看見了三法司諸多要員,以為自己又犯了什麼大事,爭先擠在一處:「大人,大人!我等不過是來慶祝沈大人高升!今日絕無豪賭之行!」

  說罷,袖子裡還掉了兩個篩子。

  「.......」

  徐澤等人不知道鍾靈毓做了什麼,但見這情形,還以為鍾靈毓將他們方才說的話聽了進去,立即行動了起來。

  右侍郎赫然挺身:「荒唐!沈大人您如今已是刑部要員!竟與這些紈絝廝混!豈有此理!!」

  督察員御史自然也是義憤填膺:「沈大人如此蔑視律法,新官上任便就這樣胡作非為,日後還何以服眾!按理應當革職查辦才是!」

  徐澤當仁不讓:「來人!先將這群紈絝子弟押回昭獄!」

  他喊了幾遍,也沒見差役上前來抓人,迷濛之際,就對上鍾靈毓那張清寒的眼——

  完了,他今日是來蹭飯的,不是來捉拿紈絝的。

  一眾紈絝等了半晌,也沒見差役上前,也不知道所以然。

  還是陸永酒量好,先回過神來,冷笑一聲:「你不過是個大理寺少卿,我哥們可是刑部左侍郎!官大一級壓死人,你竟還想捉拿我等!莫不是也想將你的頂頭上司捉進昭獄?」

  頂頭上司沈檀舟:「.......」

  一旁的鐘靈毓剜了他一眼,但也知道今日是個誤會,便也沒有再擺官威。若不然真鬧起來,水玉閣的帳還是沈檀舟買的,他們三法司也難逃聚眾滋事一說。

  君子報仇,十年不晚。

  若是沈檀舟當真濫用私權——

  眾人只看見她刀鞘一松,正想逃命,卻又聽鍾靈毓語氣發涼。

  「徐澤,走。」

  她一走,三法司眾人也都醒了酒。

  右侍郎回過神來,就見沈檀舟杵在光影交界處,正笑吟吟的打量著他們。那一眼落在右侍郎身上,卻無端多了幾分洞察的涼意,好像是能看穿他的所思所想一般。

  又帶著幾分喧賓奪主的.....正房之態?

  右侍郎面上一僵,有心想要視而不見,只能借醉去結帳。

  然而掌柜道:「世子殿下已經結過啦!」

  這下饒是再想裝作不認識也說不過去,幾人吃人嘴軟,方才又說了幾句褒貶之語,諸多文臣心中都有些許尷尬,只能梗著脖子道了一句客氣話:「多謝。」

  這兩個字仿佛曆經千辛萬苦才吐出來,說完之後,一行人也不看沈檀舟的臉色,徑直就走。

  留下的陸永等人笑得最歡:「瞧瞧,今日連鍾大人都不敢捉拿我們,日後啊,京城可沒人敢管教咱們了!」

  「就是,好日子還在後頭呢!」有人應道。

  沈檀舟笑而不語。

  ......

  鍾靈毓將徐澤送回徐家,才獨自回了林府。

  自少時她便被養在林相府上,後來鍾家血案之後,林相也就順勢將她接到林府,入了祖籍,成了養女。但念及舊友血脈,林相也未曾讓她更姓。

  回到林府,鍾靈毓在門前立了半刻,才扭頭往祠堂去。

  林相臨終沒有給府上交代一句話,咽氣前最後一句,還是遠眺帝宮,對鍾靈毓吐出來一句,亂臣當道,世風日下,臣只恨。

  恨什麼沒說完,氣已經斷了。

  林夫人在同年夏,也撒手人寰,偌大的林府就只有鍾靈毓一人。前些年她已經將鍾家祠堂移到林府,諾大的祠堂裡面,是望不到頭的排位。

  如今算來,鍾林兩家的血脈,也全都系在她一人身上了。

  她這些日子一直宿在大理寺,許久未曾回來,祠堂里已是落了薄灰。

  鍾靈毓上前一步,將陸堯原先給她的筆簪放在香案之旁的抽屜里,那裡面林林總總有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,都是她這些年結案之後,留下的物件。

  每一個,都是一條性命。

  她上了一炷香,挨個祭拜了之後,似是想說什麼,可到底一句話也沒說出口。

  夜風穿堂,只有太多無言的孤獨與沉重。

  鍾靈毓起身往回走,草草收拾了下,躺在床上卻是經久未眠。

  直到天色大亮,她猛然從睡夢中驚醒,眼前卻還是夢中,揮之不去的血腥。

  又做這個夢了。

  ...

  大概是昨夜沒睡好,乃至到了大理寺,她還有些昏昏沉沉,但見徐澤亦是如此,便覺著是酒肉害人,興許是喝了假酒所致。

  正養神之際,就聽徐澤在那嘀咕:「碧雲酒莊的神仙釀果然不是浪得虛名,右侍郎就是豪爽,聽聞那酒一壺得要一百兩!」

  一百兩!

  鍾靈毓眼睛微瞪,有些坐不住了。

  如果她沒記錯,昨日整整上了六壺。

  算是她一年的俸祿了。

  柳玉笑道:「聽聞右侍郎是江南王氏嫡子,府上根基幾百年,區區六百兩罷了。」

  遠在刑部的右侍郎打了個噴嚏,心裡兀自懊惱,他本意是想邀鍾靈毓喝酒,怕她不來,才喊了三法司幾個僚機。就等著培養感情,他年好撬沈世子的牆角,沒成想卻讓沈檀舟把帳結了。

  可恨。

  正惆悵之際,卻聽見外面腳步急促,定睛一看,竟是陛下身邊的人。

  「陛下有召,命刑部左右侍郎,進宮議事。」

  與此同時,這份詔令也降在了大理寺的議事廳。

  鍾靈毓與徐澤方到勤政殿,遠遠就看見門口立著的一眾人,竟還有六扇門的林不群。

  徐澤心中揣測,只能湊近道:「這是遇到什麼大事了?刑部上下竟全都來了。」

  鍾靈毓也是不解,近日未曾聽說城中有什麼大案。

  沉思間,便瞧見劉公公自勤政殿裡面出來,肅容對著一眾人道:「諸位大人請進。」

  一進去,眾人腦袋都情不自禁低了幾分。

  聖人不怒,一怒則血流千里。

  鍾靈毓鮮少能看見姬華面色這樣深沉,就是陸千凝之死,也沒讓他這樣面色大變過。

  底下的人悉數低眉,鍾靈毓餘光瞥了一圈,也沒瞧見沈檀舟的聲音,她心中暗暗記了一筆。

  良久,姬華像是平復心情,才沉聲道:「諸位愛卿可知發生了何事?」

  一眾人面面相覷,屏氣凝神地等著他繼續說。

  「西海押送入京的徐家十八郎,死於帝京城外的華驛縣。這是奏報,諸位愛卿自行翻看吧。」

  滿堂震驚。

  那份奏報挨個傳了個遍,落在了鍾靈毓手上。

  西海起義軍統領十八郎死於華驛縣,是夜大火,屍體焦而不辯,疑賊子作亂云云。

  除了這句話,其他的便是請罪之語,看來奉命押送十八郎的統領也是提心弔膽。

  誰不知道陛下有意招安十八郎入仕,這群人怎麼會在進京途中突然暴斃?背後之人是誰?誰又會如此心狠手辣?此事就發生在距離京城不過幾十里的縣城,不是明擺著打陛下的臉嗎?更何況十八郎武藝高強,護送進京的隊伍就有好幾百人,又是什麼人能在眾目睽睽下對十八郎動手?

  眾人都是刑部的要員,短短之間,就理清諸多疑點。

  右侍郎先上前一步:「此事非同小可,臣上次還聽陛下說,那十八郎已經誠意被朝廷招安,如今豈會發生等悽慘之事。實在是讓人痛心啊!」

  姬華擰眉不語。

  還是林不群道:「侍郎大人所言極是,下官前日剛回京復命,同陛下說明十八郎已經歸安朝廷,熟料今日就傳來十八郎的死訊。其中實乃可疑。」

  「會不會是西海作亂的義軍,得知十八郎要歸安朝堂,這才暗殺十八郎?」徐澤擰著眉。

  一時間,勤政殿爭論不斷。

  烏泱泱的一群人中,姬華將目光落在堂前靜默的鐘靈毓身上。

  「鍾卿,你如何看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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