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二章
2024-04-30 01:00:08
作者: 荒野大烤肉
鍾靈毓前腳剛到勤政殿,就看見後腳從勤政殿裡出來的刑部右侍郎,他原本是苦著一張臉,在見到鍾靈毓那一剎,眼裡就生了光。
「鍾大人,你來是來評理的嗎?」
鍾靈毓一時不知該如何說,評理倒不至於,就是想問姬華到底想做什麼。
沒等她多說,劉公公已經出來請她:「鍾大人,請。」
鍾靈毓略微點點頭,和右侍郎辭過,才進了勤政殿。
看見鍾靈毓那雙眼,姬華到底有些做賊心虛。
他面上的笑到底有些掛不住,屁股底下跟扎了刺似的,沉吟半天,竟只說了一句免禮。
鍾靈毓拱手:「陛下不必坐立不安,臣知道陛下素來公正嚴明,下此番聖昭,怕也是另有籌謀。微臣只是疑惑,沈檀舟何德何能,竟能擔此重任?」
說到這裡,她那雙烏黑的眼眸中,是一閃而過的犀利。
但不過片刻,就又恢復如常:「臣對陛下決斷自不會有異議,只是朝中一般新臣,陛下此番,就不怕寒了廣大學士的心嗎?諸臣兢兢業業為國操勞,沈檀舟何德何能,配此殊榮?」
請記住𝔟𝔞𝔫𝔵𝔦𝔞𝔟𝔞.𝔠𝔬𝔪網站,觀看最快的章節更新
一字一言,句句如刀。
姬華眸光微顫,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為沈檀舟辯解。
他掙扎了許久,到底是忍不住說:「鍾卿,朕也是有一番苦衷——」
聞言,鍾靈毓撩袍跪地:「臣不管陛下到底有何苦衷,更不知陛下為何如此決斷。但陛下素來用人不疑,臣只是不知,沈檀舟有何資格,值得陛下如此大動干戈。」
她神情倔強,不是想爭功名,只是想爭一口氣。
兩相僵持下,姬華抿唇,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解釋。
思前想後,他將目光落在面前那一方錦盒上,腦袋裡確實前不久,沈檀舟同他說的一番話。
「靈毓自不會心甘情願教紈絝壓在底下做事,陛下不允她一枚調遣金令,必要之時和代行刑部尚書之職,再將調遣臣升遷一事扣在劉黨頭上,她必不會再慪氣。」
姬華心中嘆惋,總覺著鍾靈毓攤上這麼一隻老狐狸,實屬倒霉。
他嘆了口氣,按照沈檀舟交代的說辭,如實說了。
「鍾卿,朕也是情非得已。眼下劉黨余焰未消,前些天沈世子胡作非為正中齊下懷,上書的摺子都堆成小山似的。朕想升沈檀舟也是下下之策,有他在朝上出風頭,褒貶你的人自然也少些。」
鍾靈毓低頭:「褒貶之時無傷大雅,陛下切莫因小失大。」
姬華咬牙:「不過鍾卿放心,朕再允你一枚金令,必要之時你可代行刑部尚書之威,暫管刑部一切事宜,如何?有你在旁邊提點沈世子,料想他也不會胡作非為。」
鍾靈毓面上舒展了些,但語氣卻還是有些清寒。
「陛下,國事繁忙,臣又不是來朝中帶孩子的。臣還有一願,若陛下成全,臣日後定然緘口不再言。」
看來還有轉圜之地。
「說來聽聽?」姬華鬆了口氣。
「若沈檀舟在其位不謀起職,臣提點三次而不改,陛下當立即將其革職才是!」
姬華神情一頓,突然發現沈檀舟這幾年紈絝當得確實是像模像樣,至少連慧眼如炬的鐘靈毓,都沒有發現不妥。
姬華不敢再和鍾靈毓討價還價,這事原本就是他和沈檀舟的陰詭之計,只能借坡下驢的點點頭。
「那就依鍾卿的。」
鍾靈毓這才接下金令,未在多說,就拱手離開。
見她走得瀟灑,姬華心中不免有些狐疑,總覺著自己被兩人都坑了一把。
四捨五入,這鐘靈毓和沈檀舟都升了官呀,只有他自己落了一堆批不完的彈劾奏摺?
好像有哪裡不對,但是說不上來。
出了勤政殿,鍾靈毓盯著手上的令牌出了神。
接過這個本也是給姬華一個台階下,若姬華真是因為幾本奏牘就要亂用紈絝的帝王,那當時他也不會力排眾議,讓鍾靈毓站在朝堂之上了。
外面都知道姬華和鎮國公府已經鬧得井水不犯河水,如今他又貿然啟用,不可謂不讓人多想。方才她百般試探,姬華卻也未曾露出馬腳,倒越發顯得古怪起來了。
再加上先前姬華還特派了劉公公前往大理寺提人,不可謂不讓人多想。
看來得多留一下鎮國公府的動靜了。
出神間,她卻驀地瞧見近處杵著的人影,原是右侍郎未曾走遠,正立在山石處等著她。
鍾靈毓邁步。
「不知侍郎大人,有何貴幹?」
右侍郎年歲二十八,本是青春年少俊秀斐然,但這會兒卻一臉苦相:「陛下當真不收回詔旨?」
「嗯。」
她思索著沈檀舟的古怪之處,就聽右侍郎巴拉巴拉說了一大串,只顧著點頭敷衍,也沒聽明白,反正就聽到他說了一句:「那就與大人說好了,等大理寺散值後,碧雲酒莊不見不散!」
「?」
鍾靈毓擰眉:「什麼?」
右侍郎卻是笑笑:「大人也要勞逸結合嘛,本官就先走一步,酉時再見!」
「......」
回到大理寺後,眾人瞧她神色不佳,也就沒敢再觸霉頭,左右都對這件事避而不談。
鍾靈毓心中裝著事,雖是讀著各地呈上來的疑難雜件,但心裏面是千頭萬緒,一時間靜不下來。
直到天色暗了下來,柳玉才上前問道:「大人,已經酉時了,您這些日子勞累,不妨早些散值吧?」
這些話放在平常,誰也不敢和鍾靈毓說,但今日誰都看出來鍾靈毓是魂不守舍,也便斗膽上前說一句。
一眾人心裡都有盤算,看這模樣,沈世子成為他們頂頭上司的事兒是板上釘釘了。
鍾靈毓回過神來,這才發現大理寺的差役除了值夜的幾個,已經走得差不多了。
她輕嘆了一口氣,四下望了一圈,才問道:「徐澤呢?」
「哦,如今已是四月末,徐大人正在中堂寫大理寺四月奏報,今日怕是也不歸家了。」
鍾靈毓點點頭:「那你們先散植吧,我去看看。」
那右侍郎說了要去碧雲酒莊,當時稀里糊塗地應了,眼下若是不去,倒也不是她能做出來的事情。且不知去那到底是做什麼,但她平素不愛應付,帶上徐澤就相當於帶上一張嘴,能省下不少麻煩。
徐澤哪裡知道自己上峰要帶他去應酬,正疾筆狂書間,就瞧見一漆黑人影杵在門口,嚇得筆墨一歪,揉了揉眼才瞅見來人。
他哀叫一聲:「下官這一天的奏牘白寫了!大人你走路怎麼沒聲啊!」
鍾靈毓抱歉道:「既然如此,那本官便帶你去碧雲酒莊吃一頓吧,權當賠罪了。」
徐澤眼睛一亮,忙收拾文書:「還有這等好事!」
酒莊到了夜間也不打烊,整座京城也就只有落霞街和此處,是一旬不休假,十二時辰燈火通明。那落霞街,也就是紈絝子弟常去的花樓勾欄,酒莊離落霞街還有些距離,因而也算是茫茫夜色中,唯一一處輝煌燈火。
進了酒莊,掌柜地便領著鍾靈毓去了雅間。
徐澤激動道:「今日是什麼要緊要緊日子,大人竟捨得待我一人來雅間——」
話還沒說完,雅間的竹門微開,裡面端坐著三法司的一眾同僚。
面面相覷之間,徐澤嘴角抽搐,小聲道:「大人,你是帶我來蹭飯的?」
鍾靈毓給他一個噤聲的眼色,徐澤登時明白,自己是來給她當嘴來了。
他攏了攏衣袖,堆笑道:「許久不見吶,侍郎大人。」
眾人默。
誰不知道大理寺少卿那張嘴是出了名的碎。
但來都來了,一眾人也不好趕他走,只能笑著應付著:「喲,徐大人,什麼東風把您吹來了。來來來,鍾大人快坐,近日大理寺事務繁雜,倒是辛苦大人了。」
饒是鍾靈毓再不通人情世故,也能咂摸起來一些區別待遇。
她暗自懊惱,還是面不改色地坐了進去。
好在三法司雖是不喜歡徐澤那張嘴,但真坐下來,也都是剛上任的新臣,還是能聊到一起去的。幾杯黃酒下肚,便也開始稱兄道弟。
鍾靈毓兀自聽了一圈,這才知道,今日這局是整個刑部的悶酒。
大家口徑整齊,爭要給沈檀舟一個下馬威,免得他一個紈絝子弟蹬鼻子上臉。
鍾靈毓淺喝一杯,腦袋已經有些發暈,她也不搭話,坐久了也覺著無聊,便就出聲離開了。
右侍郎眼巴巴不想她走,但也知道鍾靈毓今日能來,也算是破例了,便沒再久留。
剛一下樓,那酒意晃晃蕩盪,抬眼時,卻見燈火輝煌處,有一紅衣郎君正笑吟吟地望著她。
驀然對視,鍾靈毓竟沒認出來,那是素來爛泥一般的沈檀舟。
她被沈檀舟的氣度驚到,酒意也醒了大半,卻見沈檀舟在那與掌柜結帳。
「世子殿下,這邊蓋個私印即可。」
世家公子出門不會帶銀兩,只會帶私印,回頭掌柜差人去府上拉銀子。
但水玉閣,不是三法司今日宴酒的那一閣嗎?
出神間,沈檀舟已經蓋好私印,笑著走上前來。他今日身上未染濃香,只有幾分寡淡的沉香氣,甫一湊近,竟是讓鍾靈毓心靜了兩分。
林相在世時,也愛用沉香熏衣。
「沈世子倒是闊氣,不上去喝杯酒,竟就幫右侍郎結了帳。」
沈檀舟眨眨眼:「應該的,畢竟哪有讓別人請我未過門的妻子喝酒之理。」
「........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