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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章

2024-04-30 01:00:02 作者: 荒野大烤肉

  杜公詩社在京城頗具盛名,林相在世時,倒也帶鍾靈毓來過兩次。

  大抵也是林相這層關係,杜公詩社算是京城詩社頭一名,而能在杜公詩社的才子也自然就被世人稱之為大文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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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更別說,作為杜公詩社詩首的陸暮雨了。

  沈檀舟盯著這些園林山石,倒是愣了幾分神,才換上了往日的嬉皮笑臉。

  鍾靈毓自然將他的神色盡收眼底。

  她頓了頓,倒是沒有多說,邁步就往前走去。

  詩社說是詩社,其實是前朝文豪杜公的宅院,他並無子嗣,死後就將這座宅子傳給了學生。這位學生承了恩師遺志,才將這座宅院,改成了詩社。

  方才鍾靈毓粗略記了下腳程,若兇手當真是陸暮雨,也是說不過去的。

  可若不是陸暮雨,那....

  正出神,一旁的沈檀舟卻開了腔。

  他沉吟了會兒,才說:「不知大人可曾想過,若殺人兇手當真是陸暮雨,她既然潛入書房嫁禍栽贓,為何不順帶將情詩也給偷出來?」

  鍾靈毓動作一頓,剛想要呵斥他從何得知,但轉念一想,只怕方才他就看了中堂的證據。

  聽他這麼說,鍾靈毓雖不願同他交談,但到底是說了幾句:「這也是我的疑慮。情詩上面也無褶皺,不像是能讓陸千凝情緒波動的導火索。我懷疑,是有人後來放進去的,是想要告訴本官,此事同陸暮雨有些關係。」

  沈檀舟點點頭:「方才我看了大人的陳詞,說是疑心陸暮雨借墨寫了邀約信箋,想要嫁禍給慶王。但若陸暮雨當真心悅慶王,又豈會放置信箋,還專用檀香墨暗示幕後之人。」

  鍾靈毓眉頭皺了起來:「這件事的幕後主使,恐怕有很多。」

  四下無外人,沈檀舟倒也不用費盡心思演紈絝,他抿唇道:「我倒是有個猜測,大人若不介意——」

  鍾靈毓盯著他,倒是想看看,他能說出來什麼金玉良言,就點點頭。

  「放吧。」

  「......」

  沈檀舟嘴角抽搐:「倘若,陸暮雨同陸千凝因為慶王一事生恨,陸暮雨性情乖覺,同陸千凝在書房爭執,才讓陸千凝緊扣桌案,以至於是十指磨傷。而後陸暮雨暗中將陸千凝帶出府外,在花壘處殺人拋屍。可未曾想到,大雨衝出屍體,此事敗露後。陸暮雨這才偷偷潛入書房,放上一張意味不明的書信,直指慶王府,企圖藉此混淆視聽——可大人,你有沒有想過,既然有人想要用此事栽贓陷害於我,又豈會讓陸暮雨做的天衣無縫?」

  鍾靈毓眼眉一跳,再對上沈檀舟那雙眉眼,心中的輕視到底是消了些許。

  「你是懷疑,這背後的事情和慶王有關?」

  沈檀舟點點頭:「除了慶王,誰又會知道著兩姐妹之間的恩怨呢?假若慶王早就知道此事,推波助瀾,藉機——」

  「可慶王也是閒散王候,加害你我的動機,又是什麼?」

  沈檀舟盯著鍾靈毓,倏爾笑了笑。

  「動機,想來只有慶王自己知曉。下官也只是猜測罷了。不過下官倒是覺著,眼下大人當務之急,是要在千頭萬緒中,找到兇手。畢竟那麼多人,等著您辭官嫁人呢。」

  鍾靈毓心神微怔,可方才壓下去的輕視,又隨著他最後一句話而溢了出來。

  她退後兩步,面上有些嘲弄:「方才你說的那些,本官早就推演過。只是——」

  沈檀舟打斷了她:「唯一不成立的一點就是,杜公詩社到花壘的時間不夠,對嗎?」

  鍾靈毓雙手環胸,想看看他能說出來什麼花來。

  從花壘到杜公詩社的所有路線,她已經連續摸查了兩天,死活都找不到一點捷徑。這也是她猜到了所以然,卻始終沒有證據,將殺人的罪名,落實到陸暮雨身上。

  沈檀舟笑笑。

  他對鍾靈毓招招手,示意鍾靈毓跟上去。

  鍾靈毓有心想要看他能整出什麼么蛾子,只能邁步。

  杜公詩社寬闊,她就跟在沈檀舟身後,一直行到一處廢棄的宅院。

  她皺了皺眉:「做什麼?」

  沈檀舟推開門。

  門裡面烏煙瘴氣,蛛網灰塵遍地都是,但其中卻多了幾個陌生而整齊的鞋印。

  看樣子,倒像是個女子的鞋。

  鍾靈毓神色一凜,順著那鞋印走到地磚盡頭,果真見那裡有一處暗扣。

  她探手撥弄一番,見那暗扣之下,竟然是一方密室!

  沈檀舟先順著密室台階走了下去,輕車熟路地點起了密道的燭火。他的臉在幽暗的燈火中,竟帶著幾分撲朔迷離,讓人看不清楚這具皮囊到底裝得是怎樣的東西。

  沈檀舟心裡那叫一個著急。

  眼下距離五日之期還有一天,若是再不查出個所以然,他和鍾靈毓都是要掉腦袋的。

  「下來呀,鍾大人。」

  鍾靈毓回過神來,半信半疑地下了密道。

  她說:「本官要是發現你在耽誤本官的事,陛下怪罪下來,第一個砍你腦袋。」

  沈檀舟賠著笑:「豈敢,我怎麼捨得讓你望門寡——大,大人,有,有,話好好說——」

  鍾靈毓長刀一橫,就將他抵在牆壁上。

  沈檀舟乾咳一聲,小心翼翼地推開鍾靈毓的刀鞘:「這,這不就開個玩笑....」

  鍾靈毓冷哼:「本官可不與你開玩笑。」

  她越過他,端起一方燭台,就往前走。

  「這裡通往何處?你又如何得知,此處有密道的?」

  沈檀舟再不敢造次,只能一五一十地說了。

  「杜公詩社這一處密道,只有歷代詩首才能知道。此處則是通往永安筆鋪的後巷,畢竟杜公詩社若從街上,需要繞三條街,兩個時辰才能到。」

  永安筆鋪正坐落在陸千凝出事的那條街上。

  鍾靈毓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,到底是沒有多說。

  想當年,沈檀舟也曾是杜公詩社的詩首,蓋世文采竟然為賊,實在是讓人唏噓。

  她思緒一轉,倏爾想到方才沈檀舟下作的玩笑,那點微不足道的惋惜頓時成了厭惡。

  念及此,她加快了步伐,只用了一盞茶的時間,就到了出口。

  沈檀舟推開暗門,鍾靈毓這才發現,自己在一個後院廢棄的地窖裡面,而遠處正是大理寺看守的藤蘿花壘,只有一牆之隔。

  如此看來,作案時間倒也有了。

  她想,京中治安還是得整治一二。大理寺又不是老鼠,哪裡知道這麼多根深錯節的密道。

  若不然,此事用不著三日,早就有眉目了。

  陸千凝常年在府上,並沒有和生人接觸的機會,案發前些日還與慶王關係親密,又豈會突然生出私奔悔婚的想法。更何況,陸千凝聲名在外,又從未與人結仇,除卻陸府上的人,實在是找不出什麼關係網。

  逐一排查之後,就只剩下了陸暮雨,胡氏,還有姬呂這三人。

  再看府上書房,府上嬤嬤雖然看管嚴密,但陸暮雨又不算是外人。就算是進出書房,也不會讓人起疑。同樣,陸暮雨熟悉陸府,若將陸千凝帶出陸府,也不是難事。這也解釋了書房外那些平整的泥土。

  以及,陸暮雨手中磨出來的新繭。

  事已至此,兇手定然是非陸暮雨莫屬了。

  未曾想到,其手段如此殘忍。

  她和沈檀舟對視一眼:「你回大理寺叫些人手,一起去陸府。我先去看看風聲。」

  沈檀舟鬆了口氣,也沒多說,就和鍾靈毓分道揚鑣了。

  到了陸府,鍾靈毓沒讓人通報,直接以辦案的名頭闖了進去。

  她前腳剛到暮雨苑,陸楓就浩浩蕩蕩地往這邊趕來。

  鍾靈毓心中隱隱有一抹不好的預感,若說陸楓是來找她的,來得未必也太快了。

  難道是,陸暮雨出了什麼事?

  她眉頭一跳,二話不說就闖了進去,青天白日下,暮雨苑的老槐樹上,吊著一抹青綠色的長影。

  鍾靈毓愣了半晌,直到腳步聲近,才回過神來,落在陸暮雨那張已經發青的臉。

  漫捲的詩詞歌賦翻了天,鍾靈毓卻只在看見屍體下面的石桌上,壓著的一紙書信。

  雖說來之前,她大抵已經猜到了此事是陸暮雨所為,但看見陸暮雨這一番條理清晰的切結書,心裡仍舊是五味雜陳。

  陸暮雨是發現自己的書信失蹤,才知道這事已經瞞不了多久。

  事情的起因倒是單純,只是嫉妒。她嫉妒陸千凝,嫉妒陸千凝處處討人歡心。這些仇恨積壓在心,才蓄謀殺了陸暮雨。

  那日她前往杜公詩社,實際半路回府,藏在了陸千凝的書房當中。由於大雨,兩人在房中發生了爭執。陸暮雨挾持陸千凝離開陸府,最終在藤蘿花壘,殺害陸千凝,進行埋屍。只是信上說了一句,她與慶王,才是情投意合。

  鍾靈毓覺著古怪。

  沉思間,陸楓闖到暮雨苑,盯著陸暮雨屍體愣了許久,才踉蹌兩步:「暮雨——暮雨!你做的是什麼傻事啊!!」

  鍾靈毓默默看了半晌,只是說:「如今兇手已死,大人還需要本官開堂會審嗎?」

  陸楓竟是沒受住繼而連三的打擊,兩眼一翻,暈了過去。

  陸堯忙前忙後,在看見陸暮雨那一封切結書之時,也是搖搖欲墜,幾近暈倒。

  鍾靈毓只是說:「陸大人小心身子,還是先將陸三小姐的屍體收斂了才是。」

  陸堯神情恍惚,應了兩句,還是強打起精神,處理著府上的瑣事。

  任誰也猜不到,陸暮雨竟是真兇。

  她大抵也知道活下來太艱難,才會這樣了結生命,免得遭受千唾萬罵。

  人們不會太去責罵一個死人。

  等到徐澤到的時候,鍾靈毓命他徹搜暮雨苑,她則帶著那張狀紙,回去寫結案陳詞去了。

  臨走前,她看了陸暮雨的屍體一眼。

  這樁案子並不算大,只是閨閣小打小鬧,是京城後院層出不窮的事情。大理寺一年能接下不少這種案子。

  她只是有些惋惜。

  饒是杜公詩社的詩首,也逃不過這樣為情所困的局面麼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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