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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章

2024-04-30 00:59:56 作者: 荒野大烤肉

  中堂裡面寂了一剎。

  

  四目相對,姬呂神情有些勉強,他挽了挽衣袖,才道:「我和暮雨,並無私情。」

  甭說是鍾靈毓,便是徐澤都能瞧見他臉上的不對勁。

  鍾靈毓目光如隼,死死地盯著姬呂那張蒼白無血色的臉。

  「殿下,下官還是勸你,實話實說的好。」

  姬呂眸光一滯,對上鍾靈毓那雙清寒的眼,到底是敗下陣來。

  他剛準備開口,渾身卻是一抽,臉色被憋得通紅,顫抖著從袖中掏出來方白帕,捂著咳了好半天,才緩過來。

  鍾靈毓和徐澤對視一眼,都瞧見了上面那一層暗紅的血。

  鍾靈毓看不下去,上前給他斟了一杯茶,才道:「長話短說便是。」

  姬呂動作一頓,到底是接過那杯茶,對著鍾靈毓勉強笑笑:「我和暮雨卻是沒有任何私情。我早知道她對我有些情思,但只當是自己多想。未曾想到,前些時候她既然給我寫了幾首荒唐的情詩。我悉數退回之後,還寫了一封書信嚴厲呵斥了一番.....」

  說到這裡,他昂頭看向鍾靈毓:「難道,這件事和暮雨有什麼關係?」

  和陸暮雨多少是有些關係,若是姬呂和陸暮雨合謀殺死陸千凝,倒也不是不可能。

  鍾靈毓並不想聽姬呂說太多,她道:「不知慶王殿下,可否讓我等搜搜書房?」

  姬呂苦笑一聲:「大人既然懷疑我,我自然不能阻攔。還請大人早些,給千凝一個交代才是。」

  「指日可待。」鍾靈毓丟下這句話,就扭頭邁出堂外,跟著王府的管家去了書房。

  路上,徐澤嘆惋:「大人,這陸小姐當真是個沒福氣的。府上繼母纏綿病榻就罷了。嫁來的夫君,竟也這樣沒有精氣。不知道能不能活過三載呢。」

  鍾靈毓覺著他越發是不知輕重,語氣便嚴厲了些:「背後妄議皇室可是死罪。你不想活,我可以送你一程。」

  徐澤被她嚇了一跳,連忙往後看了一眼,見身後沒有人,才訕訕笑了笑。

  「大人,您,您就嚇我。」

  鍾靈毓沒理他,快步越過徐澤,跟著王府管家,來到了書房。

  姬呂的書房比想像中的要氣派,一踏進去,鍾靈毓就聞到了那股熟悉的檀香味。她四下看了看,和身後的徐澤對視一眼,才在書房搜了起來。

  書房雖大,鍾靈毓粗略看了一會兒,發現其中多半都是些兵書,此外便是一些雜談,倒並沒有什麼名家名畫。

  屋子裡既沒有暗室,也沒有什麼機關,不怕藏起來什麼東西。

  她仔細回想著姬呂的話——

  難道是說,陸千凝是誤收了姬呂送回陸府的書信,得知陸暮雨與自己喜歡上了同一人,才會大哭想要退婚?

  如此看來,這樣也說得過去。

  畢竟陸千凝平日並不與公子來往,更何況她品性高潔,也不會做夜半同人私奔的事情。

  她一邊想著,一邊在書房裡搜尋。

  是徐澤一聲驚嘆,喚醒了她的思緒。

  「大人,您瞧,這是陸千凝的書信——」

  鍾靈毓趕忙起身,接過陸執遞過來的書信一看,上面正是陸千凝同姬呂往來的信件。上面的筆跡造不得假,正和他們在凝霜苑瞧見的一模一樣。

  單看書信內容,確實是有來有往,情真意切。

  徐澤指著最下面的一封書信說:「千凝小姐最後一封信是三月二十,正是月末。按照千凝小姐五日一回信的頻率來看,往後多半是已經知道了陸暮雨暗戀慶王一事。再看這上面字字懇切,都是些日常瑣碎。不太像是單相思的模樣——」

  話還沒說完,身後就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。

  鍾靈毓條件反射地拔刀,扭頭就對上姬呂那雙生怒的眼,他一把從鍾靈毓手中奪走信盒,卻是頗為愛憐地收在手中。

  他有些惱怒:「讓你們搜查,誰准你們動本王的書信——這,這可是千凝的遺物,弄壞了你們誰能擔當的起!本王都同你說了,本王和陸暮雨並無關係。當年求娶千凝,是本王登門求娶,斷不會做哪些背信棄義之事。」

  王公貴族多是些臭脾氣,鍾靈毓懶得計較,真要是算計起來,只怕朝中扭頭就參她一本。

  鍾靈毓低頭拱手:「殿下言重了,本官這是奉旨查辦。此番叨擾殿下,還望殿下不要怪罪。下官還有要事,就先行告退。」

  姬呂還想再說,鍾靈毓卻已經越過他,轉身往外走去。

  徐澤愣了愣,匆忙行了禮,趕緊快步跟上:「大人,你等等下官——」

  乃至出了王府,鍾靈毓腳步慢了下來,他才得以與鍾靈毓並肩。

  徐澤氣喘吁吁:「大人,您怎麼就這樣輕而易舉的走了?」

  「得到自己想要的,自然就走了?再留在那裡做什麼,難不成你想和慶王那個病秧子,共用晚膳?」

  徐澤想到姬呂那張蒼白的臉,忍不住打了個寒顫:「那大人,您現在怎麼看?慶王和這件事,可有什麼關係?」

  「關係倒是有點,但卻不大。」

  鍾靈毓背過身,盯著恢宏氣派的慶王府,看了好大一會兒功夫,才說:「至多,也只能算個引子罷了。」

  「引子?」徐澤頓了頓,眼睛忽而一亮:「難道大人是說,兇手或許是陸暮雨——這怎麼可能,總是陸暮雨行為乖覺,但也不能做出來這樣殘忍的事情罷。更何況,殺害陸千凝的手段如此殘忍——」

  尚未水落石出之前,鍾靈毓不想輕易定論。

  她搖了搖頭:「我再去一趟陸府,我要去見見陸暮雨。你也隨我一同去吧。」

  徐澤的話僵在喉嚨里,他忍不住嘆了口氣:「大人,您這一天都跑幾趟陸府了,眼見天色不早,不妨還是我去吧。」

  「無須多言,儘早結案才是。」

  到了陸府,陸暮雨卻是尚在病中,意識昏沉,見不得外客。

  鍾靈毓和徐澤,又一次被拒之門外。

  待通報的小廝離開之後,徐澤忍不住罵了一句:「這些人一邊讓大人辦案,一邊卻又這樣藏著掖著。大人便是再有神通,也不可能在大街上信手破案吧?」

  鍾靈毓沒理會他,她只是拎著徐澤,爬了陸府的牆頭。

  徐澤躲在樹後,盯著來往戒備的府兵,難免有些做賊心虛:「大,大人,咱們這樣若是被瞧見了,怕是不太好吧?」

  「你要是不想去,就在這裡等著我。」

  徐澤忙不迭地搖頭,他湊近鍾靈毓,聲音打著顫:「烏漆嘛黑的,怪,怪嚇人的。您,您來這裡是做什麼?」

  「來探一探,真正的陸府。」

  白日的時候鍾靈毓分了幾次來陸府,已經摸清了陸府侍衛的巡防路線。若是她大張旗鼓地進來,必然會引人注目。陸府上下,乃至這個案子裡的所有人,說的話總是半真半假,並無頭緒。

  到了現在,她甚至已經不想相信任何人。

  她帶著徐澤,輕車熟路地來到了暮雨苑,裡面倒是燈火通明,還有丫鬟進進出出。

  方才通報的小廝,這會兒正在院落的門口,和大丫鬟說這話。

  「那鍾大人倒是沒有旁人說的那樣可怕,我說姑娘病重,她還真就信了——」

  旁邊的丫鬟趕緊沖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:「快別說了,教有心人聽去,那還了得。其餘的事情咱就別管了,二姑娘性情古怪,咱們聽夫人的便就成了。」

  躲在暗處的徐澤只覺著周身溫度越來越涼。

  他偏過頭,對上鍾靈毓發寒的眼眉,忍不住說:「陸府到底想做什麼.....這樣藏著掖著,不是給咱們添麻煩嗎?」

  鍾靈毓搖搖頭:「意料之中,胡氏想必是不想讓陸暮雨再牽扯其中。此番雖阻礙我查案,但到底是護女心切。你在這裡藏著,我去暮雨苑看看究竟。」

  徐澤還來不及多說,只見鍾靈毓一個閃身,就消失在夜色中。

  暮雨苑同凝霜苑是天差地別,富貴倒是富貴,就是紙書遍地,凌亂不堪。

  陸暮雨正躺在一地筆墨上,引頸狂飲,時不時傻笑一聲,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。

  離得近了,才發現她說什麼:「負我,負我——」

  鍾靈毓不打算進去,她避過眾人耳目,悄悄進了陸暮雨的書房。書房仍舊凌亂一片,基本上是無處下腳。她翻箱倒櫃找了半天,到底是在存放書信的匣子當中,翻找到一封慶王府的書信。

  京中貴族的習慣,總是將書信妥帖收藏,不會隨意放置的。

  信末正是三月十九,上面和慶王說得大差不差,正是痛斥陸暮雨一番,句句不留情面。

  如此看來,慶王倒真是洗脫嫌疑了。

  鍾靈毓正準備離開,目光卻又落在匣子的右邊。多年辦案的經驗告訴她,那必是暗盒。

  她手指在底座一按,果真見那暗盒彈開,當中出現的仍舊是書信。

  但——落款卻是姬呂。

  鍾靈毓擰著眉,取出來一封,看了一眼才鬆口氣。

  這是寫給陸千凝的信。

  怨不得在陸千凝的書房當中,沒有找到這些信箋,感情是被陸暮雨藏了起來。

  最近的一封信,正是三月十八日,和陸千凝寫得回信倒是能街上。

  鍾靈毓思索片刻,所幸將書信全都揣走——若非形勢所迫,她絕不做這些雞鳴狗盜之事。可這個世上,有人為了逃避真相,情願教所有人說謊。

  鍾靈毓已經司空見慣。

  若按平常的路數探案,只怕早就被朝堂中那些豺狼虎豹分而食之了。

  她沒再逗留,心裡有了數之後,就要離開。

  路過陸暮雨的閨房,她從窗戶罅縫中瞥她一眼。

  陸暮雨才高八斗,雖性情乖覺,但到底比大家閨秀多了些膽魄。待到朝中清平,倒也可以引薦她入朝為官,算是不辱才名。

  鍾靈毓想,此事最好與她,不要相干。

  可是——

  離開之時,她腳步沉重了許多。

  真相,她或許已經知道了大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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