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三章
2024-04-30 00:59:55
作者: 荒野大烤肉
王安上前一步,低著頭複述:「如大人所料的,殺害李二的兇手確實藏在府上。現下我已經審過一遭,也是說有人差使,但此人包裹的嚴實,辯不出來男女。」
怪了,這些人大費周章地栽贓一個沈檀舟是為了什麼?
就目前來看,沈檀舟確實已經解脫了嫌疑。
那天晚上沈檀舟雖不在鎮國公府,但也絕不是殺人兇手。
柳玉試探性地問:"大人,那世子那邊——"
鍾靈毓擺了擺手:「和那些紈絝子弟一起放了,派幾個人留意一下他們的動靜。看看可有異常。」
柳玉領命去辦。
鍾靈毓又和剩下的人盤了盤線索。
陸千凝在失蹤之前,曾發生過爭執或者變故,想要和慶王解除婚約。但解除無果,陸千凝又罕見的恢復平靜。死前曾囑咐過陸暮雨出門帶傘,卻同時在書房裡練字,甚至用手抓了書案,顯然是情緒波動極大才可能導致的。
案發現場則出現了沈檀舟的身影,卻又有一個極其不合腳的鞋印,企圖將這盆拙劣的髒水潑到沈檀舟身上。
鍾靈毓將目光落在那份從陸千凝書房中搜出來的信箋上。
檀香尊貴,檀墨難制,只怕背後之人,也是非富即貴。
難道,這又是禍水東引?
她頓了頓,對王安說:「再去鎮國公府一趟,探清府上用墨。我先出去一趟。」
幾人不疑有他,距離五日之期已經過了兩日,整個京城這樣大,若是想要找到兇手,絕非易事。整個大理寺都快跑斷了腿,可事情卻一點進展都沒有,反倒越演越烈,越收不住場了。
徐澤一干人著急,鍾靈毓也沒有多少把握。
畢竟五日之內,要大海撈針,還有諸多疑雲未解——
她只能安慰了自己兩句,又馬不停蹄地往陸府趕。
陸府的人應該被交代過,見著她也沒敢來。
鍾靈毓徑直去了凝霜苑,又逐步搜查了一番,最終將目光落在了書架旁邊的畫筒當中,裡面多是尚未來得及裝裱的字跡。
上面寫得也不像是名詩,但看出來,下筆者才氣斐然,幾首情詩寫得頗有靈韻。
奈何鍾靈毓不愛歌賦,粗略一看,又是說柳又是說畫舫的。
玉柳畫舫衣上錦——
這字跡她認識,正是陸暮雨的墨寶。
雖說陸暮雨身形消瘦,但這一手字卻是銀勾鐵畫,風骨出眾。
她覺著古怪,畢竟陸暮雨此人醉倒詩壇,曾痛斥這些兒女情長的詩文。
竟未曾想到,也會寫這些詩詞,還是放在自己長姐的書房。
鍾靈毓眉頭微皺,心裡卻是說不出來的彆扭——難不成,這陸暮雨是對陸千凝有什麼.....
她趕忙把這無稽之談甩出去,腦袋裡剛清淨下來,卻赫然發現這八句詩的藏頭,分別是八個字。
易明如玉,我心悅之。
易明.....
鍾靈毓心頭一跳,隱約有個更陰私的猜想。
慶王未封王之前的表字,是叫做易明。
難道說,陸暮雨對慶王有什麼......
她將那幾張已經捏皺的紙,揣進袖袋裡面,準備一同帶回大理寺。
將字畫收拾好了之後,鍾靈毓特意讓丫鬟帶她去了耳房,她問道:「千凝小姐的傘呢?煩請找出來一番。」
春桃忙不迭地翻找,這才從雨架上,找到一把青綠色的油紙傘。
鍾靈毓接過來看了一瞬,才問道:「姑娘只用這麼一把傘?還是說府上,有別的雨具?」
春桃不解其意,四下看了看,還是搖搖頭:「小姐縱使出門也只是下人們幫忙打傘,小姐金貴,這傘還是大人在江南尋名匠製作,府上可只有這麼一把。若說別的雨具,也全都在了,統共也就只有六把,丫鬟們分著用的。」
鍾靈毓點點頭,心裡卻有了算計。
若陸千凝是私奔出府,斷不可能冒雨而出。畢竟白日裡,她還叮囑過陸暮雨,暮間有雨,切記帶傘。陸千凝屋子整潔,容不得一絲雜亂,若她知曉下雨,又豈會不拿雨具,狼狽出行?
這樣看來,陸千凝絕不是自願出府。
定然有一個極其熟悉府上布局的人,將她帶了出去。
此人還能同陸千凝,在書房談話,甚至不為僕人所知。
思前想後,鍾靈毓覺著只有陸暮雨一人吻合。
只是,那日她在杜公詩社,並未回府——
她略微思索,也沒再陸府多待,就往大理寺方向前去。
路上,鍾靈毓又順帶去了案發現場,那裡仍舊是有官兵駐守。
大街上風言風語,到處都是說沈檀舟同這件案子的關係,玄乎其神,信者眾多。
鍾靈毓眉頭略皺,簡要呵斥兩句,才往前走。
整個京城的街巷她都熟稔於心,從陸府到案發現場倒是不遠,最慢的腳程也就兩刻鐘的功夫。而從陸府到杜公詩社,卻需要車馬勞頓一個時辰,這也是陸暮雨徹夜不回的緣故。
陸府的下人說,申時去尋陸千凝,書房裡就已經沒人了。那從申時到酉時的這一個時辰里,又發生了什麼,才讓陸千凝慘死拋屍?
顯然,殺人不是一時興起,甚至還頗有籌謀,提前去了鎮國公府偷了一套衣服。
她一路沉思,到了大理寺坐了片刻,準備等王安的消息。
等的時候,她又將案發證據,整理了些許。當她的目光,落在那一堆從陸千凝指尖夾出來的木屑之後,心中陡然一涼。
情緒激動到什麼樣的地步,才能夠十指扣緊木屑裡面?
書房的情詩,未說原因的悔婚——
所有的這一切,難道只是因為,兩姐妹喜歡上同一個男子?
如果是這樣的話,那陷害沈檀舟,又是為了什麼?
鍾靈毓決定先將沈檀舟的事情放一放,她總覺著,有人再借著沈檀舟來故弄玄虛。
可就算是因為喜歡上同一個男人,那陸千凝應當是提早就知道這件事,又豈會在四月初七那天,情緒如此激動,還弄傷了手和筆台。
還是說那一天,在書房裡面發生了爭執?雷聲隆隆,索性將聲音壓了下去,下人們當然察覺不出來。陸千凝一定是因為聽到了什麼消息——
可杜公詩社距離陸府來回少說也得兩個時辰——
鍾靈毓心思浮沉,到底是派人去暗中探查一下杜公詩社,看看陸暮雨當夜有沒有離席。
做完這些之後,王安已經回來了。
他搖搖頭,憂慮地說:「大人,鎮國公府用的是松煙墨,並不是檀香墨。檀香墨金貴,只怕背後這人.....」
鍾靈毓自然知道他在擔心什麼。
現下已經將總督府和鎮國公府牽扯進來,若是再沾染上哪尊大佛,只怕整個大理寺都擔待不起。
可越是這樣,鍾靈毓偏要查個清楚。
她笑笑:「不必驚慌,我已經知曉,這墨的主人了。」
王安一臉不解,鍾靈毓說:「備馬,去慶王府。」
.....
前往慶王府,鍾靈毓只帶了徐澤。
等兩人下馬的時候,徐澤才忍不住問:「大人,來慶王府做什麼?你是如何得知,這墨或與慶王府有關係的?」
鍾靈毓指了指自己的鼻子,才道:「那夜我進宮,慶王也在邊上,他身上有清淡的檀香味,不像是香料,反倒添了墨香。我雖不確定,但前來一探,總是好的。」
徐澤這才點了點頭:「可慶王若是傳信,當時緣何不說?」
鍾靈毓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,面上卻一副平靜淡漠:「你不會當真以為,這書信是慶王傳的吧?」
兩人都已經許了親,已然可以名正言順地往來,斷然不會再雨夜相約出門。
更何況,這封書信是在事後放入書房,其中栽贓的意味不言而喻。
可又是誰,想要栽贓慶王呢?
如此拙劣的伎倆,又和栽贓沈檀舟的人是不是一路人馬?
可慶王和沈檀舟都是閒散王侯,又有什麼栽贓陷害的必要呢?
更何況慶王那一身病骨,淋一場雨估計也就高燒不退,斷不能在殿上耍威風。
徐澤摩挲了下巴,還想再說什麼,慶王府的管家已經來請他們進去了。
「不知鍾大人來訪,有失遠迎,我家王爺正在殿前,還請大人這邊請。」
鍾靈毓淡淡點頭,示意徐澤快步跟上。
到了中堂,姬呂神情寂然,正坐在檀木椅上失神,顯然未曾有過好眠。他仍舊穿一身繁複長袍,上面繡得正是長柳畫舫,乃前朝名家鄭叔玉之作,《江山圖》的一角。
玉柳畫舫,衣上錦。
說得可不就是這位慶王殿下。
徐澤小聲抱怨了一句:「聽說慶王鍾愛鄭叔玉,甚至為之瘋魔,重金請了多少繡娘,才能將江山圖的餘韻穿在身上。」
鍾靈毓略有耳聞,卻不想理會他的閒言碎語。
到了跟前,她沖慶王行了一禮,才說明來意。
姬呂盯著那一張信箋,神情雖是悲痛,卻強打著精神,同鍾靈毓分說:「京中用檀香墨的人,不過兩家。一是慶王府,另一處則是劉尚書府上。本王與千凝既成婚約,便絕不會做私下相邀的事情。不過劉尚書府上——」
劉尚書府上有一逆子,專愛做強取豪奪之事,
「眼下還在大牢里,等著月余放出來。」
鍾靈毓應了一句,又將先前在陸千凝尋到的情詩,取了出來。
目光觸及到那張紙的一瞬,姬呂表情微變,端茶的手竟有些不自然地抖了兩下。
鍾靈毓目光清寒,神情是不卑不亢。
她說:「滿朝能將長柳畫舫穿在身上的郎君,想來只有殿下一人。更不必說,這一首藏頭小詩,藏得正是慶王殿下的表字。臣只想問殿下,於陸府三小姐陸暮雨,有何關係?」
「.......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