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章
2024-04-30 00:59:52
作者: 荒野大烤肉
檀木桌上了年紀,雖然檯面上是光鮮,塗了一層油料。但底下卻是開始掉皮抽屑,指尖一刮,能掉落不少木頭。
鍾靈毓稍稍弓腰,瞧見桌案下十個血淋淋的指頭印。
她稍稍站直身子,繞到桌案正前面,模仿著陸千凝的站姿。
依照陸千凝的體型來看,站在這裡,十指剛好可以扣在桌底。
鍾靈毓詢問道:「陸二小姐失蹤前,可有見過什麼人?亦或者,可有與府上的人,發生什麼爭執?」
請記住𝖻𝖺𝗇𝗑𝗂𝖺𝖻𝖺.𝖼𝗈𝗆網站,觀看最快的章節更新
春桃眉心皺了起來:「小姐為人和善,從未與人紅過臉。便是咱們下人有不如意的地方,小姐也從未有過怨懟。難不成......那日小姐房門緊閉,未曾見過什麼人。」
說到這裡,她眉眼抽搐,語調驚慌起來:「大人是在懷疑,是府上的人對小姐下了毒手?」
鍾靈毓沒空解釋,只是模稜兩可地說了一句:「不便多說,還請姑娘們先去外間等候。」
兩個小丫鬟對視一眼,彼此從臉上看見了不安,但又不敢多說,只能先一步離開了書房。
她倆一出去,外間候著的柳玉就走了進來。
「大人,可有問出什麼線索來?」
「線索可多了去了。」鍾靈毓用指尖抹了一筆桌上的墨跡,示意他看看桌子底下的十指指印,才繼續說:「陸千凝性情溫婉,甭說陸府,乃至京城上下提起她也都是讚許有加。這樣的天之嬌女,若是失蹤,陸府豈會瞞而不報?」
柳玉神情凝重:「難道您是說,陸府有意藏著掖著陸千凝的消息?」
這件事,怕是得要問陸家的當家主母才能清楚了。
「本官去拜訪胡氏,你先在這裡搜查一番。」她目光落在桌上的墨跡上,又補充了一句:「著重翻看書房的字跡,興許能找到些許線索。」
柳玉忙不迭地點頭,立即埋頭搜查那些成堆的書卷。
鍾靈毓甫一踏出凝霜院,那廂陸堯就迎了上來,眼巴巴地問道:「大人,可有什麼線索?」
鍾靈毓被他問的火大,好在平常面容冷肅慣了,也瞧不出來什麼別的情緒。
她語氣清淡:「陸大人,本官問你一句,你自江南千里迢迢趕回來,為的就是陸二小姐失蹤一事嗎?」
陸堯一愣,略微垂頭,就對上了鍾靈毓那一雙清寒透亮的眼眸,他心中無端由一涼,竟有一種被看穿了的羞愧。
他唇瓣微張,好半晌,才泄下氣來,低聲說:「大人想問什麼?」
「問你陸府是如何蓋定陸千凝失蹤是為私奔。」
清清冷冷的一句,幾乎讓陸堯面色慘白。
他苦笑一聲:「大人這便猜出來了。」
倒也不是猜出來。
畢竟陸千凝在府上名譽甚好,京城內外也都稱頌她品貌聖潔。除了是醜聞,陸家定然大張旗鼓的找了起來。
鍾靈毓只是好奇,平心而論,陸千凝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姐,若是早想私奔,也不會等到婚期將近,才鬧出私奔的消息。
依照她在陸家的地位,便是不想嫁,也可以周旋過去。
陸堯輕嘆了一口氣,接上話:「陸府傳信去京城,說的是千凝想要同慶王退婚。我本決議回來勸她,但路上卻又收到書信,說是千凝失蹤一事。我快馬加鞭急趕回來,以至於才在長街上衝撞了大人。」
如此倒也不假,畢竟陸千凝是三日前死亡。
算起來路程的話,陸堯從江南動身的時候,陸千凝尚在府上。
「那你可知,陸千凝因何要退婚?」
陸堯面露難色:「信上尚未說明,母親又病重,眼下神志不清——」
鍾靈毓心說,等胡氏神志不清個三五天,慶王就該提刀來砍她的腦袋了。
「那三小姐呢?如今可還方便?」
平心而論,陸堯是不想再讓鍾靈毓去叨擾府上兩位女眷,但若是不查問清楚,便也找不到殺害陸千凝的兇手。
對上鍾靈毓不苟言笑的雋秀面龐,陸堯到底是敗下陣來。
他嘆了口氣:「那便先去拜訪母親吧。」
鍾靈毓點頭跟上,還沒到胡氏的院落,就聞到一股苦得蓋天的藥味。
她跟著陸堯走了進去,剛到隔間,就看見太醫在那長吁短嘆。
陸堯忙快步上前:「李御醫,母親病情如今可有好轉?」
李御醫是御醫院總管,一把花白山羊鬍,幾乎到胸口。兩眉雖然斑白,但一雙眼睛仍舊燁爍有神,尋常只有太后和皇帝能夠差遣得動他,眼下他既然能夠來陸府,必然是姬華授意。
他見著陸堯和鍾靈毓,略施一禮。
兩人哪敢受他一拜,忙不迭上前攙扶。
他目光落在陸堯身上,看了半會兒,才道:「陸夫人經年來纏綿病榻,如今身子虧空的厲害,又受此重創,經此一役,怕是——」
後面的話他沒說,鍾靈毓和陸堯又豈能聽不出來弦外之音。
陸堯身形搖晃,險些沒站穩,還是鍾靈毓搭了把手,才勉強讓他穩住身形。
再開口,他聲音艱澀:「那母親,可能捱到年歲末.....」
李御醫搖搖頭,手指比了個三。
「餘下的三月,還是莫要讓夫人操勞了。」
陸堯愣了又愣,一下子跌坐在太師椅上,好半晌,才撐出來長子的氣魄,勉強說:「有勞李御醫了。」
李御醫是陛下的人,醫術精湛,斷不會在這上面藏著掖著。
這樣看來,若是兇手當真是在府上,怎麼說都不可能是病得奄奄一息的胡氏了。
那就,只有陸家三小姐了。
陸堯起身去送李御醫,趁著這個空閒,鍾靈毓就和旁邊的嬤嬤搭起話來。
談論到陸千凝可有在陸府發生什麼爭執之時,那嬤嬤臉色變了變,試探性地說:「說到爭執,這倒讓老奴想起來一件事。」
鍾靈毓示意她繼續說。
「約莫是在三月底,那天夜裡,老奴就瞧見二小姐乘夜而來,哭得是梨花帶雨。一來,夫人就將我們遣散出來。誰也不知道兩人說了些什麼,那日之後,夫人就吩咐我。要看好二小姐的行蹤。」
若是沒有猜錯的話,陸千凝和胡氏的談話,八成也是和男女之情有關。若不然,胡氏不會傳信給陸堯,告知陸千凝有意解除婚約。
可為何在胡氏的百般提防下,陸千凝還是失蹤了呢?
她問:「那你們是何時發現,陸千凝失蹤的?」
嬤嬤倒是沒有再瞞:「是在四月初七夜裡,那日雨下的極大。小姐在書房裡閉門讀書了一下午,到了申時,下人們要去點燈,也沒見應。」
說到這裡,她嘆了口氣:「凝霜苑的下人們對二小姐都恭敬有加,不得允許是不會貿然進入書房的。但夫人既囑託老奴看好二小姐,遂那日老奴就覺著不妥,忙帶人去敲門。」
「只是未想到,二小姐竟然能夠遭此禍事!」
那嬤嬤用帕子沾了沾眼淚,兩眼的悲愴是藏都藏不住。
這樣看來,陸千凝遇害確實是當天失蹤,當天遇害。
鍾靈毓眉頭略沉,又盤問了兩句,問陸千凝四月初七那日可有什麼異常。嬤嬤全都一五一十地說了。她一邊說,一邊哭哭啼啼。
鍾靈毓勉強在這混亂的語序當中,捕捉到點有用的消息。
「你是說,早上的時候,陸千凝還去送了陸暮雨?」
嬤嬤應聲道:「是矣!二小姐和三小姐感情膠黏,那日三小姐要去杜公詩社,臨行前,二小姐還千般叮囑,說夜裡有雨,仔細要帶傘。當時老奴和夫人還說,三小姐若是和二小姐一樣貼心就好了——」
事發當天,陸暮雨是在杜公詩社。
「那她何時回來的?」
沒等她答,身後就傳來一道虛弱卻冷淡的聲音。
「那日我徹夜未歸,第二日晌午回來,就聽聞長姐失蹤——」
鍾靈毓應聲回頭,就看見一青衣女子,饒是一副病容,也能看出來其眉眼間的犀利與乖覺。她骨骼消瘦,虛虛倚在陸堯身側,始終不願示弱於人前。
穿堂風一吹,擾亂了她眼眉間的碎發,越發覺著她骨重神寒,不近人情。
這便是陸家聲名狼藉的三小姐,陸暮雨了。
鍾靈毓轉身立定,眼下胡氏病入膏肓,陸慕雨病體尚能站起來,倒也是一件幸事。
她領著陸暮雨去了個單間,簡要問了些陸千凝失蹤前同陸暮雨說的話。
其中和嬤嬤說的並沒有什麼差異。
但提及胡氏,陸暮雨眉心一皺,竟是有些厭惡。
「那日長姐送我出府,言語有些猶豫,大抵是問我有沒有什麼法子,帶她出府離開。我知道母親身邊的嬤嬤一直在看著她,妨礙她同我來往,怕玷污閨閣女子的名聲。但當日我著急出門,也便沒有細說。」
她雙目發紅,語氣顫了顫:「若我,若我當時多問幾句,興許長姐也不會遭此不測!」
沒等鍾靈毓說話,她雙膝一跪,竟是拽著鍾靈毓衣角懇求道:「大人英明蓋世,此番,定要為長姐討回一個公道——」
鍾靈毓忙想去扶,可她腦袋已經磕在地磚上,脆生生地,讓人心頭無端由的一痛。
她想到陸千凝屍首分離的慘狀,扶著陸暮雨的手緊了緊:「三小姐放心,本官職責所在,必將兇手繩之以法。」
鍾大人聲名在外,有她這麼一句話,要比那聖旨還要管用。
陸暮雨對上她的清亮的眼睛,勉強勾起一抹笑。
鍾靈毓抬手攙她的一瞬間,赫然摸到了她手上的新繭,陸暮雨像是被火燙到一樣,快速抽回了手。
「多謝大人。」
鍾靈毓眉頭皺了起來。
常年讀書寫字的人,手上怎麼會磨出新繭來。
她存了個心眼,但沒等她多想,外面就傳來一道急促的腳步聲。
兩人不約而同抬頭望去,就見柳玉破門而入。
「大人,屬下在陸二小姐的書房,找到一封書信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