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
2024-04-30 00:59:51
作者: 荒野大烤肉
死者是陸千凝一事,也是鍾靈毓昨日才知道。
除非是有心人蓄意散播,否則風聲不可能傳得這麼快。
鎮國公府慘死的侍衛,還有丟失的孔雀翎衣,無不在將這盆髒水往沈檀舟身上潑。殺人的若當真是沈檀舟,他又為何這樣自爆家門?
可若殺人的不是沈檀舟,那他又如何解釋,四月初七那日,他去往何處?
平心而論,鍾靈毓是不相信他在府上讀書的。
正如柳玉所說,依照沈檀舟那樣的性格,只怕早就到她跟前炫耀自己的寒窗苦讀了。
她心思浮沉,一路沉默到了大理寺。
剛到大理寺,就看見了立在那株百合花樹下的修長人影。
傅天青在刺眼的晨光中轉身,沖鍾靈毓行了個禮,才道:「大人,京城大小街道無不在傳殿下疑同這樁殺人案有關,但草民覺著此事蹊蹺,若是大人——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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鍾靈毓何嘗不知道,沈檀舟在大理寺一天,外面的風言風語就高過一天。
可是——
鍾靈毓打斷了他:「這件事本官自有定奪,傅侍衛不必擔心。若是沈世子當真清白,待水落石出,本官自會給他一個公道。」
話畢,沒等傅天青出聲,她點頭示意他不必再說,邁步就往前走去。
傅天青盯著她挺秀纖瘦的背影,一時間陷入了沉思。
這件事,怕是沒有鍾靈毓想得那麼簡單。
可鎮國公府如今韜光養晦多年,誰又會突然關心只知道吃喝玩樂的沈檀舟呢?
他望著遠處那巍峨的宮城,到底是扭頭,先一步離開了大理寺。
因著鍾靈毓在長街耽擱了一會兒,她到大理寺的時候,柳玉和王安已經審過沈檀舟一輪。
柳玉道:「世子殿下和傅侍衛的證詞一致,確實是在府上閉門讀書。」
她摩挲著下巴,清寒的眼忽而一抬:「繼續盯著鎮國公府,昨日李二死得蹊蹺,兇手想來還在府上,王安,你去盯著看看。柳玉,你先跟我去總督府一趟。」
兩人知道時間緊迫,也不多問,應了一聲就各自去準備。
剛到總督府,鍾靈毓就看見了熟人。
宮中的兩位太醫正好下轎,但卻沒看見身後的鐘靈毓,只提著藥箱,和門口的陸堯說了兩句話,就撩袍進了府內。
柳玉說:「八成是總督夫人又病了。」
「情理之中。」鍾靈毓應了一聲。
畢竟總督夫人纏綿病榻,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情。
總督府門前尚未掛起白幡,陸堯見著她來,就上前迎了兩步。
他兩眼通紅,顯然是一宿沒睡,整張俊臉跨了下來,是肉眼可見的疲倦。
見到鍾靈毓,他也沒精力客套,就做了個手勢。
鍾靈毓點頭示意,離得近了,才聽陸堯聲音嘶啞:「大人,市井傳聞——」
鍾靈毓打斷了他:「子虛烏有的事情,大人不必偏聽全信。先帶我去二小姐的閨房吧。」
陸堯定定看了鍾靈毓一會兒,是欲言又止,最終咽下去滿腹疑慮,領著鍾靈毓前往凝霜苑。
路上,陸堯簡要向鍾靈毓說了些府上的親眷關係。
陸家人丁並不繁茂,可以用稀少來形容。總督大人和陸堯常年在江南駐守,留在京中的只有三位女眷,一是續弦胡氏,身子病弱,三天兩頭地請太醫來府上治病。
二是陸千凝,京城貴女之首,上不輸才情,下不輸品貌,身份貴重又是慶王未過門的妻子。縱使鍾靈毓不常同貴女結交,但也知道其名聲光鮮,才貌無雙。
其三則是胡氏之女,陸慕雨。此人性情刁鑽,但精通詩詞歌賦,筆墨靈通,為人放浪不羈,名聲卻不太好。
陸堯說:「母親嫁入陸府之時,千凝不過一歲,識人不清,全仰仗母親照顧。母親性情溫良,待我兄妹二人視如己出。可惜近年來母親病重,我無能侍奉榻前。好在千凝心細,能夠時常在母親面前照顧,倒讓我和父親安了不少心。」
陸千凝並不愛出席京中的小晏,其中主要原因就是胡氏病重。
說起來,陸千凝同胡氏的情分,要比陸慕雨同胡氏的情分還要深厚一些。畢竟這些京中貴婦都是知書達理的主兒,任誰攤上陸慕雨這個乖戾的女兒家,都不免頭疼。
以至於,胡氏病重這些年,陸慕雨倒鮮少居家照拂,反倒是詩宴詞會,來者不拒。
她問陸堯:「陸三姑娘如今何在?」
陸堯神情一頓,仍舊是滿面悲愴:「三妹聽聞千凝一事,驚慌之下已經病倒。方才宮中還派了太醫前來。」
怪不得今日太醫來了兩位。
臨到這裡,他苦笑一聲:「三妹同母親關係並不熱絡,自小都是千凝帶她長大,她待千凝的情誼......」
這事鍾靈毓知道。
陸慕雨生來不服管教,卻唯獨對陸千凝言聽計從。若說陸慕雨是一匹脫韁的野馬,那陸千凝可謂是唯一一個能束縛她的韁繩了。
眼下陸千凝遭遇不測,最痛心的,八成還是她。
鍾靈毓客氣問了一嘴:「那總督夫人身子可方便操勞?」
畢竟陸堯這半路回來的,不知道這些日子府上到底發生了什麼,若是總督府的兩位女眷都病的說不了話,那可不太好辦。
陸堯微微抿唇:「母親和三妹高燒不退,還得看太醫如何說。」
鍾靈毓心裡嘆了口氣,到底是沒再強求,先一步進了凝霜院。
院外,幾個大理寺的差役已經將凝霜院圍了起來,不允許旁人進出。
鍾靈毓沒讓陸堯再跟著,只是點了兩個貼身服侍陸千凝的丫鬟,進了陸千凝的閨閣。
一進去,鍾靈毓就傻了眼。
閨房很大,但擺設卻不多,一桌二凳,一張床。
四下整潔無塵,物件擺放至齊,連妝匣上的髮簪,都擺放的板板整整。更別說左右置寶柜上的物什,居中對齊,前後如一,找不到一絲雜亂的地方。
鍾靈毓默了一瞬:「這是你們收拾的?」
要真是這樣,甭說是找線索了,就是找根頭髮絲都難。
兩個小丫鬟哭哭唧唧,旁邊稍大一點的綠裙侍女叫做春桃,還算冷靜。
她一邊抹著眼淚,一邊抽噎道:「沒,沒有,小姐失蹤之後,奴婢們就沒再敢進來收拾屋子。屋子雜亂,大人,可是不太好找線索.....」
她越說聲音越小,對上鍾靈毓有些深沉的眼眸,到底是噤了聲。
既然屋子沒有收拾過,那就還可以接受。她繞著閨房看了半天,除了發現被褥有點褶皺,壓根沒有找到什麼雜亂的地方。
「你們家小姐平常在府上都做些什麼?」
丫鬟們對視一眼,猶豫了一二,才說:「小姐平日裡,基本上都是去照顧夫人,閒下來也是常在書房讀書,只有就寢之時,才會前來閨房。」
「書房在哪裡?」
兩個丫鬟連忙帶著鍾靈毓往書房前去。
路上,鍾靈毓問了些陸千凝的起居習慣。
丫鬟們也都事無巨細地答了。
陸千凝為人心細,又有異於常人的潔癖,任何東西總要擺放在原有的位置上才行。
說到這裡,春桃又欲垂淚:「小姐為人良善,對下人們又好,前段時間奴婢不過順口議題,想吃江南的米酒,小姐也竟幫我們尋來了。大人——你可千萬要幫小姐做主,定不要放過那賊人!」
鍾靈毓心中沉悶,扣在刀柄的手不由分說地緊了緊,才示意先去書房看看究竟。
書房果真要比臥房大上些許,說是一個小點兒的藏書閣都不抬舉。
剛一進去,鍾靈毓就聞到一股刺鼻的藥香,合著一種清淡的墨水味。她鼻子一皺,到底是忍住了開窗透氣的念頭。
春桃說:「夫人臥床多年,小姐多年以身試藥,但夫人害怕傷了小姐身子,便不允許她這樣做。小姐也便藏在書房,偷偷試藥,這才滿屋藥味。」
她點了點頭,又去翻看了陸千凝留下的文書,湊得近了,才發現陸千凝這書房當中,處處都被熏入了味。
文書就放在書桌旁邊,一翻開,仍舊是經年累月堆積的苦藥味。
鍾靈毓草草翻了幾下,又放在了書桌上。
書桌上了年頭,顯得有些老舊粗糙。聽丫鬟們介紹,陸千凝這張書桌就是擺設,鮮少到這裡來,才沒有換上好的檀木桌。
書房的整潔程度和臥房大差不差,四方四正,典籍遍布。
她隨手抽出來幾張草紙,上面寫得仍舊是藥方。娟秀的小字密密麻麻,可以看出其中的良苦用心。
鍾靈毓想像不到,是什麼樣的仇怨,才能殺死這麼一個文良賢淑,體恤下人的姑娘。
陸千凝沒有交惡的人,也沒有出門交惡的工夫,再加上與慶王婚期將近,整座陸府都忙忙碌碌——她為何深夜出府,為何六扇門會得知陸府貴女失蹤?
也就是說,在陸千凝失蹤不久後,陸家人發現陸千凝失蹤,但卻瞞而不報,找到了林不群。倘若閨閣小姐無端失蹤,依照陸千凝的寶貴程度,只怕早就鬧到陛下跟前,找禁軍搜查勒。
可是沒有。
陸家只是小心翼翼地再找陸千凝的線索。
而之所以小心翼翼,是害怕——此事暴露無光?
陸千凝能做出來什麼事情,既讓陸家人面上無光,還要仔細搜查的事情。
思來想去,也只有私奔一事了。
私奔,和誰?沈檀舟?
她眉頭微微蹙起,正倚在書房窗口出神,目光卻落在那些被雨水沖蔫的花草中,一些詭異的平整。
這——應當是有人故意撫平了的。
但看跡象,大抵不是這兩天翻新出來,像是是淋過些雨的。
陸千凝是從窗戶逃出去的,但顯然,她故意撫平了腳印。
只有想要痛下殺手的人,才會注意這些微不足道的細節。
也就是說,陸千凝極有可能,是被從府上擄走的。
鍾靈毓定定看了一會兒,想要去找胡氏探探口風,卻赫然看見那張檀木桌上的一滴乾涸的朱墨。
以及,筆架上,那擺放凌亂的狼毫麗筆。
凌亂。
這個詞出現在陸千凝的房間,就十分古怪了。
她邁步,指尖剛一觸碰到那檀木桌,心就涼了半截。
因為,陸千凝的指腹間,有木頭的碎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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