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6章 終是心軟(正文完)
2024-05-25 04:31:44
作者: 陳津州
沈宴卿紅著眼眶想要攙扶他,那紅腫的唇緩慢蠕動著卻發不出半點聲音。她輕撫著他蒼白的臉,心疼到呼吸發顫。
他沉沉笑出聲來,「我知道姐姐那一下沒打算要我的命,所以你是對我心軟了麼。」
他搖晃著倒在她的肩上,那溫暖的觸感仿佛當年她苦苦護住他一樣。
「你應該一直沒想起我是誰吧。」
「想不到困住我一生的人竟然連半分餘地都不曾留給我。」
「明明只差一步,明明我們約好了春三月,明明我就要得到你了啊。」
她啞了嗓子,「別說話,我帶你見太醫。」
他氣息卻逐漸微弱,「恭喜你,守住了他的江山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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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……」
她聲音更加沙啞,「不是他的,是沈家江山。」
秦元承強撐著轉頭看向她眼中的深邃,「姐姐,你的心真是又冷又硬。」
她怔了怔,印象中似乎有誰也這樣說過。
「你看似總是在為別人著想,甚至有不惜性命也要去拯救他人的善良。但是實際上根本沒有任何人能走進你的心,除非你主動逢迎。」
「很好,至少我知道我輸在哪裡。」
他聲音越來越小,沉重的身體徹底壓在了她的肩上。
「姐姐...」
「我...」
來不及說完的,是他從未明面直言過的心意。
那一日,戰敗的慘烈,戰勝的也無歡顏。
·
沈宴卿經常做一個夢。
夢中她踩著血登上了皇位,冷眼傲視大殿內奄奄一息的陸晉德。
而跪伏她腳邊的,是赤著上半身、頸間纏著鎖鏈的陳庭州。
他像是被折磨到失了神智一樣呆呆望著她嗜血的臉,無意識地反覆喃喃:「你想要天下我雙手奉上便是,為什麼接近我就只是為了利用我欺騙我。」
「當年宮變與我何干,我始終站你身邊為什麼你要殘忍把我拋棄。」
她戲謔地勾著那冰涼的鐵鏈,揮刀狠狠扎在他的胸口。
「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,垂憐你那是朕好心施捨,豢養的寵婢還擺不清自己位置麼。」
「朕忍辱負重奪回沈氏江山,你們陸家的孽債豈是那麼容易還清。」
他痛苦吐出一口血,那本就清瘦的身子如今更顯單薄。
血跡斑斑的鐵鏈摩擦著身體,讓他忍不住戰慄著連連發抖。
「卿卿,我好恨你。」
她厭惡地踩在他的臉上,看他的尊嚴和過往熱切的愛意悉數摔在爛泥里,她卻滿足地微勾唇角。
「那你還願意為朕去死麼。」
「願意。」
「那你還愛朕麼。」
「…愛。」
「賤骨頭。」
夢的最後,是他像狗一樣被牽著跪爬所有宮院。
他的身後是日夜受刑的陸晉德和陳尚蘭一步一叩首,嘶啞著嗓子念誦當年惡行。
夢醒時分,是晨光和煦的初晨。
渾身酸痛的沈宴卿撐著手肘勉強支起半個身子,她回頭看向身旁緊緊摟著她的陳庭州,艱難地挪動雙腿讓他的東西從體內滑落。
窗外,嫩芽遍生,暖風輕拂。
走了許久的沈宴卿在一座墳前停下,將竹籃中的棗泥酥擺在墓前,又耐心擦去石碑上淺淡的灰塵。
倚著石碑坐下,她轉動著修補後卻仍有裂痕的珠釵發呆。
「你說春三月約我相伴,我遲了些來赴約,但願你不會怨我。」
「不知你愛吃什麼,我胡亂揣測做了一些。」
「前幾日我在街上看見個和你很像的孩子,小小年紀就那樣陰沉老氣,和你有些時候如出一轍。」
她絮絮叨叨著,眼尾緩緩垂落的淚順著臉頰欲要滴下。
忽而風起,捲走了那滴淚,就像有誰輕輕拭去一樣。
晌午天暖,石碑旁的沈宴卿昏昏欲睡。
不遠處,松垮披著長袍的陳庭州正納悶地摸著腦袋走向她的身邊。
隨手往墓前插了柱香,他便裹緊領口便疑惑問著:「卿卿,你有看見我的裡衣嗎,上午睡醒我找遍客棧也沒能發現。」
她懶懶抬眸,「我穿著呢。」
他忽然紅了臉,「卿卿你...」
「是你昨夜撕碎了我的衣服。」
「哦。」他失望地撇撇嘴,「那誰叫你三個月都不准我碰你。」
說起這個他似乎很是哀怨,「這三個月你睡在我旁邊,我卻親不能親、摸不能摸,你知道我過的都是什麼苦日子嗎。」
「我憋得腦袋都要硬了。」
風又起,險些掀翻他故意沒系衣帶的袍子。
重回客棧,沈宴卿百無聊賴地戳著碗中的米飯。
那日戰敗的宮變後,陸晉德似乎更加對陳庭州討好和縱容。不管是朝政還是私下,有時候陳庭州所行擺明了無理取鬧,他卻都默默應允。
而她不願重封公主身份,照舊做著從前不入流的小官,哪裡有險情她便賞哪裡的山水,雖然她身後還有個寸步不移的粘人精。
如今萬事祥和,她前來赴約。本想圖個新鮮在客棧休息幾日。結果某個粘人精卻買下整座客棧,只為和她夜中糾纏時無所顧忌。
「臨行前奕元給你送的信看了嗎。」
陳庭州夾起幾筷子的菜放到她碗邊,見她興致懨懨他不免擔心地摸了摸她額頭,「是昨夜太累了嗎。」
沈宴卿迷茫抬起頭,「他信中說什麼了。」
「他說做官太無趣,借銀子開的武館又生意慘澹,還嫌我們不顧他感受故意刺激他所以天天膩歪。」
她無奈搖了搖頭,「做什麼事都沒有恆心,沒人看管後他的自束力實在是差。」
他認同地眨眨眼,「所以信中他說他闖蕩江湖,還說要早日帶回個美嬌娘令我嫉妒。」
「這孩子...」她不禁啞然失笑。
客棧外響起車輪碾壓地面的聲音,順勢看去撩開車簾相互攙扶走來的竟然是陸晉德和陳尚蘭。兩人不知低聲耳語了什麼,片刻後全都意味不明地笑望著沈宴卿。
「宮中憋悶,朕貿然打擾你們的清閒,你們應該不會介意吧。」
陳庭州瞬間垮了臉,「介意。」
「州兒不介意就好。」
「……」
陸晉德單獨拉走他,於別桌前痛飲了幾杯清酒。
「州兒,你們何時能給朕生個娃娃。你們倒是整日瀟灑,苦的卻都是我們這些獨守深宮的孤家寡人。」
他語重心長地拍了拍陳庭州的肩膀,「你跟她日夜歡好,她肚子始終沒有動靜,州兒是不是你...不太...」
「要是真力不從心不必羞於啟齒,朕這個年紀什麼都懂。」
陳庭州冷眼盯著他,「她身子骨那樣虛弱,現在要她有身孕是想要她的命麼。」
「那也沒見你少折騰她。」
「……」
陳庭州不耐煩起身離開,「和你無關。」
陸晉德幽幽嘆了口氣,望著陳庭州的背影他愁苦地扶額。
他這個兒子,逆反期來得也太遲了些。
·
七月初七,陰雨連綿。
楊柳拂面的橋邊,沈宴卿撐著紙傘溫柔地撫弄陳庭州那被淋濕的鬢角。
「卿卿。」
他笑著晃了晃手中濕漉漉的玉鐲,方才是它不慎落水差點沉到湖底。
「嘶...」
不過剛剛他打撈得急,撞在石頭上的膝蓋後知後覺的刺痛加上濕滑的橋面,讓他沒站穩單膝跪了下去。
他托著她的腰順勢望去她唇邊寵溺的笑意,砰砰亂跳的心撥弄著他情濃的理智。他牽起她的手將擦乾的玉鐲緩緩戴入,緊張地深呼吸了幾口氣才敢顫聲說出早早埋在心底的請求。
「可以給我個名分。」
「讓我成為你的夫君嗎。」
他忐忑地閉上了眼,被冷汗浸濕的手不自覺微微抖動。
「嗯。」
「可以。」
·
又是一年冬。
沈宴卿躺在搖椅中靜靜回想著大婚時那盛及滿京的愛意,心中的執念慢慢藏於不見光的陰暗處,漸漸蒙塵。
取出枕下的刀,丟進火爐里隨同過往一併燃盡。
而不遠處宮殿的高處,漫天的雪飄落到站在檐下舉杯共飲的兩人身上。
「州兒,她對你可是卸下了防備?算朕多嘴,要是她沒能放下仇恨...」
他凝望著融於杯中的雪花,笑著打斷了陸晉德的話。
「不重要。」
「我愛她就夠了。」
陸晉德替他斟滿杯中酒,「要是哪天她挾持你奪朕政權,又或是夜宴時毒害我們陸家以此報復,那朕當年謀劃雙手染血才拿下的江山,可全都要功虧一簣了。」
他沉寂半晌,忽而推開面前滿杯的酒。
「不喝了,味道大了她該不讓我親了。」
他拎起滿滿當當的食盒伸了個懶腰,「你這種多愁善感的老頭話就是多,我要回去陪她了。」
東宮寢殿。
一口一口餵著她吃東西的陳庭州耐心地擦去她嘴邊水漬,窗外大雪籠罩下他揉了揉被刺痛的眼。
「卿卿。」
「嗯?」
「你愛我嗎。」
「嗯。」
(正文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