信任

2024-04-30 00:39:54 作者: 郁菲

  夜涼如水,凌小染斜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,一面想著進宮該如何說在衛安王府的一切,一面密切注意玄羽的動靜。

  經過白天那麼荒唐的事後,她再也無法袒然面對玄羽,只要想到自己在他身下哀求的情形,她就想打個地洞鑽下去。

  玄羽慵懶的靠在軟榻上,看著對面那個渾身繃緊的女子,今日一番盛妝,本是頂尖尖的美人,此刻更是美得讓人目炫。

  他一直很想弄明白她,可是當他習慣了她的一面後,她竟然又變了,她是如此多變,卻似乎再怎麼變她還是她,她時而溫柔,時而驕橫,時而聰慧,時而大智若愚,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呢?

  車廂內一陣沉默,誰也沒有開口的打算,直到馬車緩緩停下,玄羽才起身將她一把撈進懷裡,在她耳畔低低的道:「公主,此番進宮,本王希望你明白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,否則本王不能保證孟長卿能活著離開鳳詡國。」

  凌小染雙手抵著他的胸膛,上好的錦鍛透著一股冰涼,從手指一直漫延到心底,讓她冷得一陣發抖。她抬起頭,目光直直的對上他的,看著他眼底的防備,她突然覺得好笑,就當真笑了出來。

  「玄羽,我該怎麼說你呢?你是不是覺得每個人都有弱點,只要抓住這個弱點你就可以為所欲為?」說完也不等玄羽接話,又自顧自的道:「我說過,爭權奪利是你們男人之間的事,與我無關。」

  

  玄羽瞪著她此刻風情萬種的模樣,第一次覺得她是如此難以掌控。她說得對,他確實是抓住每個人的弱點加以利用,只有這樣,這些人才會真正的歸順於他。

  他伸出修長瑩白的手指,輕輕的挑起她弧度完美的下頷,微眯著眼睛道:「染兒,我不相信你,就算你說了什麼,與我也無妨,那只不過是逼我提早動手罷了。」

  凌小染揮開他的手,此時馬車已經停下,她伸手挑開車簾,徑直下了馬車,夜鶯立即上前來扶著她,她也未等玄羽,就緩步向永福宮走去。

  剛回到永福宮沒多久,藍徹就過來了,好些日子沒見,他眉宇間似乎添了不少愁緒,凌小染依禮向他請安,再沒有以往的親厚。「臣妹參見皇上,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。「

  藍徹聽她喚的是皇上而非皇兄,心裡清楚她仍在記恨他,悵然嘆道:「染兒,你還在責怪皇兄麼?皇兄也是逼不得已,在這個世上,皇兄除了你就再也沒有信任的人了。」

  凌小染聞言,心底冷笑,現在才來論兄妹之情是否晚了?但面上還是恭恭敬敬的回道:「皇上多慮了,為了社稷江山犧牲小我本是臣妹應該做的,臣妹不敢有任何怨言。」

  「唉。」藍徹見無法喚起她心中的兄妹之情,只得放棄,他看了看左右,揮了揮手,侍立在左右的宮女太監們緩緩退下去,然後合上房門,他才繼續道:「染兒,聶遠要出征了,鳳詡國內憂外患,你難道就眼睜睜的看著鳳詡國毀在朕的手中麼?」

  「皇兄這話是什麼意思,臣妹不明白。」凌小染未曾有絲毫動容,鳳詡國走到今日這個地步,其實多半原因還是在藍徹身上。

  「玄羽狼子野心,完夏國大兵來犯,他手握二十萬大軍的虎符,竟然不請戰,反而將聶遠送上戰場,聶遠走了,朕在京城就徹底被他孤立了,因此朕要你將虎符偷出來交給朕,只要玄羽手上沒有虎符,他就不能調動大軍,到時朕再將他一網打盡。」藍徹知道他與凌小染的關係再也無法回到從前,也不再掩飾自己的目的。

  凌小染一陣心涼,在來之前,她還想藍徹只是單純的想見她,可是現在她才覺得自己真的很可笑。自己被傷到這個地步,竟然還如此天真。

  「臣妹謹記皇上的吩咐,會儘快將虎符偷到手,皇上請放心。」再與他浪費唇舌已沒有必要,不如爽快的答應他的要求,辦不辦得到又另當別論。

  藍徹欣慰的點點頭,道:「朕就知道染兒對朕是一片忠心,你放心,等朕將兵權收回來,朕絕對不會為難玄羽。」

  凌小染虛應了一聲,心底卻想,藍徹當真會放過玄羽麼?那結論是不會,自先皇駕崩,他繼承皇位以來,他與玄羽雖然表面一派和睦,實際上兩人互相防備,互相較勁,如果是玄羽奪得皇位,他一定不會放過藍徹,而照藍徹這樣對自己親妹妹都痛下毒手的性子,他會饒了玄羽麼?

  藍徹並不在意凌小染不甚熱絡的樣子,突然道:「染兒,父皇駕崩前,曾給了你一枚凰玉,你可還記得?」

  凌小染茫然地看著藍徹,她搖搖頭道:「皇上,您知道臣妹上次中毒後,就忘記了前事,怎麼還會記得那勞什子玉呢?」

  藍徹被凌小染的話一噎,臉色頓時不怎麼好看起來,上次他借刺客事件讓凌小染搬離原來的宮殿,表面是為了凌小染的安全考慮,實際上也是為了找凰玉。

  可是他幾乎將整個宮殿都翻過來,卻仍是沒有找到那塊凰玉,它似乎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般,「哦,那你回去想想,如果記起來就告訴朕,朕還有大用處。」

  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,藍徹才起身走了。

  藍徹一走,凌小染就立即召夜鶯進來,夜鶯見她神色不對勁,關切道:「公主,你怎麼了?可是皇上與公主說了什麼,你的臉色很不好。」

  凌小染揉了揉太陽穴,她想起自己穿越過來時初見夜鶯的情形,夜鶯曾說公主當時吩咐她出宮辦事,此時想起來,當時公主一定已經察覺到什麼,所以在為後事做準備,當時讓夜鶯送去的東西恐怕就是凰玉了。

  可是凰玉到底有什麼用處,竟然讓日理萬機的藍徹親口來相要?

  「夜鶯,你跟我說說有關凰玉的事吧?」

  夜鶯錯愕的看著凌小染,公主竟然不知道凰玉?但這個疑問她也只是暫時埋在心頭,她道:「公主,江湖上有傳言:凰玉一出,號令天下。當年先皇微服出巡,救了一名神秘男子,那人竟是當時戰敗的武林盟主,他為報先皇救命之恩,遂把凰玉送給了先皇。凰玉在鳳詡皇宮的事只有幾個人知情,公主怎麼會突然想起這事來?」

  原來如此!

  藍徹大抵也是怕她將虎符偷出來給他,又把凰玉交給玄羽讓他保命,所以才問她要凰玉,他這算盤打得可真精。

  當時真公主一定是料到藍徹有此動機,才會連夜吩咐夜鶯將凰玉送走,估計她也是想用凰玉來保命。

  看來真公主也不笨,只是最終還是在藍徹的算計下香消玉隕,可憐她這一番苦心也是白費了。

  「夜鶯,好好保護凰玉,或許它會成為我們的救命繩。」凌小染淡淡的道,藍徹想要凰玉,恐怕玄羽也想要吧,否則他又何必費盡心機將爬上藍小染的床。

  兩人說了會兒話,就見一名宮女急步走了進來,她向凌小染請了安後,壓低聲音道:「公主,聶將軍求見。」

  聶遠?他見自己做什麼?凌小染心裡疑惑,不知不覺已經點了頭,或許從頭到尾她都錯看了聶遠,在這座皇宮裡,對她還有真心的恐怕就只有夜鶯跟聶遠了。

  正思索時,聶遠已經走了進來,玄青色衣衫將他修長的身形顯得更挺拔,他痴痴的看著凌小染,夜鶯見狀,低咳了一聲,提醒他莫要失態。

  聶遠回過神來,斂了眼底的深情,他道:「好久沒見到公主,公主可好?」

  凌小染點點頭,道:「聽說聶將軍要出征了?」

  「是啊,公主,你能陪我走走嗎?」聶遠眼底閃爍著期待的神色,此次前去戰場,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,更不知道還有沒有命回來,他無法遵守諾言守護在她身邊了,雖然她並不希罕他的守護,可是他仍是感到愧疚。

  「也好。」凌小染站起來,夜鶯連忙拿了披風給她披上,凌小染回過頭來,對夜鶯道:「夜鶯,你就在永福宮裡等我,我去去就回。」

  夜鶯嘴唇動了動,最後退向一邊,這些日子以來,她守候在公主身邊,公主的難過與絕望她都感覺到了,如果能讓公主開心,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吧。

  凌小染與聶遠出了永福宮,順著明渠一直往前走,聶遠走在她身後,看著她瘦削的背影,炯炯有神的雙眸流轉過一抹支離破碎的憂傷。

  他曾經以為,自己能護她在自己的羽翼下不受傷害,也以為,他能夠強大到與玄羽與任何人對抗,然而到頭來,他卻眼睜睜的看著她嫁給別人,卻無力阻止。

  那時他才明白,無論自己多有本事,他抵不過皇權,抵不過宿命。

  凌小染走了一段路,突然停住腳步,回過頭來淡淡笑道:「本宮還記得與將軍的初次見面,那時百花盛開,將軍站在一堆奼紫嫣紅中,宛如天人。將軍的情義,我時刻銘記在心,這輩子無法言報,就等來世吧。」

  聶遠一顆黯然的心像是被萬千燈籠一瞬之間照亮,他難言置信的抬起頭來看向凌小染,緊張得雙手隱隱有些發抖,「染兒,你……」

  凌小染笑得溫柔恬淡,人一生得背負多少情債不可償還?興許是上輩子他欠了她,所以要這輩子以噬骨相思做償還。

  晚風微涼,這番話說出口,她只覺得面對聶遠的所有壓力都隨風而去。或許這也是公主想對他說的,他這樣的好男兒,不該再沉湎在過去的情事中不可自拔。

  「將軍為鳳詡國所做的事已經盡力了,倘若有朝一日將軍無力為繼,本宮希望將軍保重自身,切不可以命相搏。望將軍謹記。」玄羽將聶遠支去邊關,定不會讓他全身以退,聶遠給皇室已經奉獻了太多,不需要再將命搭上。

  聶遠被她說得熱血沸騰,他激動的道:「聶遠身為大將軍,本該戎馬一生報效朝廷,國在聶遠在,國亡聶遠亡,公主且放心,聶遠會好好守護鳳詡江山,好好守護鳳詡子民。」

  凌小染搖頭嘆息,或許這就是聶遠的宿命,註定為鳳詡效盡忠心,只可惜這樣的忠臣錯生了朝代,她兀自苦笑,她若再勸,定是將聶遠勸進他自己所設的忠君愛國的死套里,不如……

  「將軍對鳳詡皇室的忠心本宮明白,但將軍一定要記得,不管是什麼樣的艱險逆境,本宮希望將軍能平安度過,須記得,京都還有人在牽掛著你。」

  聶遠點點頭,暗沉的眼眸瞬間被染亮,他衝動的走上前來將凌小染擁進懷裡,語氣中帶著毫不掩飾的興奮與激動,「公主,我答應你,只要我還有一息尚存,都會拼死回到公主身邊。」

  凌小染微微閉上雙眼,她的本意已經達到,也沒有什麼話可說。

  此時流水潺潺,夏夜的流螢快樂的飛著,相擁的兩人男俊女嬌,形成一幅雋永的畫面。

  慶寧殿,朝臣談笑風生,舉杯慶賀。

  秦若蘭之父秦源正舉起杯向玄羽遙遙致敬,玄羽亦回敬他,藍徹坐在尊位上,看著這兩個在朝中舉足輕重的臣子當著他的面狼狽為奸,他就氣恨不已。

  父皇走時,將這偌大的一個爛攤子丟給他,他耗盡心力想要挽回敗局,甚至不惜犧牲了自己親妹妹的幸福,沒想到他用盡心機,最後還是漸成敗局。

  他很不甘心,父皇將皇位傳給他,他卻把兵權交給了玄羽。自小他就知道父皇不喜歡他,要不是只得了他一個皇子,皇位絕不是他的。

  他一直不能理解父皇為什麼不喜歡他,直到玄羽的出現,這個如妖孽般俊美的男子,長相卻與父皇寢宮裡一直掛著的那副少女的畫像如出一轍,自此他明白父皇為什麼事事都偏向玄羽,甚至不惜將鳳詡國最強大的兵力盡數交給了玄羽。

  父皇如此偏心,才會造成他今日不可挽回的敗局,可是他仍是不甘心,這些年來,他苦心維持,好不容易讓玄羽與秦源正對立,卻因為兩人聯姻,又將他的如意算盤打破。

  他知道一切已無可挽回,卻不想讓自己輸得如此慘烈,就算他最後敗了,他也會讓玄羽痛苦一生。

  透明的酒杯映出他猙獰的模樣,讓他身旁侍候的德公公心裡猛然一凜,他倒酒的手勢一頓,又不著痕跡的繼續斟酒。

  玄羽自斟自飲,目光在大殿上眾人酒意醺醺的臉上一一掃過,落在那空了許久的座位,剛才聶遠藉故出去了,直到現在未回,他明白,他是去見凌小染了。

  他本欲追出去,可是又強行忍下,凌小染對聶遠沒有男女之情,他們之間絕不會做出出格的事來。

  可是半個時辰過去了,聶遠仍未回來,眼見宴席將要結束,他心底掠過一絲不安,趁眾人不注意時,他悄悄的出了大殿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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