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六十五章 活著都難
2024-04-30 00:37:40
作者: 知閒閒
褚驕陽一覺睡醒,已經是第二日。
吃完早飯,在燕州大營走了一圈,正巧看到張宗在校武場操練新兵。
當年張宗在幽州做團練使時,褚勝陽在他手下受教過一年。
那個時候褚驕陽還寄住在宗親家,終日受著宗親的欺負和謾罵,還要提防宗親的外甥。
等褚勝陽將她接入軍中時,張宗已經調離了幽州。
所以她並未親眼見過張宗是如何調教褚勝陽的。
今日見這光景,讓她不由得眼角微濕。
好似見到了年少意氣風發,誓要與命運一爭高低的天生六指褚勝陽。
可是那個身背重弓,橫刀立馬,拉著她一起對抗命運,保家護國的人,怎麼說不要她,就不要她了呢?
張宗看著這些新兵,嘆息道:「你和勝陽都是天生的將才料。」
當年的褚勝陽,他只親自帶了一年,就隱隱有超過他的勢頭了。
後續連著幾次戰事,褚勝陽的將才能展露無遺。
至今無人能破他三百兵士,奇襲北金萬人大營,生擒北境名將的戰績。
想到此處,難免再次想到褚勝陽唯一一次敗績,便忍不住叮囑褚驕陽。
「我知道你想為勝陽報仇,但不可操之過急,你心機與勇猛不下勝陽,可那鎮南王終是勝了他的人。」
「我不會輕視他。」褚驕陽認真的回道。
兄長敗給的不是鎮南王,而是敗給了褚勝陽,敗給了權勢。
所以,這世間誰都可以輕視鎮南王,唯有她不可以。
她必須正視鎮南王所做的一切。
並為他做的一切討個說法,然後為那四萬亡魂贖罪。
隨著張宗,見過燕州大營的兩外兩位副使後,褚驕陽換上了白色的便裝,動身前往幽州。
臨行前,張宗再三叮囑她,在幽州萬事小心,還讓她去邊境把房勇才帶上。
「幽州有幾個老鼠洞我都知道,帶上他,反倒麻煩。」
褚驕陽婉言拒絕了張宗後,驅馬離開了燕州大營。
繞著燕州東境,褚驕陽在入夜時,來到了幽州的東城門下。
背靠著城牆,按照記憶,掌心運力,將城牆上的冰雪震碎了。
指尖扣入縫隙中,緩緩的晃動著。
須臾後,城牆上用來填縫的碎磚,便被她抽了出來一拳寬。
手掌再次順著記憶往上而去,震碎兩處的冰雪後,又抽出來兩塊碎磚。
這是她當年帶人修幽州城牆時,自己偷做的暗樁。
本是以防北金人圍困幽州,屆時前來馳援,或者潛出城求援的人,可以藉助這些暗樁,順利進出幽州。
不想當年的一時思慮,竟給自己留了條回幽州的路。
大雪覆蓋下的幽州城,被月光罩上了冷清的慘白。
蕭瑟寂靜的,讓人以為這裡的時間是靜止的,甚至察覺不到任何的生氣。
當年的幽州,雖然也是窮困,但城內也人流涌動,很是熱鬧。
那定樓內,更是日日高朋滿桌。
說書人講的那些幽州以外的趣聞,常引得一群孩子趴在窗口偷聽。
定樓老闆也是個和善人,不僅不驅趕這群孩子,還時常準備點零嘴,給他們打牙祭。
褚驕陽當年沐休時,也願意來定樓聽上一段書,然後帶著招牌菜,從幽州北城門而出,策馬疾奔趕回寧古州,和兄嫂一起吃晚飯。
可如今的定樓,定字已失,只餘一個樓字,孤零零的掛在月光下。
將身形隱在破敗房舍的陰影下,褚驕陽潛到當年的幽州府衙。
此時,這四字的匾額還懸掛在高門上,但兩側的紅燈籠卻變成了白燈籠。
翻入府衙內,褚驕陽順著迴廊,潛入後院。
見書房亮著燭火,褚驕陽躬身隱到窗下 。
靜心聽了片刻,裡面並無人說話。
北境的冬季,對於潛伏刺探消息的人來說,環境太過嚴苛。
這會兒不管是將窗子撬開個小縫,還是把窗紙捅破,或者上房掀片瓦,都會有一陣冷風灌入室內。
這無異於自爆身份。
好在她這次來,也不是為打探消息,轉身離得遠了些,褚驕陽打了聲口哨。
片刻後,房中傳來和她相似的哨聲,隨即又傳來三聲長短不一的敲窗楹的聲音。
將匕首反握在手中,褚驕陽側身閃入被推開的窗子。
「只有我一個人。」
華鎮看著橫在自己脖頸上的匕首,嘴角微動。
他知道褚驕陽不信他,也知道褚驕陽定會第一時間對他持刀相向,所以他刻意等在原地,以證明自己。
不想褚驕陽的心思轉的,比他想的還要複雜。
她竟沒有按照以往的習慣,去反方向攻擊,而是準確猜到他的所想。
沒有一絲猶豫,快准狠的將匕首橫在了他的脖頸上。
即便看到華鎮眼中的一絲失落,褚驕陽也沒收起手中的匕首。
前兩次是在郊外相見,華鎮想留下她,難於登天。
而在這狹小的書房內,華鎮想留下她,不用自己動手,直接喊來幾百人圍困住書房,就夠她喝一壺的了。
所以她必須給自己留個後手。
「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?」褚驕陽低聲問道。
當年褚勝陽一事,實在太過詭異。
她怎麼都不願相信,褚勝陽會為權勢放棄她,放棄自己為之拋頭顱灑熱血的幽寧二州,更不願相信,他會負了小阿嫂。
「我當時在東境巡防,率兵趕回幽州時,爺只給了我兩個選擇。叛,我身後的五千人可生,不叛,與幽州四萬兵士一起坑殺。」
他不是貪生怕死之輩,可已經死了四萬人,他若在顧及所謂的名譽,以死保志,只會為那屠屍坑再填五千新屍而已。
「他為何叛?」
華鎮搖了搖頭,「我不知道,我叛降後,直接爺被留在幽州,不得踏入寧古州一步。」
「這三年,我一直在留意寧古州的消息。爺身邊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,但凡有一點知情的,前腳離開府衙,後腳就被送進了你那頭白狼的口中。」
褚驕陽握著匕首的手一緊,她那白狼雖是狼崽時,被褚勝陽抓回來給她馴養的,但她卻沒有約束它的野性。
一般的人到了它近前,絕無生還的可能。
他,竟然殘忍至此!
「可有我小阿嫂的消息?」
華鎮依舊很是歉意的搖頭,「當年寧古州的大火,燒的不只是府衙,更是燒斷了與外界的一切聯繫。」
死死的抿著嘴,盯著華鎮良久後,褚驕陽沉聲道:
「幫我給鎮南王傳個信,告訴他,我掌了三州兵馬,誓要為被他所屠的四萬將士,被他所棄的褚驕陽,被他所辱的雲若討個說法。」
「也要為我曾經的兄長,問他一句,午夜夢回的時候,他可曾心安過。」
華鎮眸光沉了下,「爺應該也很難吧。」
「但凡是個喘氣的活物,活著都難。」褚驕陽眼中帶著狠厲的神色,咬著後槽牙說道:
「但千難萬難,都不該背棄初心,尤其是他!。」
狼有狼的活法,人有人的底線。
他可以殺死曾經的褚勝陽,可以棄了她褚驕陽,但不該以四萬人為祭,不該以雲若的後半生為賭。
「華哥,我不問你幽州兵力,不試探你是否真心想回大魏,我只要你做一件身為將軍,該做的事。」
華鎮眸光一震,他沒想到褚驕陽會這樣直接的說出不信任自己。
確實,任何一個人,都無法真正的相信曾經背叛的人,不管這個人有何種難言之隱。
「你說,我定能為你做到。」
「不是為我,是為你曾經護過的一方百姓。」用匕首壓著華鎮,褚驕陽走到書桌前,寫下一串暗語。
「你這三年經歷了什麼?」
看著褚驕陽的字,華鎮心疼的問道。
當年褚勝陽讓她練字,但是她總是以有孔儀為藉口,不肯耐著性子坐在那裡認認真真的練字。
「沒什麼,不過是在大婚當天,為鎮南王休了等了我三年的雲行,不過是背著無形的枷鎖,給聖人和太子當一條瘋狗而已。」
放下筆,褚驕陽略帶歉意的說道:「華哥,得罪了。」
隨後以手掌為刃,毫不留情的將華鎮敲暈在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