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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章 鎮南王枯木做棺

2024-04-30 00:35:05 作者: 知閒閒

  孔儀把身邊的侍從打發走,拄著拐杖,獨自進了鎮南王府的內院。

  斷腿上的腳尖蹚著地上厚厚的落葉,走到主屋門外。

  看著蹲在棺槨前的鎮南王,孔儀再一次忍不住得捏緊了手中得來的最新消息。

  當年他要是學了武功,或者那日帶著刀,或者他捨出這條命,拼上去。

  可能今日這鎮南王府還叫「寧古州團練使官舍」。

  這間屋子裡,應該是一片歡聲笑語。

  幽州的城牆上,還會豎著「鳳」字牙旗。

  

  「進來坐。」

  鎮南王頭也沒回的,繼續擦著已經落了漆色的棺槨。

  孔儀沒有應聲,拐杖拄著冰冷的地面,進了房間,坐到棺槨對面的椅子上。

  那棺槨里的人和軍服,三年來,鎮南王守了一千二百多個日夜,他看了一千一百多個日夜。

  可還是忍不住,看一次,再看一次,一次又一次的看。

  以此來告誡自己,不要忘了那個把人摧毀的過往之事。

  這世間,總是要有個人,替當年的褚勝陽開口自辯的。

  而他就是唯一的那個人。

  孔儀定定的看著棺槨,鎮南王自若的擦著棺槨。

  直到棺槨的里外,都擦拭了一遍,鎮南王把毛巾擰乾搭在架子上,端著盆站起身,走到門口,把盆中的水潑到屋外一棵死了多年的樹上。

  「孔儀,你說明年開春,它會不會活過來?」

  「會的,夫人的話一向都很準。」

  已經重複過一千一百多次的對話,依舊讓兩個人的眼中生出了一絲的希翼。

  「夫人說這樹需要日日澆水。」孔儀走到門口,站在鎮南王身側,看著與他年紀不符的斑白鬢角,似老友般勸道,「吃藥吧,再苦,也得撐到她回來啊。」

  「等我澆不動水那天,你就把這樹砍了給我做副棺槨吧,我帶到下面繼續澆水。」

  走下台階,沒有帶手套的左手扶著樹幹,鎮南王透著扭曲的枯枝條,看著遙遠的寧古州高空。

  「你說,她知道多少舊事?」

  他以為自己瞞的很好,可三年前看到褚驕陽送回的北金戰俘人頭,他就知道,褚驕陽知道了他的身份。

  可這三年他從青州與燕州收回來的消息中,全無褚驕陽的隻言片語。

  封州傳回來的,雖然事事涉及褚驕陽,但卻無半點用。

  要不是雲行忽然到了封州,他都不知道褚驕陽在京都的短短十幾天,竟做了那麼多他意料之外的事。

  「爺最清楚鳳將的性子,她要是知道的話,不會忍到現在。」

  鎮南王點了點頭,孔儀說得沒錯。

  如果褚驕陽知道的話,三年前休夫後的她,必會單槍匹馬殺回寧古州,去找那副棺槨。

  「我拼了命,掙了功名,又逼著她學了那麼多本事,本以為能讓她張揚跋扈的活著,到頭來,我用最殘忍的手段,讓她學會了我最不想讓她懂得那個字。」

  他就是忍的太多,才被人當成懦夫。

  最終,原本能熱鬧起來的家,只剩他和這棵再也抽不出新芽的枯樹了。

  斷指擦著樹幹划過,粗糙乾裂的死灰樹幹上,留下一條鮮紅的血跡。

  不過瞬間,鮮紅就變成了深褐色。

  「天寒了,上點藥吧,若是凍傷了,不方便提槍彎弓。」孔儀把一盒藥膏遞給了鎮南王。

  三年來,雖然從未見鎮南王再摸一次炙陽槍,再挽一次玄鐵重弓,但他每次望向一槍一弓的神情,孔儀都恍若看到了當年那個寧古州邊界,身負重弓,橫槍立馬的男人。

  「你也上點吧,你這腿更遭罪。」鎮南王半拖半扶著,把孔儀弄進了屋裡。

  兩個人對坐著,一個給斷指上藥,一個給斷腿上藥。

  邊上藥,孔儀邊把青州和燕州細作被拔的事,和鎮南王說了。

  又把飲馬鎮的情況、寧古州北邊境的北大牆修建情況,也一併說了。

  「雲家那小子倒是個厲害的,能讓驕驕為了他,把爪子露出來。」

  離開封州,進飲馬鎮,潛入幽州,插手青州和燕州的事。

  短短兩三個月,褚驕陽把壓了三年的事,都給做完了。

  「世家大公子,從小就被無數人寄予希望和栽培,又被無數人嫉妒。要是沒點厲害本事,可能都活不到娶咱們鳳將的年紀。」

  孔儀說著,站起身,隨著鎮南王往外走。

  「那也配不上驕驕。」

  他養大的小丫頭,是這世間最好的女子。

  那雲行千好萬好,他看著也不好。

  冷著臉,把面具和手套戴好,鎮南王放出白狼後,和孔儀出了內院,順手把門鎖死。

  來到前院,看到書房門口站著一身紅衣的完顏中敏,鎮南王轉身往府門走去。

  「鎮南王,你幹什麼去?」完顏中敏提著裙擺,快步追了上來。

  「長公主請留步。」孔儀攔住了完顏中敏,「長公主不該來。」

  「我北金的城池,本宮憑什麼來不得!」完顏中敏一把推開孔儀,繼續去追鎮南王。

  孔儀被推了個趔趄,勉強抓著一旁的兵器架子,才站穩腳。

  看著一前一後消失的府門的背影,孔儀無奈的搖了搖頭,轉身朝書房走出。

  寧古州的鎮南王府不僅威,更是嚴。

  除了他,鎮南王不許任何人踏進府門一步。

  這完顏中敏卻屢次犯禁,鎮南王沒法像對其他人那般,一刀砍了,就只能儘量躲開她。

  「我幫你壓下了扎日朗彈劾你殺他父王的奏章,還從皇兄那邊又要了兩千人和十萬兩銀子,給你修北大牆。」

  完顏中敏在府門處,追上鎮南王,急聲和他說著自己的來意。

  握著短刀,鎮南王回身看著府門處,那六個給完顏中敏的行禮的北金兵。

  隨著鳳目中閃過的陰狠,短刀離了身側。

  手起刀落,六刀六個人頭,滾落在完顏中敏腳邊。

  完顏中敏早年上過戰場,所以並不懼怕這血腥和人頭。

  讓她生有懼意的,是鎮南王看著她的那雙如同從地獄殺上來的惡魔之眼。

  「你,什麼意思?」

  「本王不留不聽話的狗。」

  在北金兵的衣服上擦乾短刀上的血,鎮南王翻身上馬,路過完顏中敏身前時,側目看著她。

  「留下你的命,是因為本王心尖上的人,曾經羨慕過你,而不是本王不敢殺你。」

  幽州血戰後,他的小丫頭雖然沒和他明說,但親昵的抱著他胳膊,和他講述在與完顏中敏的對戰情況時,言辭間的羨慕,他又怎麼會聽不出來。

  羨慕她不用日日纏著勒的上不來氣的裹胸布,羨慕她可以以真實的身份披掛上陣,羨慕她可以張揚桀驁的立於戰場之上。

  「飲馬鎮那個女人?」完顏中敏猛地上前,厲聲求證著。

  屠通天在飲馬鎮被一個女人下了臉面的事,北金王庭內的人,都多少有點耳聞。

  本來大家都沒當回事,不想鎮南王竟把屠通天召回寧古州,親自打斷他五根肋骨,折斷了他的右手後,又從飲馬鎮抓了大魏大夫,花重金給他醫好了。

  這才引起大家的注意,而後紛紛派人打探這事的來龍去脈。

  最後把目光鎖定在了那個紅衣女子身上。

  「完顏中政都不敢質問本王。」

  冷煞的鳳目掃過地上的六具屍體,鎮南王嘴角帶著冷漠的笑意,「人頭和本王的話,給完顏中政帶回去,讓他教你一下。」

  完顏中敏一愣,不知道鎮南王讓她帶的是哪句話,讓皇兄教自己的又是什麼。

  「本王不留不聽話的狗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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