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三章 我想要你這樣的

  因為褚驕陽的遲疑，加之城外人群擁擠的耽擱，她和雲行到底沒吃上早飯。

  看著雲行點的飯菜，褚驕陽提議，帶回去和蘇侍郎及金千千一起吃，正好當做午飯了。

  雲行給褚驕陽盛了碗湯，說道：「蘇文俊不帶你早飯，我為何要帶金千千午飯。」

  褚驕陽雖然一時沒明白雲行話中的意思，但對他這種無法形容的言行舉止，不由得眉頭微皺。

  「阿驕是不是覺得我銖鎦必較，眥睚必究。」雲行問道。

  「沒有。」

  雖然雲行這兩個形容自己的詞，準確的解了褚驕陽無法言表的惑，可她還是連聲否認了自己的真實想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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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作為世家的表率，心胸坦蕩，光明磊落這種詞，才是該用在雲行身上的。

  「皮相是做給他人看的，骨相才是自己的。」

  雲行挑開八寶雞的皮肉，把滲了肉香的八寶飯盛到褚驕陽的碗中。

  「與阿驕生而帶就的傲骨一樣，我生而就帶了這執拗的自私自欲的心性。」

  像雲行這樣形容自己的，褚驕陽當真是頭一次遇見，本就在雲行面前短了三分的舌頭，這會更像是已經被連根拔起。

  竟連口中軟糯，濃香四溢的八寶飯，都無法攪動。

  「不過是世人為了自己的利益，把我這並不好的骨相，給粉飾成了他們各自所需的皮相而已。」

  看著眼珠都不動一下的褚驕陽，雲行溫聲說道：「芸芸眾生皆有自己抓著不肯放的逆鱗，我也不例外，因此沒什麼羞於言說的。」

  找不回舌頭的褚驕陽，只得勉強把口中的八寶飯吞下後，睜著被噎得泛起水光的鳳眼，緩緩的點了點頭，回應著雲行的話。

  與雲行接觸的時日越多，褚驕陽越覺得，他人雖似天邊皓月那般皎潔，引她不自覺得趨步靠近，可他的心卻如那佛寺中的明鏡台一般，透亮清澈得，讓她望而卻步，不敢多生一絲褻瀆之心。

  可明知不能褻瀆，作為信徒的凡人，又忍不住想要靠近明鏡台。

  「別急，慢點吃。」雲行似是沒看出來褚驕陽的窘迫一般，緩聲勸道。

  直到吃完這非早非午的飯，褚驕陽的舌頭也沒有完全找回來。

  如入城時一樣，兩人牽著馬出了城後，雲行再次握住褚驕陽的腰，把人高舉起，放到了馬背上。

  「我自己可以。」褚驕陽本能的抗拒著。

  她一個武將，上馬下馬這等事，在初入軍營時，兄長就手把手的教會了她，哪裡需要雲行幫她。

  「那又如何，於我而言，你只是褚驕陽。」雲行上馬，執拗的把褚驕陽攬在懷中，驅馬朝礦場而去。

  礦場內，金千千望眼欲穿的看著山下，心中求爺爺告奶奶的祈求褚驕陽快點回來。

  一想到蘇文俊和她說的話，金千千脖子就疼得有些無法喘息。

  表哥這樣，表弟也這樣，這是一脈相傳嗎？

  他們不知道，褚驕陽那個女人就是條瘋狗嗎？試探不得，也碰不得。

  他們過段時日，可以拍拍屁股走人，可她不行啊，她還要在封州這個地方待到人老珠黃呢。

  「金姑娘，一會兒別忘了。」蘇文俊邊改圖紙，邊叮囑著金千千。

  金千千把脖子一歪，「蘇侍郎，你看我脖子。

  蘇文俊聞聲放下筆，走到金千千近前，低頭認真的看了看，「沒東西啊，要是有蚊蟲的話，我表嫂她那有藥，挺好使的。」

  「可惜，你來晚了幾步。」金千千嘆聲道。

  蘇文俊愣了下，又仔仔細細的看著金千千的脖子，白嫩光滑，和京都那些貴女比起來，大概也不差什麼。

  「沒看到。」蘇文俊咽了下口水，挪開了自己的眼睛。

  「你表哥剛進封州的那天晚上，我就差點被你表嫂掐斷脖子。」

  金千千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，語氣哀怨的說道：「一會兒我要是幫你的話，大概你得給我收屍了。」

  「你爬我表哥的床啦？」蘇文俊似是發現了令人驚嘆的秘密，急忙求證著。

  「我是送你表嫂上你表哥的床。」金千千翻了個白眼，嘆氣道：「死也行，可姑奶奶我生得這般好看，還沒嫁過人，實在死的有點不甘心。」

  「沒事，你想要啥樣的夫君，我到時候給你送過去。」蘇文俊大方爽快的許了願。

  只要讓他表哥高興了，到時候金千千想要啥樣的男人，他表哥那雙手還畫不出來啊。

  就是扎百八十個的紙人，他也能送得起。

  金千千一臉動容的看著蘇文俊，羞聲說道：「我想要你這樣的，你送嗎？」

  「送。」

  金千千和蘇文俊被礦場外的寒聲，驚得背後汗毛根根立起，而後艱難的轉著腦袋，朝礦場大門望去。

  「表哥，你，剛到？」

  蘇文俊吭哧癟肚的，強擠出這幾個字。

  他旁邊的金千千，嘴角緊抿，眼皮狂眨，看不出來是笑還是哭。

  「剛到十句話的工夫。」雲行看著蘇文俊，冷聲回道。

  蘇文俊與金千千細數完先前的對話後，各自腳步飛快的朝雲行和褚驕陽跑去。

  「表哥，你聽我說……」

  「太陽，我不是……」

  原本還因為金千千那句「我送你表嫂上你表哥的床」的話而尷尬的褚驕陽，此時只想做一件事，那就是把金千千從自己的胳膊上扯下來，扔到山下。

  「鬆手！」

  雲行和褚驕陽同聲同音的話，讓蘇文俊與金千千同時一愣後，同時鬆開自己的手，訕訕的站到一旁，不敢再言語。

  扔下滿臉求生欲的蘇文俊和金千千，雲行走到草棚下，拿起蘇文俊改過的圖紙掃了眼，又放了回去。

  「阿驕，你同他倆誰一道？」雲行把選擇權交給了褚驕陽。

  褚驕陽沒有順著蘇文俊和雲行的話走下去，而是做出了另一種選擇：

  「我在這兒等著各位。」

  金千千見狀，感覺終於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，忙幫褚驕陽解釋道：「當初李侍郎來的時候帶了聖人口諭，褚使不能下礦。」

  「金姑娘，現在來是蘇侍郎。」蘇文俊也找回了自己的聲音，挺直腰板，理了下袖口。

  「我幫表哥去找太子要藥時，太子說，可讓表哥和褚使共同協助我勘礦，必要時，我可以適當指派一下褚使。」

  「所以。」蘇文俊拉了一下音兒，似笑非笑的看著褚驕陽，「辛苦褚使同雲御史，幫在下勘察一下西礦道吧。」

  「我……」金千千強忍著把後面的話咽回肚子。

  果然官場險惡，前腳還是隊友，現在就馬上把她給賣了。

  真是各為其主，不能相謀。

  聽到蘇文俊提及藥，褚驕陽看了眼雲行。

  當時只知藥是蘇文俊帶來的，沒想到，竟是雲行從太子那要的。

  心中細細的思量了太子對蘇文俊說的話，褚驕陽說道：「雲御史請。」

  蘇文俊聞言，傲嬌的看了眼金千千，就差說：快表揚我的高超手段，救了你一命。

  瞥見雲行掃冷眼看著自己，蘇文俊忙收斂了那得意之色，拿起紙筆，喚著金千千同他一起下東礦道。

  褚驕陽跟著雲行下了西礦道，悶聲致謝道：「多謝你。」

  「阿驕又與我生分了。」雲行把腳下的礦石撥開，「一盒藥而已，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，只要你不委屈自己就好。」

  褚驕陽於陰影中，輕撫了一下臉頰上的疤，沒有言語。

  面對雲行透徹的心，褚驕陽無法猜測自己的事，能隱瞞他到何時。

  可看著雲行與她一般，給聖人和太子自投繩索的行為，褚驕陽終是沒忍住，輕聲勸道：「你不該如此。」

  「受制與牽制，端看所求為何。」雲行腳步未停，也未看褚驕陽，只是那落在礦壁上的冷清目光，卻是異常堅定。

  忍下自己所有的言語，看著火把下，雲行那陰陽分明的冷峻側臉，褚驕陽握著佩劍的手，緊了又緊。

  她想不出，究竟是何所求，能讓雲行甘願受制於人。

  「阿驕，我明日啟程前往飲馬鎮。」

  如同被掏去了半個心，褚驕陽的胸腔，忽得一下子頓生空蕩感。

  原來月余的時間，竟是這般短，明日雲行就要啟程離開封州了。

  把雲行手中的火把接過來，隨手插到了礦壁上，褚驕陽緊抿了下雙唇，說道：

  「我想問你一句真話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