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五章 你欠雲行的不是一個說法
2024-04-30 00:33:36
作者: 知閒閒
汲珠把褚驕陽帶到內院東側的一間廂房門外,就欠身告退。
褚驕陽遲疑了下,心生怪感,卻又說不出緣由是什麼。
以前無人知曉她與雲行過往之事時,她竭盡一切辦法和說辭,避而不提京都那十餘日發生的所有事。
可如今有人堂而皇之的把這過往幫她宣之於口,逼著她不得不正視那段無法啟齒之事,以及大婚前一晚的荒唐之舉。
這樣讓她比在二龍山初見雲行時,心中更慌更難以啟齒。
可是讓她龜縮著,不再見雲行,她又做不到。
抬手輕扣響房門,不過須臾,雲行就打開房門,側身把她讓進了室內。
「少喝點,先暖暖胃。」
雲行盛了小半碗清湯,遞給了褚驕陽,「崔世伯處理政務時,向來沒有時辰觀念,阿驕大概也沒能抽空喝口溫水。」
褚驕陽儘量不讓勺子碰到湯碗,小心翼翼的喝了幾口湯,放下碗勺問道:「你身子可好一些了?」
雖然金千千告訴她,雲行沒事,但是她覺得眼下的情景,要是不問上一句,倒顯得自己不近人情了。
「我沒事,讓金千千傳的話,不過是託詞而已。」雲行坦誠的回道。
「沒事就好。」褚驕陽低聲呢喃了一句,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麼,只好拿起筷子,開始用飯。
雲行也沒有再多說什麼,隨著褚驕陽一道拿起了筷子,安安靜靜的用著桌上的飯菜。
褚驕陽耐著性子,慢悠悠的耗時許久,才把這頓飯勉強吃完。
雖然全程細嚼慢咽,但心中因想著如何開口,如何迴避今日聖旨之事,直到放下筷子,除了苦味,別的味道,她一概沒吃出來。
「我讓蘇文俊快馬加鞭入封州,本是想叮囑他一下,不要亂說話,卻不想弄巧成拙,竟讓他先到了礦上。」
雲行見褚驕陽放下筷子,就直接提起今天的事。
「是下官約束不力,讓金千千再次生事。」褚驕陽未加思索,痛快的把事攔到了自己身上。
「阿驕。」雲行低聲喚了一聲褚驕陽後,遲遲沒有再做聲。
褚驕陽有些心虛,又有些不明所以的偷瞄著雲行的神色。
只見那冷清的眉目間,掛著一絲褚驕陽無法描述的愁緒。
似恨,似悔,似無奈,又似哀慟。
就在褚驕陽以為他們會一直這樣繼續無言相對時,雲行再次開了口。
「我在封州時日不多,李啟瑟被調回京都後,新來的工部人,大概還是會和他一樣,時常有意為難你。所以我私自做主,請崔尚書請旨帶蘇文俊來封州,只是沒想到我思慮不全,還是讓你為難了。」
雲行雖性子寡淡,不願言談,但從沒有不知該如何開口之時。
此時他面對褚驕陽所說的這番話,雖然早早的打過了無數次腹稿,結果還是說的不盡他意。
事情已發生,而且在崔尚書提及二人過往時,他非但沒有及時加以阻攔,反而任由過往被拋擲於眾人面前。
當時,本以為只是一個過往而已。
可當他看到褚驕陽的反應及嘴角那絲血跡時,就知道自己想錯了。
這個過往,他和褚驕陽,誰都沒有邁過去。
所以他離開了礦場,希望這樣,能讓褚驕陽好受一些,不會太過於為難。
只是此時,不論自己如何措辭,雲行都覺得自己像是在推卸責任一樣。
「沒有,我……」
褚驕陽一時語塞,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雲行。
一開始她還不明白雲行託病離開的原因,現在倒是恍然明了了。
明明為難、失了顏面的是他,結果他還要反過來致歉,安慰自己。
這讓褚驕陽的心中越發愧疚難安,不由得輕聲說道:「是我讓你為難了。」
「我從未為難過。」
給褚驕陽倒了杯淺褐色的溫水,放到她的手中,雲行遲疑了須臾,俯身看著褚驕陽的臉,試探著問道:
「阿驕,就沒有別的想和我說嗎?」
褚驕陽握著杯子,緊抿這雙唇,心中掙扎了許久後,問出了自己一直想問的話:「你這三年過得好嗎?」
問完後,褚驕陽心中說不出是期盼,還是膽怯,眼睛死死的盯著手中的杯子,不敢去看雲行。
「大概是與阿驕這三年一樣,旁人眼中過得還不錯,實際上,並不好。」
雲行溫潤的聲音中的,帶著一絲苦澀與自嘲,惹得褚驕陽終究沒忍住,抬起頭望向雲行。
可雲行卻躲開了她的眼睛,站直身子,轉頭看向了窗外。
褚驕陽不知道說些什麼,能讓雲行好受一些,只好再次道歉:「對不起,是我當年自私妄為,才讓你陷入這樣的處境。」
以前她還想,如何能彌補自己當年的所作所為。
可看到此時染了落寞與蕭瑟之悲的雲行,她生出了濃濃的無力之感。
這種感覺,和當年看到那封絕密戰報時如出一轍。
她縱使有扛鼎之力,卻也無力回天之功。
因此,她除了愧疚和道歉,別的什麼都做不了,也不能做。
收回漫無目的盯著窗外的目光,雲行緩緩屈膝蹲下,把自己的手覆在褚驕陽置於膝頭的手上。
「阿驕的字跡如今可以以假亂真,想來我當年親筆所書的婚書,阿驕也是熟記於心的。」
看著仰視自己的雲行,褚驕陽很難否定他這句話,只得輕輕的點了下頭。
「那阿驕能說給我聽一下嗎?」
雲行的拇指一下一下的划過褚驕陽的手背,輕輕的,緩緩的,摩得褚驕陽心尖跟著一顫一顫的,以至於幾度欲要抽回自己的手,卻又舍不下雲行掌心中那一抹舒適的溫熱。
「舍我之意,予汝之約,雲褚結姻,御賜締緣,休即……」
短短二十六字的婚書,褚驕陽早已爛熟於心,卻說的磕磕又絆絆,最後越說聲音越細小,直到無聲的吞沒了最後幾個字。
被褚驕陽吞掉的那八個字,雲行並沒有追問,而是依舊溫聲的說道:
「不論當年,還是此時,阿驕若肯用半分心思,細細思量這婚書之意,就知道我今日請你回來,實言相告我這三年過的不順遂,並不是要你對過往之事致歉的。」
褚驕陽落荒而逃似的把眼睛從雲行的雙眸上抽離,最後無處安放的落在了那隻輕握著自己手的,骨節分明且修長白淨的大手上。
「當年阿驕初入京都,對我了解不多,但蘇文俊那張嘴,應該會和阿驕提及我這人性子孤傲。所以阿驕只需記得:當年及後續之事,並非你一人之力可將雲行置於如此。」
褚驕陽垂著眼皮,依舊不敢看雲行的眼。
他說的她都懂,將雲行置於這塵世權利漩渦中的,她是打手,太子和聖人是幕後推手。
但要是沒有她當日色迷心竅,挑了雲行玉佩之舉,又何來太子與聖人之事。
歸根結底,雲行這三年過得不順遂,還是始於她。
雲行可以寬慰她,但她不能原宥自己。
她虧欠活著的雲行,也虧欠死了的四萬幽州亡魂。
「但終究是我引起的。」緩緩的把手抽離了雲行溫熱的手心,褚驕陽起身鄭重的說道:
「待我收復幽寧二州後,定會親自登門,向雲國公府請罪,還雲行一個說法。」
「你是欠雲行的。」雲行站起身,看著褚驕陽,薄唇輕啟,寒聲說道:「但不是一個說法。」
「我知道。」
緊抿著雙唇片刻後,褚驕陽再次開口道:「屆時褚驕陽定當竭盡全力,完成雲行所求之事。」
她從沒想過,一個說法,一句抱歉,便能抹殺她之前帶給雲行的折辱。
「來日方長,萬望阿驕不要忘記今日親許我的諾言。」
「褚驕陽不敢忘。」斂下眼中所有的思緒,褚驕陽回身行禮道,「夜已深,下官先行告退。」
「等一下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