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九章 本使自覺算不得瘋
2024-04-30 00:33:24
作者: 知閒閒
緊跟著褚驕陽往封州大獄跑的常磊,心裡暗暗為李啟瑟等人鞠了一躬:
實屬救急,編排幾位大人了。
進了封州大獄,褚驕陽把韁繩和馬鞭扔給跟在她身後氣喘吁吁的常磊,邊走邊問道:「金千千關了幾天了?」
「今天是第五天。」常磊無暇擦汗,急忙應聲回道。
「明天給她辦手續,告訴她二龍山哪兒涼快,滾哪兒待著去,再惹事,腦袋給她擰下來。」
要是再衝撞了雲行,屆時他要一道平二龍山的旨意過來,她該怎麼辦?
屠了二龍山?還是與雲行和朝廷力爭此事,保下二龍山?
推開男囚的大獄門,褚驕陽又回頭吩咐常磊給自己送壺水進來。
「對了,要溫水。」
再次叮囑了句後,褚驕陽進了大獄。
還未走到關押李啟瑟等人的牢房附近,一陣陣叫罵,抱怨的聲音就傳到了他的耳中。
抬手按了一下臉上的傷口,褚驕陽大步流星的走到牢門前。
「褚驕陽,你這個瘋子,快放本官出去。」
李啟瑟隔著牢房柵欄,臉色慘白的朝褚驕陽吼著,吼完還不忘朝她吐了口吐沫。
褚驕陽後退一步,躲過李啟瑟的口水,慢悠悠的說道:「本使哪裡瘋了?不過是按律先收押諸位。待聖人旨意傳入封州後,再轉交李侍郎及各位同僚而已。」
「你居然分屍!你連死人都不放過,你不是瘋子是什麼?」
李啟瑟看到褚驕陽的臉,眼前便會不自覺的閃過那百餘個人頭四下滾落的恐怖場景。
因此忍不住再次後腦勺發麻,心生噁心,又連連乾嘔了好幾次。
回手拎了把椅子過來,褚驕陽大腿翹二腿的靠在椅子裡,驕若艷陽的面上,那抹譏諷之色,毫不做掩飾。
「李侍郎見過四萬大魏將士,被鎮南王坑殺的慘烈嗎?」
李啟瑟目光閃爍,不敢看著褚驕陽的眼,嘴張了又張,最後也沒發出來一聲。
「沒見過也沒關係,今天為大魏戰死的李壯,戰傷的數十名將士,李侍郎應該見到了吧。」
提及李狀,褚驕陽心中一緊,那個靦腆的問她,能不能去喝一杯喜酒的小伙子,就在自己的婚期將至前,為這片國土,與家人、嬌妻死別了。
李啟瑟依舊沒有應褚驕陽的問話,但臉色卻徒然變得更慘白。
當時李狀的屍身是從他面前抬過去的。
那還泛著血色的年輕人,被馬蹄踩踏的半張臉已失,心口處插著北金的武器,脖子上的傷口翻開,鮮血滾滾湧出。
當時他只顧害怕,噁心,連連後退。
此時,他才反應過來,那從他面前被抬過去得到,失了性命的,丑不忍直視的屍體,是為了護衛大魏國土,護衛大魏子民而戰死的,活生生的人。
常磊悄悄的進來,悄悄的倒好溫水後,退到了角落裡。
褚驕陽端起杯子,把杯中水一飲而盡。
溫熱的水滑入五臟六腑,讓褚驕陽原本絲絲做疼的胃,有了稍稍緩解。
「與指鹿為馬,屠盡九族千餘口鮮活的男女老弱相比,本使自覺我這行為,算不得瘋。」
褚驕陽的話,讓李啟瑟不由的後背生汗。
褚驕陽雖未點名,但李啟瑟知道,這話中所指的,正是他們李家的祖輩。
先帝在位時,他們李家為了幫助宮中娘娘爭寵,不惜曲解當時寵妃父親的一句席間嬉笑話語。
硬生生指鹿為馬,扭曲黑白。
在逼得耿直武將為解清白自戕而死後,依舊鍥而不捨的以畏罪自殺的欲加之罪,聯合其他世家文臣,脅迫先帝下旨廢妃,並屠其九族。
當今聖人登基後,鑑於舊事,對世家越發疏遠。
如今,只有那一直置身事外,不爭不搶的第一世家雲國公府,尚未被聖人冷落。
把杯子重重的放在桌子上,褚驕陽說道:
「本使這只能算是為我那些為護家國而死的兄弟,粗淺的報一下仇。也讓活著的人,多個歷練的機會,多一分活下來的希望。」
褚驕陽不願再與李啟瑟浪費唇舌,直接讓常磊給他們備點水,免得嗓子干啞,沒法叫罵後,起身去了旁邊的刑訊室。
正在審訊的胡大看到褚驕陽來了,忙把審訊的情況簡要的匯報了一遍。
「一句話不肯說?」
褚驕陽冷笑的進了刑訊室,來到被胡大用刑到血肉模糊的俘虜前,也不嫌棄他身上的髒,直接提起此人的下巴。
「鎮南王的北金兵,竟還有這樣的硬骨頭,著實讓本使很意外。」
俘虜眼皮也不抬,全然一副死志。
對此,褚驕陽也不以為意,只是抬著下巴的手,落到了俘虜的斷手上,冷漠得用北金語說道:
「你不是鎮南王的人。」
俘虜身軀一震,撩起眼皮,驚恐得看著褚驕陽。
那袖箭看似和鎮南王手下親兵的一樣,但力道騙不了她。
鎮南王手中的袖箭數量有限,如果不是他的親信,他是不會把這東西給出去的。
因為這袖箭是她當年改造過的,鎮南王只會用,不會拆。
拆不了,自然仿不出來。
把白日斷了此人的匕首,抵在他的斷臂上,褚驕陽不耐煩的說道:「不答一句,斷一寸,不答兩句,斷兩寸。」
話音剛落,手起匕首落,絲毫不差的從斷臂一寸處割過。
「啊……」
不知是被褚驕陽先前的話驚得,還是被斷臂再次被斬帶來的疼刺得,俘虜終於忍不住發出聲響來。
正在對面牢房喝水的李啟瑟等人,被這聲驚叫吸引了目光,而後看到一節圓滾的手臂從刑訊室滾了出來,正好停在了他們牢房門前。
剛剛壓下去的噁心,再次翻湧而出。
膽小的,直接把手中的水撒了一地。
「褚驕陽,你好毒的心。」李啟瑟強裝鎮定的看著不遠處的褚驕陽。
他雖然沒下過下獄,但也知道,牢房和刑訊室,它不在一處。
這明擺著是殺雞給猴看!
「本使又沒給李侍郎下毒。」褚驕陽看著李啟瑟他們,手中匕首隨意的往後一擲,不偏不倚的正好貼著俘虜的脖頸,刺入木樁。
「胡大,上藥,不流血了,再進行審問,不著急,一寸一寸的切。」
雙手負在身後,褚驕陽再未多停留,出了男囚。
牽過馬,剛要離開,褚驕陽看到葛子晉拎著藥箱迎了過來:「褚使回來了。」
「嗯,要出去。」褚驕陽應聲後,牽著朔風繼續往外走。
「褚使上點藥吧。」葛子晉礙於褚驕陽先前話,不敢有太多的舉動,只能把藥遞到她面前,眼中帶著疼惜之色,「留了疤痕,就不好了。」
「有何不好?」
褚驕陽停住腳步,看著葛子晉手中的藥瓶。
「女子臉上有疤,總歸是不好的。」葛子晉輕聲解釋道。
褚驕陽反問:「誰規定女子臉上,不能有疤痕的?」
「這……」葛子晉頓了一下,接著說道:「聽聞京都世家對女子約束較多,想來雲御史也不喜褚使臉上有傷的。」
「也對,多謝葛軍醫的提醒。」
褚驕陽冷笑著拎起葛子晉手中的藥瓶,隨後五指用力。
啪的一聲……
白色瓷瓶應聲而碎,裡面的藥粉摻著絲絲血跡,零星的從指縫間漏出。
「如此本使又多了一些傷疤,更不會討雲御史的喜了,葛軍醫滿意了?」
五指鬆開,手中粘著血跡的瓷瓶碎片,散落一地。
「褚使,你這……」
葛子晉不知所措的站在那裡,他不知道自己哪句話,觸了褚驕陽的逆鱗,讓她這樣冷漠的看著自己。
這冷漠,一如當年把他救出土匪窩時,看他的神情一樣:
你與我無關,我只是順手而已。
如果不是自己厚著臉皮,執意跟著她,又因為醫術卓絕,如今也不會時常可伴她左右。
只是不想私心的一句話,竟然讓自己與她的關係,再次回到三年前。
「順了葛軍醫的心思而已,難道葛軍醫看不出來嗎?」
粗粗的把手上側殘渣拂去,褚驕陽牽著朔風離開了封州大獄。
慢悠悠的走在封州城內的街道上,看著一家一家炊煙升起,燈火漸明,褚驕陽忽然佇足,而後抬頭仰望初生的滿月。
今日她方知,這滿城的燈火,竟沒有一處是她可以落腳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