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一章 這是什麼玩意
2024-04-30 00:32:47
作者: 知閒閒
褚驕陽以為雲行說給她送衣衫,不過是句場面話,可上了永安巷外的馬車,她才知道是自己想錯了。
車內矮几上放著一套深紫色的衣衫,還有靴襪。
「下官謝過御史,只是下官穿不慣尋常女裝,枉費御史一番好意了。」
兒時家窮,哪有什麼單獨的女孩子衣衫可以給她穿,她的衣衫都是撿娘親或者兄長褚勝陽的舊衣改成。
娘親病逝,兄長把她寄居在宗親家時,她穿的也都是人家不要的破衣服。
褚勝陽接她去軍中後,她不論是女扮男裝,還是以女子之身封將、嫁人,一直穿的不是軍裝就是騎服,沒有穿過一天女子的寬袖衣裙。
若非那年初見雲行怦然心動,她險些都要忘記,自己其實也是位普通的女子。
本以為可以給自己爭一下尋常女子的生活,卻不想終究是大夢一場。
「阿驕當年的喜服,也非尋常女子的喜服。」
看了眼雙唇緊抿,眼皮低沉的褚驕陽,雲行悄聲下了馬車,並將車門關好。
褚驕陽雙手捏著軍服兩側,躊躇不絕時,雲行的聲音從車外傳了進來:「阿驕,我的衣袍也濕著呢。」
沉沉的嘆口氣,褚驕陽有些為難的把乾淨的衣衫打開,竟然與她想的完全不同。
雲行給她準備的,是一套乾淨利落的女子騎服。
大魏與西金民間通商多年,風俗習慣也有相互交融。
比如西金女子喜大魏女子的額間點花,大魏女子則學了西金女子的騎射,所以女子的騎服也應運而生。
而她當年成婚那日所穿的喜服,就是特製的正紅色,滿繡流雲暗紋的騎服。
當時她還在為自己沒有嫁衣而犯愁,但給她講授規矩的喜婆卻告訴她,喜服已經準備好,她只需安心待嫁即可。
想到雲行的衣袍還濕著,褚驕陽將舊緒收起,迅速的換好騎服下車去換雲行。
雲行的目光細細的從褚驕陽的肩頸看到腰身,最後又落回脖頸處,那未被換下的舊衣領上,「阿驕比三年前清減了一分。」
「可能是,長個子的緣故。」褚驕陽眼神飄忽的落在了遠處。
「是長了不少。」雲行那薄唇微勾,嘴角淺揚,輕撫了下褚驕陽的額間,「當年阿驕才及我下顎,如今已可與我並肩了。」
褚驕陽後退半步,避開了雲行的手,「御史說笑,下官不敢與御史並肩。」
「不急。」雲行提步上了馬車。
摸了下腰間的青州令牌,褚驕陽唇內的貝齒輕磨。
當年她要是懂得「不急」二字,又怎麼會讓她和雲行陷入今日這般的境地。
所有的一切,都是她太急的結果。
當年入京的路上,她要是能「不急」,哪怕只耽擱一天,也能改寫成親那日的無助與絕望。
今日,她懂了「不急」二字,但天道卻把雲行推至她眼前,讓她知道,她配不上這二字。
她欠幽寧二州百姓和幽州軍四萬亡魂的債,容不得她「不急」。
打了個短哨,褚驕陽將在一旁吃草的朔風招至近前。
剛要上馬,雲行推開車門,朝她招手說道:「阿驕,上來一下,我有事和你說。」
「男女有別,御史這般說便可。」褚驕陽扶著鞍馬,婉拒著。
「昨晚,阿驕可不曾顧及男女有別這四個字。」雲行下馬車,來到褚驕陽近前,「我說完,阿驕可會同我上車?」
「下官騎馬即可,不知御史有何話要與下官說。」
因雲行離自己太過近,褚驕陽說話間,往後退了半步。
雲行看了眼褚驕陽拉開的距離,並未再次上前,「我讓金千千先回封州了。」
握著馬鞍的手緊了緊,褚驕陽聲色恭敬的回道:「御史思慮周全,下官受教。」
邵漳認識金千千,如果二人見面,定會揭穿昨晚她在青州軍面前的謊言。
所以雲行讓金千千先行離開,並無不可。
褚驕陽心中憤懣的並不是雲行的安排,而是這種被人告知的自責感。
明明她可以做的更好,可以不用別人來幫她善後,但偏偏她沒有做好。
一如當年聖人告知她幽寧二州與褚勝陽所做之事時,她的無助和自責。
明明她有機會扼殺那場叛變,有機會留住四萬幽州軍的性命,但她卻錯失了。
「阿驕,對不起。」
雲行的直白致歉,不僅打斷了褚驕陽的自責,更震得她鬆了緊握著馬鞍的手。
褚驕陽猛得抬頭望向雲行,尚來不及掩飾自己面上的驚訝。
看著雲行薄唇緊抿,眼中布著濃厚的歉意。
褚驕陽的眼睛飛快的眨了多次,又咽了咽好幾下口水,手背不自覺的在鼻下蹭了又蹭,最後愣是一個字也沒說出來,只能滿眼疑惑的,直勾勾的看著雲行。
「昨日我不該逼迫金千千,讓她因我而為難你。」雲行神色認真的繼續說道:「這本是你我之間的私事,我不該未經你同意,把她人牽扯進來。」
「沒有。」勉強緩過神兒的褚驕陽,脆聲否定道,「我難為她,與御史無關。」
她修理金千千,並不是因為金千千同雲行一起為難於她,而是因為在幽寧二州前,她不許任何人再次昏了心智,失了骨頭。
「我不問三年前緣由,也不問昨日原因,只想問阿驕一句話,希望阿驕據實以答。」
褚驕陽還未從雲行那句鄭重的道歉話中完全醒神兒,因此便隨口嗯了一聲。
「阿驕如今與我,可還願有私?」
把雲行的話,在腦中過了一圈後,褚驕陽方知自己剛才失神應下的嗯,是多麼錯誤的一個行為。
思慮片刻,褚驕陽端著一臉正氣,給了雲行一個最官方,也最沉重的答案:
「御史慎重,官員私下結交,會禍及家族。」
世家與鎮守邊關的武將有私交,是個往大往小都能說得出錯的事。
她都能明白的事,雲行自然會比她更懂。
她身後是四萬枉死的孤魂,可雲行身後,卻是百年世家數萬活人。
她褚驕陽尚不敢拿活人為祭,他雲行又如何敢。
「阿驕可是沒有當年勇敢了。」雲行半是無奈,半是寵溺的輕嘆道:「阿驕這是在與我比,誰更慫,是嗎?」
褚驕陽無所謂的扯了扯嘴角,「以前是下官年少輕狂,欺辱了御史。如今年長了許多,便懂了什麼是怕。想來御史,應比下官更懂。」
「當年欺我,今日還欺我,阿驕這心,怕是沒見長。」
雲行緩緩低下眼皮,又復而掀起,摸著朔風的馬鬃,略帶遺憾的感嘆道:
「人道老馬識途,這朔風我倒是沒白疼它一場,如今還肯和我親近幾分。」
褚驕陽偷瞄著雲行的面色,從他的眼中看出了滿是嫌棄的「白眼狼」三個字。
行吧,好歹是狼,總比金千千罵她是瘋狗好一些。
狼行千里吃肉,狗行千里吃屎。
只是,她這個朔風真真也是個不爭氣的老馬,當年雲行不過是給它換個新馬鞍,餵過兩次糧草而已,竟也能讓它如此的區別對待。
「時辰不早了,御史若是無事,咱們啟程吧。」
是狼是狗,長沒長心,此時對褚驕陽來說,都不重要。
趕緊帶著邵漳回封州,處理塌礦和應對工部的人,才最重要。
昨天匆忙被雲行要挾出了封州,都未來得及與劉昌宏打招呼,若不及時趕回去,怕是劉昌宏又得被氣的鬍子亂顫了。
「好。」
雲行大步一邁,直接貼近褚驕陽。
眼看著雲行的鼻尖再次與自己相接,褚驕陽忙挪動步子,側身躲了過去。
「又慫了。」雲行眼中帶著笑,抬手握住馬鞍,直接上了馬。
看著策馬離開的雲行,褚驕陽歪著嘴,掐著腰,勉強沒被喉嚨中的那口氣噎出內傷來。
說好的,冷貴端方大公子呢?
這是什麼玩意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