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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章 手相與面相

2024-04-30 00:32:37 作者: 知閒閒

  坐在馬車上,看著將矮几擺滿的各色盤碟,褚驕陽的雙手隔著軍服,輕輕的抓著自己的膝頭。

  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去接,雲行遞至自己身前的那雙筷子。

  「阿驕身上帶傷,多少吃點。」雲行又把筷子往前遞了遞。

  「下官回北大營再用飯就行,御史先用吧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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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雲行低下一直看著褚驕陽的眉眼,把筷子放在她面前的碗上,「我去車外。」

  褚驕陽想要喊住雲行,但最終還是嘴沒快過腦子。

  看著對面空蕩蕩的位置,褚驕陽緩緩伸手把雲行握過的筷子,握到手裡。

  如同嚼蠟般,勉強吃了一些尚熱的飯菜,褚驕陽起身把車門打開,看著背對著馬車孑然獨立的雲行,輕聲說道:

  「多謝御史,下官已用完,這就護送御史回城。」

  雲行回過身,快步來到車前,把正要下車的褚驕陽堵住,「可是,我尚未用飯。」

  而後,在褚驕陽躲閃的目光中,迎著她下車的姿勢,雲行上了車。

  褚驕陽被雲行逼回車內,只好坐回先前的位置。

  「柏叔,啟程。」

  雲行端坐到褚驕陽對面,拿起筷子,伴著車輪碾地的聲音,細嚼慢咽的吃著矮几上已經涼了的飯菜。

  「阿驕當年在京都時日尚短,我又私以為來日方長,就沒有詢問過你的喜好,今日這菜大概是不合你心意。」

  雲行把筷子落在一盤明顯被褚驕陽動過的菜上,夾起一塊放入自己口中。

  一直不敢直視雲行的褚驕陽,不由得抬頭看向眼前的人。

  她生於寒門底層,也沒受過什麼好的禮數教養。

  三年前在京都短暫的十餘日中,因不懂高門禮數,沒少被大魏名門世家落面子。

  記得一次宮宴席上,世家小姐正變著法落她面子時,雲行忽然出現,並以禮數教養之說,把那人訓斥得啞口無言。

  隨後帶著她離了宮,並告訴她,沒必要為所謂的禮教,拘了自己的性子。

  可後來他表弟酒後哀怨時說,那個告訴她不必拘於禮數的雲行,卻一直是世家大族教導子弟的標榜。

  曾經以為雲行的話,是在寬慰她。

  今日見他把這樣粗淺的食不言禮數,拋擲腦後,怎能不叫她驚詫。

  看著雲行舉止間落落大方的繼續用飯,褚驕陽又不知該說些什麼。

  只能繼續沉默著,偷瞄著他的眉眼,尤其是眉正中的那顆因眉毛遮掩,而難被察覺的微小黑痣。

  恍然間,想起幽州軍中老兵,在訓練閒暇時,給眾人相面說過的話。

  眉中藏珠之人,非富即貴。

  猶記那老兵還說:若藏珠於眉正中,此人不僅有大智慧、擅謀劃,更是心思縝密、專心長情之人。

  但這樣面相的人,平生是需要遭受一次變故的。

  那老兵還說過她兄長褚勝陽的手相。

  天生左手六指的男人,少時悽苦,命運挫折,難有富貴,但聰慧過人,心性若堅定,中年將有大成就,官路亨通。

  少時她玩世不恭的嬉笑老兵,竟在軍營裝神弄鬼,這命豈能是天註定的。

  她的兄長和她軍中將士,何須以手相面相論此生。

  可如今觀有此手相的褚勝陽,有此面相的雲行,念及他們所經歷的過往,和此時他們的境遇,竟然無一不落在老兵的話上。

  今時今日的她,想對被那叛國之人坑殺的幽州老兵道一聲:

  當年晚生張狂,讓老伯見笑了。

  卻再無處可說,只能以香燭代為傳話。

  悲從心生,褚驕陽似是未加思考,伸手就去觸碰雲行那眉中的一點黑痣。

  食指抵到雲行眉前,褚驕陽方驚覺自己的行為不妥,想要將手撤回。

  可是見雲行依舊低眉吃著飯菜,全然無所察覺,便又心生不舍。

  悄悄得咽了咽口水,褚驕陽心想,摸一下又死不了人,最多好生解釋一番,實在不行,她下車就跑好了。

  狠下心,指尖輕輕得抵在了那顆細小的黑痣上。

  雲行手中的筷子微不可見的頓了一下後,夾起盤中的菜,繼續安靜的吃著。

  好似眉間並沒有褚驕陽那冰冷的指尖一般。

  事已至此,褚驕陽知道,雲行是故意讓她摸的。

  既然都摸了,那也不差再問上一句了。

  收回手,把指尖攥入手心,褚驕陽開口問道:「可有人給你相過面?」

  「相過。」雲行放下手中的筷子,抬起眉眼,看著褚驕陽,似自嘲一般,淺笑道:「我這張臉,從護國寺覺知主持,到行走江湖的道士,無數人給相看過。」

  「覺知主持如何說的?」

  護國寺覺知主持的名號,褚驕陽當年還沒入京都時,就早有耳聞。

  傳言此人曾修得是閉口禪,後來寺中無人可繼承主持之位,他受師命所託,不得不出任主持職位。

  但依舊秉承著閉口禪的習慣,除非遇重大事情,否則常年閉口不言。

  因此,褚驕陽聽雲行說覺知為他相過面,便忍不住出聲追問。

  「不過是人云亦云的話罷了。」

  把矮几上的飯菜裝入食盒內,雲行拿出來茶具,給褚驕陽倒了一杯溫水,又繼續說道:

  「我生在百年世家雲國公府,自然大富且貴;三歲拜七位當代大儒為師,習得是君子六藝鬼谷縱橫之術,自然聰慧善謀;身處大魏皇權與世家中心,自然心思縝密,善於謀劃。」

  因此,那些說他非富即貴,天生聰慧之人,在他眼中不過是看人眉睫而已。

  雖然如此,但覺知師父當年親自為他批的命數,在他二十二歲那年,大概是應驗了的。

  過天之眼,終被人所摘;避俗之心,終被人所毀。

  「想不到覺知主持的話,都不能被雲御史所信。」

  「這是在我出生時,老天就許了我的,我信他做什麼。」

  雲行拿起褚驕陽面前的杯子,如先前遞筷子那般,再次遞道她面前,「阿驕,生雖天定,命卻可自持。」

  看著雲行那自信的眸光,褚驕陽得心尖忽生一絲動容。

  曾經有人身背玄鐵重弓,手持炙陽槍,立馬在寧古州邊境,迎著朝陽,驕傲得和她說道:

  「驕驕,我們生於塵埃又何妨,我們拼盡一身血肉,誰又能擋得住我們走上高處!」

  同樣是知命不認命的人,那個手持炙陽槍的人,卻在親手把她推至幽州鳳將的高處後,在她名為入京述職,實為入京為質時,又親手捨棄了她。

  更背叛了曾經教授給她的仁信與骨氣,屠盡她幽州四萬兵士,帶著他們共同捨命守護的故土,以詐死叛國,成為了北金鎮南王。

  或許他早已忘了自己大魏的名字。

  或許他只記得那第六指背後的官路亨通,卻忘記了心性堅定。

  大概自己也忘了他的名字,也忘了他們曾經那血濃於水的親厚。

  而口口聲聲喚她阿驕的雲行,卻在她甘願為兄長入京為質時,被她一己私心的貪慾和懦弱所毀,成為名門世家的笑柄。

  這大概就是天道想用她心尖上的兩個男人,教她識得「天命」二字,逼她學會在「天命」面前知進退。

  接過雲行手中的杯子,褚驕陽側過身,把車窗推開一道縫,想要借著車外的冷風,緩解自己心頭的陰鬱。

  因有意躲避雲行的目光,褚驕陽便順著窗縫望出去,結果發現馬車走的方向,並不是回城,而是出封州,去往青州的路。

  「柏叔,停車。」將杯子放在矮几上,褚驕陽站起身,疾步朝車門走去。

  「小心。」

  雲行邊急聲提醒,邊去拉褚驕陽的手,但還是晚了一步,褚驕陽的頭結結實實的撞到了馬車橫樑上。

  「尋常女子乘我這馬車,倒是可行走自若,但阿驕的身量,豈是尋常女子能相比的。」雲行站起身,抬手給褚驕陽揉額頭。

  「別的女子坐過?」褚驕陽躲開雲行的手後,發覺自己說錯了話,忙又道:「下官武將出身,皮糙肉厚,無妨。」

  「只有我夫人坐過。」雲行低笑道。

  「多謝御史捎下官一程,下官告退。」

  剛才匆匆那一眼,褚驕陽就分辨出馬車已經行至封州與青州的交界處,她要是再與雲行扯兩句話的功夫,就出了封州了。

  「阿驕可劫獄,放金千千入青州,我亦可劫持褚使出封州。」

  把一個短鞭塞到褚驕陽手中,雲行又道:「二十五道鞭刑,褚使隨時可親自施刑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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