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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有屠靈 十六

2024-04-30 00:29:02 作者: 吾玉

  仿佛命劫難逃,心如枯井,再好的靈丹妙藥也終是沒能留住老人離去的腳步,夏末的最後一天,蓮蓬采盡,暴雨傾盆,易衡跪在靈堂里,縞衣蕭瑟。

  允帝與莫大人前來憑弔時,老遠便看到一道身影在侍女的傘下,隱隱綽綽行於天地間,就似雨中一點露角清荷,風吹雨打都不掩周身氣質半分。

  莫大人奇了:「國師……也來了?」

  允帝腳步頓住,與莫大人停在靈堂門前一角,「是啊,我也沒想到,她瞧著對什麼都漠不關心,只管手中的星算盤,卻看不出還是通一絲人情的。」

  語氣里全然是不加掩飾的欣賞與傾慕,聽得莫大人嘴角一抽,有些無奈,「那陛下,咱們還進不進去了?」

  允帝像來了孩童心性般,伸指一噓:「等國師先進去,咱們等等,你猜……她第一句話會說些什麼?」

  

  莫大人心中腹誹,這有什麼好猜的,嘴上卻仍打著哈哈:「肯定是說些『易侍郎節哀順變,人死不能復生』之類的……」

  「不對,肯定不是,她可不是普通人,怎麼會說些那樣俗氣的話呢?」允帝一口打斷,興致勃勃地緊盯雨中越走越近的那道身影,「讓朕想想,她若要寬慰人,該是何種情態呢……」

  正說著,那襲漆黑斗篷已至靈堂對面一角,卻還未來得及踏入靈堂,已被一道風一般的身影搶先一步。

  鎧甲戎裝風塵僕僕,一身濕漉漉布滿煞氣,來的不是別人,正是從軍營里千里迢迢趕回來的易家二少爺,易潛!

  「二哥?」

  易衡才驚訝出聲,起身還不待相迎,便被易潛在棺前推得一個踉蹌。

  「病秧子,爺爺是不是把家主之位傳給你了?是不是?」

  身後緊跟而來的管家侍女們,亂作一團,神色緊張地上前阻攔,「二少爺,莫衝動,老將軍臨終前確確實實傳位於易衡少爺,絕不敢欺瞞您……」

  易潛一聲怒吼,按住腰間長刀,黝黑的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,將易衡逼得腰抵木棺。

  「二哥,你這是做什麼?爺爺傷重召你多時,你卻一直推說戰事告急無法回府,連他最後一面都未曾見到,如今可算回來了,卻不為爺爺先上一炷香,反而逼問於我,爺爺屍骨未寒,就在靈前看著,你捫心自問,對得起爺爺嗎?你簡直是忤逆不孝,愧為人孫!」

  易衡憤聲喝道,字字句句響徹靈堂,一身縞衣正氣凜然,卻將易潛激得更加暴怒,虎手一把揪住他衣領,雙目赤紅:「別跟我來那些孝子賢孫的屁話,從小到大老子最煩你這一套,老子只問你一句,那棺材裡躺著的老傢伙是不是真把家主的位子傳給你了?」

  「二哥!」易衡怒不可遏,狠狠甩開易潛的手,激動得渾身顫抖:「死者為大,請你放尊重些!」

  「尊重?」易潛將易衡一把推開,抽出長刀,猛然對著棺木砍了下去:「我呸!老子辛辛苦苦在邊關打仗,圖的是什麼,你居然把家主的位置傳給這個窩囊廢,你這個老糊塗……」

  他聲音戛然而止,手中長刀頓在半空,所有人都只覺眼前一花,仿佛一道風掠入堂中,再眨眼時,便看見一個紅衣婢女立於棺旁,竟徒手捏住了那森然泛光,就要砍下去的刀刃!

  易潛驚愕不已,虎掌發力下竟是寸步也進不得,那刀就那樣懸在了半空,他終是惱羞成怒:「你是誰?」

  話音卻才落,身後已響起一個幽幽的聲音,一股清寒之氣自靈堂門口襲來。

  「不用問別人是誰,還記得自己是誰就行了。嘉雲關飛翎守將,易潛是麼?我知道你,坑殺了五千俘虜,貪污了三萬士兵軍餉,勾結瓦剌族,又順便斬了幾個多管閒事中郎將腦袋的那個嘛。」

  漫不經心的語氣中,滿堂皆驚,易潛更是冷汗直流:「你胡說些什麼?你是哪冒出的黃毛丫頭?」

  一旁的易衡卻已上前一步,驚聲開口:「屠……國師!」

  滿屋的管家侍女們這才如夢初醒,個個臉色大變,撲通跪下:「見過,見過飲冰國師。」

  易潛瞳孔驟縮,難以置信,額上的汗流得更多了,那捏住他刀刃的紅衣婢女冷冷一笑,指尖一發力,竟將他迫得膝蓋一屈,也訇然跪在了那襲漆黑斗篷面前。

  斗篷下的那雙眼俯視著他,清寒如深淵:「我有沒有胡說,你自己清楚。」

  「去年十月,朔風漸起,瓦剌大營的火盆烤得可還舒服?你在那裡說了些什麼,收了些什麼,又允諾了些什麼,你還記得嗎?」

  「沒有,我沒有,你在胡說!」易潛激動否認,面如土色,見那襲漆黑斗篷還欲再說,他顧不上許多,怒吼著便想要掙起,卻被紅衣婢女狠狠一壓,那襲斗篷隨手一耳光甩在他臉上。

  「你勾結外族,謊報軍功,欺君罔上,是為不忠;」

  「侵吞軍餉,斬殺兄弟,置嘉雲關將士生死於不顧,是為不義;」

  「千里奔喪,棺前動刀,一心只爭家主之位,是為不孝;」

  「如你這樣不忠不義不孝之人,縱然我代君分憂,立將你斃於這靈堂前也不為過!」

  風雨呼嘯,易潛一聲嘶吼,血紅了眼,似被逼急了的猛獸:「你敢?!」

  那襲漆黑斗篷未及開口,堂外已遙遙傳來一句:「她還真敢。」

  眾人回首,只見一道玄黃身影踏入靈堂,丰神俊朗,目光如炬,一派帝王威儀。

  易潛辨認之際,滿堂中人已經齊齊惶恐跪下,他呆若木雞,忽然絕望嚎叫一聲,徹底癱倒在地。

  「精彩,當真精彩。」

  允帝無視眾人跪拜,只緊盯著堂中那襲漆黑斗篷,撫掌而笑,眉眼帶著說不出的溫柔。

  「國師,朕方才與人打了個賭,那人以為朕必輸無疑,結果國師令朕贏了,朕心甚悅,忽然想起國師曾與朕舉薦過的懷遠羽林郎,不知他現在何處,可否勝任嘉雲關守將一職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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