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448- 烏丸蓮耶的終幕

  接下來，在一派地獄景象的廢墟中，烏丸蓮耶努力的「撥號」。

  可不管怎麼按鍵，不管怎麼進行微調，也聽不見任何回應。

  因為，他手中拿著的只是塊小碎石而已。

  「啊，得聯絡……聯絡我的研究員才行，怎麼會這樣？如果……如果失去了姐姐，我該怎麼辦……」

  

  搖晃拍打小碎石也聽不到任何回應，無法忍受的烏丸蓮耶將小碎石用力一扔，露出了欲哭無淚的表情。

  接著，沉默一會，他臉上帶著扭曲的笑容，絲毫不介意血都快流乾的下半身，伸出胳膊繼續開始爬行。

  他不知道他要爬到哪裡去。

  但只要一停在原地，就會令他非常不安。

  不久，有人擋住他的去路。

  烏丸蓮耶抬起頭。

  一陣熟悉的暖意攀上他的背脊，與百年前的那個家毫無二致。

  他費力的支撐著身體，看著面前迎面走來的人。

  不知不覺間，他似乎看到，兒時那名天使般的少女對他綻放笑顏，向他投以恬淡的微笑。

  「姐姐……」

  一時間，烏丸蓮耶看得呆了。

  在橘紅的火光和細碎的腳步聲里，他仿佛看到往昔年歲正在徐徐展開。

  大多數記憶都已無法分辨，除了兩個畫面：一個溫柔善良的少女翩翩起舞，和自己一同歡笑。也正是這個少女，在為了自己而飽經折磨後，被自己親手砍下頭顱。

  在那兩個時間的斷片之間，自己有多少和姐姐的美好回憶？

  吹過海上小島的夜風，也曾穿過了她的發梢。

  屬於自己的那份美好，也曾屬於她。

  自己走過的人生，她本應該也會一起走下去才對。

  這副面容，讓烏丸蓮耶的心臟開始震顫。

  「對不起，姐姐……」

  「你的弟弟是個無道的走狗，是個無藥可救的弒親者，還是個花了百年時間和心血，都無法實現目標的失敗者……」

  「所以，你一生都無法原諒我，對吧？」

  「你可以原諒其他的任何人，但唯獨不能原諒我，還有父親也是跟你一樣……」

  看著眼前的姐姐，烏丸蓮耶喃喃的哀嘆道。

  他低著頭，雙眼無神。

  但在他對面，少女卻表情舒緩，溫和的俯身，帶著貓一般的優雅，伸手撫摸他的頭輕語：

  「不，對姐姐來說，蓮耶已經做的足夠好了。」

  「現在的你……已經不必再一個人受累了。」

  烏丸蓮耶還要爭辯：「姐姐，我……」

  但少女卻朝他綻放溫和的笑臉：「好了，差不多該回家休息一下了，父親也在等著我們。」

  聞言，烏丸蓮耶微微一呆。

  就像是一把尖刺扎到心裡。

  然後他才深吸一口氣，微笑的點點頭：

  「好，我們回家。」

  「……」

  他被少女牽著手，一同步入散發著暖洋洋亮光的方向。

  瞬間，虛幻的世界消失了。

  隨後，烏丸蓮耶恢復了神智。

  他眼前的光景和剛才沒什麼兩樣，周圍全是火焰和廢墟。

  只不過這會他的面前多出一個黑影，正打算伸手摘下他脖子上的外部腦。

  「是克什瓦瑟吧？」

  只是稍微反應了兩秒，烏丸蓮耶就用沙啞的嗓音開口呼喚道。

  這一聲音讓黑影的動作頓住。

  「你還活著？」

  蹲在旁邊的白川悠驚訝道。

  他剛才走過來時，就發現烏丸蓮耶一動不動的躺在原地。

  本來他以為這老頭已經去世了，剛想把那詭異的外部腦裝置摘下來，再給對方最後一擊，沒想到對方居然原地躺了一會後還能說話。

  在白川悠的注視中，老人的表情很安寧，但又帶著一股不得不讓他沉默的沉重。

  沒回答他的問題，烏丸蓮耶突然靜靜的道：

  「克什瓦瑟，我有一件事想拜託你。」

  白川悠聽到這話，先是微微一愣，然後才瞬間理解了什麼，聳聳肩呵呵道：

  「最後的遺願麼？聽聽倒是無妨……不過話說在前頭，如果是幫你復活姐姐或者父親什麼的，恕我無法辦到。」

  「不……」

  烏丸蓮耶動都沒動，聲音細弱的開口。

  「克什瓦瑟……你之前說過，你的目標，是代我掌控組織吧？」

  「啊？」白川悠反應了一秒，沒想到對方會突然提起這個，「是又怎麼了？」

  得到再次的肯定，烏丸蓮耶微微一笑：「我承認，這次是我輸給了你。」

  「所以你在殺了我之後，記得把我的外部腦帶走……」

  「那裝置里存放著一張晶片，裡面是組織所有核心成員的信息，身份。以及組織所有研究機構，上市公司，軍事基地，武裝力量的具體信息。」

  「只要有了這張晶片，不管是任何人，都能夠以我的身份發號施令，支配所有幹部，憑藉這裡面的信息和科技，成為統領組織的王。」

  「……」

  聞言，白川悠的表情變了變。

  這老怪物是抽什麼風呢？

  不久前還恨不得掐死自己……現在爆完炸後莫名其妙轉性了？

  難道是想要騙自己打開那個晶片，再用爆炸或是別的機關殺死自己？

  可是他很清楚，烏丸蓮耶這人根本不會說謊。

  而且說話間，他也用【解析】能力檢查過外部腦裡面的晶片了，裡面很安全，沒什麼所謂的殺人機關，確實有可能存儲著信息，暗藏玄機。

  所以，白川悠一時半會有些吃不太準對方的意思。

  他試探性的說道：

  「你想把組織託付給我？為什麼？我們不是敵人麼？」

  烏丸蓮耶聽他這樣說，不禁笑了：「你我都是為了組織的未來，只不過各自的立場不同罷了。」

  「我把組織交給你，是不想這輩子的努力化作泡影。」

  「而且，橫跨一整個世紀的時間太過漫長，我一個人懷著那個目標，堅持了太久，也該聽姐姐的話，回家休息一下了……」

  「……？」

  白川悠沉默了一下。

  聽姐姐的話，回家休息？

  這老怪物又在說什麼胡話呢？

  不會是被炸彈炸糊塗了吧？

  想到這，他剛打算再問點什麼，就聽烏丸蓮耶長長嘆出一口氣：

  「人生只當一場驚夢。」

  「雖然太遲，但唯獨現在我才醒覺，有幸得見情感的煌煌富麗……」

  「不光是我的姐姐……等到了那邊，我還要向父親好好道歉。」

  說到這，烏丸蓮耶溫暖的笑了。

  在他話語停下的同時，外部腦的幾根線啪嗒一聲彈出來，解除與半截屍體的連接。

  老人露出的那幅安靜笑容，就這樣，永遠的定格在臉上。

  在誰也看不見的天空中，他跟他的姐姐一起攜手，步入天國的殿堂。

  留下的，是微微泛起光輝的天空，以及比海洋更深的寂靜。

  除此之外，還有外部腦中的小小晶片。

  那大概是他存在於世的證據吧。

  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