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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0章 淮王守陵

2024-04-30 00:22:24 作者: 棉花花

  文德殿的桌案上擺著幾盆花房新進的墨菊。

  鮮花的流轉,提醒著梅川,秋日正濃。又是新的一季了。

  「梅卿,九九歸真,一元肇始。今年的重陽節,宮中祭祖,朕打算讓你操持。朕與你,同率皇族百官往宗聖殿叩拜。」朱瑁說道。

  梅川忙道:「此舉恐不合規制……」

  朱瑁笑道:「如何不合規制?中宮失德,在內廷監反思己過,你是後宮中位分最高的妃嬪,又懷有龍脈在身,最是合適不過的。」

  他是想借著祭祖,在眾人面前抬高她的身份。來日,取楊令佩而代之,未為不可。

  梅川還想說什麼,朱瑁抬抬手:「朕心意已決,此事不必再議。」

  他看著桌案上的墨菊,道:「今年,花房的匠人說,別的菊花都開了,唯獨紅菊開得格外晚。花匠們很是費了一番心思,到如今,還在打著苞。梅卿可知,紅菊的花語是什麼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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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梅川頷首:「微臣不知。」

  朱瑁道:「宮裡的老花匠說,紅菊的花語是,有所堅持,就能得到真心。紅菊在京都,可以露地越冬。朕猜,今年的紅菊之所以晚開,是等著見血呢。」

  他又笑了笑:「想來,紅菊見了血,才能開得舒展。」

  梅川聽得心驚肉跳。

  「陛下要見誰的血?」

  朱瑁將奏章碼好,碼得整整齊齊。

  「那就要看,是誰想見朕的血了。」

  「陛下可有萬全之把握?」

  「兵來將擋,水來土掩。朕無害人之心,只怕有人等不及了。朕得讓想害朕的人睜大眼瞧瞧,什麼叫作君,什麼叫作臣。」

  他從榻上起身,提筆,在宣紙上寫了個「臣」字。

  「梅卿,你瞧,上古造字,臣的形狀,便是豎立的眼睛。人只有在低頭時,眼睛才處於豎立的位置。所以,臣,便是俯首屈從的意思。若不肯俯首屈從,生了異心,目中無君,臣便不像臣了。」

  他放下筆。

  「臣不臣,君不君,綱常便沒了。」

  梅川抬頭:「陛下,祭祖那日,是否……」

  朱瑁伸出手指,放置在她的唇邊:「梅卿,你什麼都不必知道。你為朕操的心已經夠多了。這回,你只需看戲就好。」

  他的眼裡有一池秋月,格外清涼。

  月在煙塵明滅里緩緩地漾著,波涌潮流。

  他喚來馬之問:「吩咐內廷監的秦福,給全貴妃趕製一身大紅色的袍服,並一頂九珠冠。」

  馬之問答應著,去了。

  梅川心跌宕著,聯想到宮門口的侍衛,她道:「朝野諸人,各懷心思。陛下真的能保證……」

  她知道此時若說些不吉利的話來,難免喪氣,激怒朱瑁。

  想了想,她轉了話頭道:「微臣想給陛下講個故事——」

  她一邊說,一邊看著朱瑁。

  「從前有個漁夫。他織了一張網,欲作捕魚之用。可待到捕魚那日,天暗風大,漁網不知何時,被礁石割破,漁夫反倒被拉入水中……」

  朱瑁似不想與她說這個話題。

  他道:「五音紛兮繁會,君欣欣兮樂康。梅卿,朕與你的孩兒,便叫樂康,何如?」

  他對這個孩子那般期待,那般篤定。

  荒謬又諷刺。

  朱瑁道:「梅卿,人的一生,或許會遇見不止一份感情,但最終,只能與一人終老。這是天意,是命定。朕會好好待你。朕不計較你從前心裡有何人。朕只希望,往後餘生,你的心裡會給朕留一個角落。那個角落裡,只有朕。」

  梅川無言。

  文德殿中,一片沉寂。

  她行了個禮,告退。

  朱瑁道:「梅卿,朕自與你相識以來,總隱隱覺得,朕好像在哪裡見過你。在西都受了重傷以後,那種感覺愈發濃烈。近來,不知怎的,晨起暮落,起臥之間,那謎底仿佛就在眼前,又遠在天邊。」

  梅川道:「陛下說笑了。」

  這時的他們,都沒有想到,謎底真正出現在眼前的那一剎,千萬年的因果,全都知曉的那一剎,也正是永別之時。

  他們註定會遇見。也註定要擦肩而過。

  那一點點清淺的緣分,是朱瑁前世今生的悲哀。

  「……塵世難逢開口笑,菊花須插滿頭歸。但將酩酊酬佳節,不用登臨恨落暉……」

  遠處,瓊音閣的伶人幽幽地唱著。

  那曲子,仿若讖語一般。

  翌日,聖旨下,淮王朱珩被罰去守皇陵半年。

  淮王走出內廷監,便看見梅川在等她。

  淮王道:「二表姐!你果然救了我!」

  梅川揉揉他的頭:「我送淮王殿下去皇陵。」

  淮王忙不迭點頭。

  一路上,他跟梅川說著:「皇兄果然還是仁慈的。守皇陵……其實,我也很想多陪陪父皇和母妃。二表姐,你知道嗎?我離開京都的這段日子,常常會想起從前的事。我背會了好多的文章,可惜父皇母妃不在了,他們聽不見,也看不見了。未央宮庭院中的草長得很深了。二表姐,你說,等我到了黃泉碧落,父皇和母妃還認識我嗎?」

  他說著,摸了摸自己的臉:「再過數十年,我的模樣會變吧。人都是會老的。父皇和母妃只見到我年少的樣子,等我上了年歲,他們在那邊還知道我是他們的兒子嗎?」

  梅川道:「會的。他們會認識你的。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,你都是他們的孩兒。血脈不變。」

  淮王聽到這話,放下心來。

  他緊緊靠著梅川:「父皇母妃剛離去那陣兒,我難過極了。我怨恨這宮闈,也恐懼這宮闈。我在藩地的時候,常常仰頭看天上飛過的鳥兒。我對著鳥兒說話。有時候,鳥兒會落在我手臂上,像是聽懂了一般。我想明白了,我不該怨恨任何人。這世上,不管是誰,做錯事,都該受到懲罰。母妃……她做的錯事太多了。怨不得旁人。」

  梅川看著他:「淮王殿下小小年紀,能這麼想,很難得。」

  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:「我在藩地吃到一種很好吃的年糕,想著給二表姐帶一些來,臨行的時候,下人們催得緊,忘了……等有機會,二表姐去我的藩地玩兒,我給你買多多的年糕,好不好?」

  梅川溫和道:「好。」

  馬車到皇陵的時候,梅川遠遠地,看見一個人躲在一棵粗壯的楊樹後東張西望。

  她心中猜到了是誰。

  她不動聲色地送淮王進了皇陵,出來的時候,遣退身邊的兵丁,獨自走上前去。

  「你看到了,淮王殿下無事。等他回藩地的時候,你可以同他一起去。淮王殿下是個心軟的孩子,會好好待你這個舅舅。你躲在藩地,享一番富貴,也不必顛沛流離了。」

  周旦笑笑:「全貴妃果然依諾而行。」

  「你現在可以告訴我,瑤琴和孩子身在何處了吧。」

  周旦眼珠子轉了轉:「全貴妃,人家都說陛下中了毒,活不了多久了,是嗎?」

  「是與不是,跟你有什麼關係?你要敢耍花樣,我就把侍衛們喚來。」梅川冷冷地瞧著他。

  周旦忙道:「我不過是隨口問問,關切之意,全貴妃何必動怒?」

  「說。」

  「在……在崖州的離恨庵……」他攤開手掌:「全貴妃賞我些銀子吧,在京都這地界兒,沒銀子可不行啊……全貴妃知道我,愛吃喝享樂……」

  梅川丟給他一個錦袋,道:「縱使你爛命一條,不怕再死一回,你也要顧及淮王。老實些。」

  「是,是,是。」周旦將錦袋在手中掂了掂。

  梅川搖搖頭,轉身,上了馬車。

  離恨庵。

  得抓緊告訴蘇意睦,前去找尋。

  馬車行到集市,顛簸了一下,梅川無意中掀開帘子,竟好似看到了小盒子的身影。

  風月樓的招牌映入眼中。

  小盒子怎麼會出現在風月樓呢?

  這裡原是平地,怎麼會好端端地出現一塊石頭硌著車輪?是否他故意用這種方式引自己前去?

  梅川思忖著。

  她囑咐侍衛們在街頭等她,她要在集市買些脂粉。

  侍衛們先是不肯,後見她態度堅決,便不好抗命。

  「微臣等陪娘娘一起吧。」

  「微服出來,不叫百姓認出才好。人多,反而扎眼,你們去吧。」

  梅川見侍衛們走遠,悄然上了風月樓。

  風月倚在門口,像是知道她會來。

  「小爺原是位極標緻的女子。」風月道。

  梅川兩度男裝來風月樓,風月對她的面孔記得牢。

  「帶我去見他。」

  風月斂起笑,帶著梅川上了樓。

  小盒子在等她。

  「你跟著我多久了?」梅川問。

  「從你出宮便跟著。」

  「呵,淮王無事,枉費你們忙活著陷害他一場了。」梅川揶揄道。

  小盒子低下頭:「我……我對不起朱珩……」

  淮王待他一向親厚。從始至終。

  梅川道:「還算你沒有壞透。說吧,你費心思引我來,是想說什麼?」

  「那日,我知道,是你故意放我出宮的。否則,我難逃一死……」

  小盒子瑟瑟縮縮地看著梅川:「我想讓你告訴陛下,重陽節,端親王打算對他動手了。」

  「如何動手?」

  「宗聖殿。朝中幾位官員、旁支皇族,還有太傅,受端親王蠱惑,以陛下之名擬好了一道退位詔書,上面寫了陛下即位以來的諸多罪狀……如果陛下不肯下詔,他們便會,便會……」

  「御林軍中是否已安插了端親王的人?」

  「是。」

  「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,端親王之前說的是,陛下退位之後,由朱珝繼位。朱珝信了他的話。但,事到臨頭,他露出了獠牙,欲殺了朱珝。你們父子倆做了他手中的弓。」

  「……原來你什麼都知道。」

  「端親王聽說陛下中毒,命在旦夕,等不及了。他一步步,早就謀算好了。」梅川說完,起身。

  小盒子跪在她面前:「我說了這麼多,只求……只求最後能饒我父親一命……求求你……」

  梅川看著他:「除非,你答應我一件事。」

  小盒子抬起頭。

  梅川附在他耳邊,說了一句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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