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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1章 活活被燒死

2024-04-30 00:20:09 作者: 棉花花

  周貴妃由遠及近。

  小盒子迅疾地拉著淮王躲到了一塊大石後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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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梅川若無其事地端著藥碗往前走。

  「梅醫官——」

  周貴妃喚道。

  梅川停住腳步,轉身,行了個禮:「貴妃娘娘安好。」

  周貴妃方才在文德殿中流的淚早已拭去了,眼圈兒還是紅紅的。縱是如此,她依然氣勢奪人,美艷不可方物。

  她笑了笑:「總有人盼著本宮不安好,可本宮依然好好兒的。」

  她在試探。

  梅川道:「貴妃娘娘乃後宮之中最尊貴的人,自然福慧雙修。」

  周貴妃瞧著她:「本宮伴駕多年,在這宮牆之中,什麼樣的人都見過,什麼樣的事也都經過。有句話,本宮要告知梅醫官。良禽擇木而棲,不要到最後,被人從枝頭打落,卻渾然不覺。」

  梅川頷首:「娘娘說得是,微臣受教。良禽擇木而棲,可野鳥卻不棲於枝,飛於藍天。」

  御湖邊一隻小飛蟲悠悠地飛來,周貴妃身旁的宮女銀桃扇子一揮,將其打落。

  周貴妃往前走了一步,金縷鞋踩在飛蟲上,意味深長道:「梅醫官既到了宮裡,便做不得野鳥了。這宮裡頭,沒有野鳥,只有籠中鳥。」

  說完,她施施然離去。

  地上,那死去的飛蟲被金縷鞋踩得面目全非。

  待她走遠後,淮王和小盒子從石頭後面出來。

  小盒子半哄半勸地拉著淮王往尚書房走去。

  淮王扭頭看著梅川:「二表姐,下次再讓小盒子給你烤鳥腿。小盒子會的東西可多了,他會捉蚯蚓,還會掏鳥窩,還會用石頭畫畫……」

  梅川瞧著小盒子的背影。那孩子孱弱得可憐。瘦骨稜稜。但像石頭底下的小野草一般。頑強而機敏。

  文德殿中響起曲樂聲。

  是梁帝,傳了宮中的老伶人彈唱舊曲。

  那樂聲與平日裡宮宴上的截然不同。

  淒涼哀婉,使人如見山林竹樓。

  「勸君且強笑一面,勸君復強飲一杯。人生不得長歡樂,年少須臾到老來……」

  那樂器,叫作「獨弦琴」。

  宮中已久久不聞獨弦琴聲了。

  這是南界的樂器。

  當年,慕容娘娘到大梁時,南界王陪嫁給妹子一個曲樂班子,以慰她在異國的思鄉之情。一晃這麼多年過去,慕容娘娘沒了,曲樂班子裡的人相繼故去,只余這個老伶人布曼。

  一曲畢,梁帝老眼有些渾濁。

  他向布曼道:「你到京都快二十年了吧。南音竟未生疏。讓朕仿佛又回到了從前。」

  布曼跪在地上,默默流淚。

  梁帝想起慕容娘娘初進宮的那段日子。

  那個異族女子,站在文德殿正當中擊鼓。

  那樣活潑。又帶著野蠻。像只跳躍的小獐子。

  梁帝命人喚來了南平公主。

  和親取締的消息,已經傳遍了宮中。自然,阿古拉王子身染惡疾的事,眾人也都知曉了,無不為公主捏了把汗。

  南平公主怯生生地走入殿來。

  梁帝招手:「阿五,你來,來父皇身邊。」

  南平公主走上前去,伏在梁帝的膝頭。

  梁帝心中對慕容娘娘深埋的愧疚打開了一絲豁口。他的聲音裡帶了幾分柔和,道:「阿五,父皇本以為替你尋了個好歸宿,不想竟是這樣,險些叫人蒙蔽了去……此番你受了驚嚇,父皇許你一個願望。想要什麼,告訴父皇,父皇賞與你壓驚。」

  南平公主想了想,仰臉道:「父皇,阿五什麼都不要,只要您龍體康健,春秋萬年,兒之大幸,百姓之大幸。」

  「那朕就將許你的這個願望留起來,等你什麼時候想要,隨時向朕開口。」

  梁帝愛憐地摸著她的髮髻。

  獨弦琴的聲音縈繞在黃昏的文德殿。

  醫官署。

  深夜。

  安香將庭院裡曬了一日的花茶,一簸一簸地收回來。

  梅川從醫官署掌事處尋來了一本存檔,細細地翻著。

  何年何月何日,宮中哪位主子生了什麼病,傳了哪位醫官,開的藥方是什麼。

  她想從蛛絲馬跡中拼湊出一些被迷雲遮蓋的真相。

  東宮舍人馬之問來了,低聲道:「梅醫官,太子殿下有請——」

  梅川仍是專注地看著,沒抬頭。

  馬之問又道:「李穆找到了,現時就在私邸。」

  梅川猛地起身。

  「你先走,我隨後來。」

  「是。」

  李穆專治婦人之病。想必對當年後宮諸人是熟悉的。不僅為慕容娘娘伺過疾,說不定也知道一些關於蘇意和的境況也未可知。

  天啟二十七年,醫官署離奇死了好幾名婦科聖手,李穆是倖存者。

  找到了他,便是離真相近了一半。

  梅川換上一身兒太監的衣裳,叮囑安香,若有人來問,便說她晚間身子不舒服,吃了藥,發汗,睡下了,起不來。

  安香點頭,掩緊了門。

  太子私邸。

  馬之問在門口等她。

  穿過花園,太子站在迴廊的相思鳥籠下等她。

  四月了。私邸芳菲未盡。迴廊的兩邊,還擺著幾盆虞美人。

  月色如積水般清澈透明。

  太子凝神望著月。

  他眼中仿佛有一根針,將這長夜縫補起來。

  聽見腳步聲,他轉頭:「梅醫官來了。」

  梅川道:「殿下,您的人一路上沒有向那李穆暴露身份吧?」

  「沒有。他們手腳很乾淨。帶他來的時候,連他的家人都未曾驚動。」

  梅川思忖道:「府中可有南界的衣飾?」

  一旁的馬之問道:「有的。府中有幾名南姬。」

  梅川道:「有勞馬舍人找身南界的衣裳給我。」

  少頃,梅川作南界打扮,囑太子換了一身兒小廝的衣裳,同她一起,出現在關押李穆的密室。

  那李穆已然年過六旬,坐在密室的一角,手中不斷地捻著佛珠,見有人進來,口中先喚了一聲:「阿彌陀佛。」

  「做了一輩子醫官的人,信了佛。難道當年,李大人不光救人,還害了人嗎?」

  梅川的聲音在暗夜中,涼如西風。

  李穆抬頭,太子穿著小廝的衣裳,且低著頭,他一時沒認出來。梅川身上的衣裳,他倒認得。南界女子,多喜素白,領口、兩肩皆綴以銀飾。

  李穆嘆口氣:「你們……是慕容家的人吧?」

  梅川一揮手,門打開,兩個小廝抬進來一排刑具。每一樣都讓人膽寒。

  李穆閉上眼:「這一日,到底還是來了。」

  梅川道:「李醫官,我王乃慕容娘娘之親侄,只想問一句,她當年究竟是怎麼死的?」

  李穆手中的佛珠捻動得更快了。

  「身處宮中,無可奈何。李某隻是奉命行事。」

  「奉誰的命?」

  李穆沉默半晌,方開口:「元德皇后。」

  梅川不動聲色道:「元德皇后為什麼要這麼做?」

  「當年,是元德皇后身旁的掌事宮女碧玉過來傳的話。李某隻是小小醫官,哪裡敢問皇后主子的因由。」

  事實如梅川所料,慕容娘娘本就經期有異,一月當中,淋漓半月不止。李穆悄悄在當年的藥方中加了紅花和桃仁。此舉無疑是雪上加霜,催其血崩,傷了根本,氣血枯竭而亡。

  因紅花、桃仁劑量不多,事後處理得乾淨,加之,慕容娘娘病中本就因母家的事傷懷,在醫理上,悲傷過度亦會加重出血,故而,她的死因無人起疑。

  梅川倒吸一口涼氣。

  醫者若要害人,當比旁人更難察覺。

  「元德皇后乃一國之母,正位中宮,且她與慕容娘娘無冤無仇,她沒道理這麼做。」梅川緩緩道。

  李穆茫然道:「李某著實不知,確是碧玉姑娘手持中宮令牌傳的話,說是皇后娘娘的密旨。」

  梅川沉吟道:「蘇意和,又是怎麼死的?」

  「砰」的一聲。

  李穆手中的佛珠掉落在地。

  一顆顆地散開來。每一顆都驚慌失措。

  李穆面如土色,癱在地上:「不要問我,不要問我,我不知道,我不知道……」

  梅川步步緊逼:「你真的不知道嗎?我提醒你,趙醫官怎麼死的,施醫官怎麼死的,孫醫官又是怎麼死的?」

  這幾名醫官都是天啟二十七年離奇死去的醫官。

  梅川在詐他。

  「孽啊,孽啊……」李穆趴在地上,一顆一顆地撿那些佛珠,仿佛每一顆都是救命稻草,都是深深黑暗中的救贖。

  「蘇意和因靈蛇祥瑞入宮,為何最後慘死?」

  李穆拼命地搖頭:「孽胎的事,與我無關,我不是伺胎的人,我什麼都不知道……十年前,聖上早已下旨,不許任何人再提這個名字。她不貞不忠不節不堪,活活被燒死,怪不得旁人……」

  烈火中的蛇,是猙獰的,慘烈的。

  一旁的太子握緊雙拳。

  眼中的那根針扎破了今晚的月色,傾瀉了一室的苦楚。

  李穆伸出手來,悽然道:「你們,你們根本不是南界的人,你們,你們究竟是誰?」

  正在這時,屋頂的瓦片發出窸窸窣窣的響聲。

  一枚銀針封住了李穆的喉。

  他睜著雙眼死去。

  手中猶然還握著一顆佛珠。

  幾名武士揭開瓦片,從天而降。

  疾風迅雷一般。

  一把明晃晃的劍,直逼太子。

  梅川心說不好,一面竭力推開太子,一面朝外頭喊著:「來人啊!」

  太子不能死。若他死了,這許久的籌謀豈非都付諸東流?

  庭院中,私邸的暗衛速速趕來。

  與那幾個武士打鬥在了一處。

  今夜因審訊極之私密,太子特意吩咐他們離得遠些。偏偏就出了這樣的事。

  太子身中一劍。幸有梅川推了他一把,那劍直直插入他的肩頭,而並非心口。

  劍從梅川手臂擦過,一抹殷紅滲透了她的衣袖。

  她走向太子,拔掉他肩頭的劍,血濺了梅川一身。

  她撕開袖口的布,將他肩頭的血止住。

  這個夜啊,劌目怵心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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