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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章 和親之事被攪黃

2024-04-30 00:20:07 作者: 棉花花

  敵軍偷襲糧草那日,他迎戰而出,受了重傷。她給他療愈了傷口。他昏迷之中,身體發寒,摟著她取暖。她縮在他的黑袍里,聞著他身上的白芷氣味。

  那是她來到這裡的第一夜。

  他們在營帳的榻上,共度的一夜。

  那時候的她,有幾分茫然,有幾分恐懼。

  現時的她,聞著他袍子上的白芷氣味,聽著他洶湧的心跳,只覺得安全。

  這份安全是她此前從來沒有的。

  她特立獨行了若許年,形單影隻了若許年,在紛雜的世事中百鍊成鋼。然而,這一刻,眼前這個男人的黑袍上頭仿佛抽出了柔軟的絲,那些絲織成了雲錦,足以讓她在上頭做一個極好極美的夢。

  她的殘淚落在他的手心裡。

  耳邊傳來響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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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梅川紅著臉從他懷裡起身。

  見孫冊站在門外。他將手握拳,放在口邊,輕輕地咳嗽了一聲:「青天白日裡,是孫某來得不巧了。」

  苻妄欽不咸不淡地瞧了他一眼:「巧不巧的,你也來了。」

  梅川忽而想起時允的話。「從前,我們將軍的書房是從不許人進去的。倒是孫先生來了以後,常進去坐坐。」

  「昨夜,是孫先生在書房吧。」梅川問道。

  「……是,昨晚在此看書,倦了,便不覺歇下了。」孫冊道。

  梅川有些窘,日頭灑到書房,灑到她的面頰上,驅散了她眼中的霧。她心裡那股沉重感忽而就沒了。

  原來,竟有這樣的巧事。

  梅川旋即悟出了當中的緣由。

  梅川正色道:「你昨晚……見到了南平公主?」

  「是。」

  「主意是你出的?」

  「是。」

  苻妄欽看了看孫冊,孫冊如此這般將昨日的事說了一遍。

  說完,他似笑非笑地看向梅川:「如若不是孫某昨夜恰巧在此,這艷福便是苻兄享了。不管苻兄願不願意,都要做駙馬爺了。梅醫官,你說呢?」

  梅川道:「恐怕,你還有後手吧?」

  若只是拉扯周鏡央,是改變不了南平公主和親局面的。

  孫冊頷首:「梅醫官好生聰慧,凡事都逃不脫你的眼。」

  「南界,對嗎?」梅川鎮定道。

  孫冊坦然道:「是。」

  苻妄欽道:「說起南界,我倒想起一件事。前些年,南界出了亂子。皇室內部,叔侄相爭,鬧到今年,方才平息。天啟二十七年,老南界王故去了,他的獨子慕容飛尚不足八歲。旁支王叔慕容衡奪了王位,在南界掌權長達十年之久。」

  梅川若有所思道:「南平公主的生母慕容娘娘,是否就是老南界王的胞妹?」

  苻妄欽道:「是。慕容娘娘入大梁後宮,還是兄長親自送的親。」

  梅川感慨道:「昔年,陛下寵愛慕容娘娘,但見她母家出此亂子,卻不肯相幫,作壁上觀。想必當時的形勢下,慕容衡做南界王更適宜維穩。慕容娘娘死的時候,必然是很難過的。」

  大約也正因為這個變故,更好地掩飾了慕容娘娘真正的死因。乃至於當年的事撲朔迷離。

  苻妄欽皺了皺眉:「孫先生何必插手這等事?」

  孫冊想了想,拱手道:「公主亦是可憐人,苻兄諒孫某一片憐香惜玉之心。」

  苻妄欽沒有再說什麼。

  梅川盯著孫冊。

  一雙眼似能看到他心底的秘密。

  恰時允進來,向苻妄欽稟告,他心愛的天驄烈不見了。苻妄欽連忙隨之出去找尋。

  書房內,只余孫冊與梅川。

  梅川冷冷道:「孫先生究竟是何目的?」

  孫冊不緊不慢道:「那,梅醫官究竟是何目的?」

  兩人無聲地對峙著。

  孫冊道:「梅醫官,這件事成了,孫某與你各取所需。你放心,孫某做謀任何事,絕不會傷害苻兄。」

  「你要的是什麼?」

  孫冊想了想,輕咳一聲:「權勢。這還不夠讓梅醫官信服嗎?孫某半生不得志,到這大梁來,就是為了一展抱負。昨夜,偶遇公主。公主乃天家女,這難道不是潑天的榮華?」

  梅川思忖一番,揶揄道:「孫先生好志向。」

  孫冊笑了笑:「若不出孫某所料,待梅醫官回宮,陛下便要改變和親的主意了。」

  他說得那般篤定。

  仿佛俯首之間,便能算盡天下事。

  梅川總覺得孫冊這個人,像一座連綿起伏的山峰,看不透。

  時而正義凜然,時而邪氣四散。

  他亦正亦邪。

  難以揣摩。

  待梅川回宮,已然是未時了。

  文德殿的門緊閉著。

  老太監蔡公公站在門口。

  據說,梁帝連午膳都沒有用。御膳房送進去的飯菜,原封不動地又端了出來。

  飛魚閣的人所稟的消息不妙。

  在塞北使者下榻的五和坊,竟然搜到了一封密信。

  這封密信,是塞北王赫托寫給南界王慕容飛的。

  信中言辭極盡親熱。

  裡面寫了,南平公主乃慕容飛之嫡親表妹,系出一脈,若南平公主下降塞北,那麼塞北便與南界聯絡有親,日後當互協互助。

  梅川在門外道:「陛下,到了該飲藥湯的時辰了。」

  過了好一會子,裡頭才傳來一個沉悶的聲音:「進來。」

  梅川小心翼翼地走進去,見龍書案前有摔碎的茶盞。裡頭的茶湯灑了一地,渾濁如泥水。

  梅川遞上尚還溫熱的藥湯,梁帝接過,剛喝了一口,便聽有人通傳,關西節度使有加急奏章送來。

  梁帝放下藥湯,接過急奏。

  他看完,原本心底深深的疑惑變成了勃然的怒氣。

  「混帳!」

  他喊了一聲:「去,把塞北的使者給朕傳過來!」

  老太監一迭聲地去了。

  不多時,塞北的使者進來。

  他們見梁帝面色不對,大氣都不敢喘。

  梁帝道:「你們的阿古拉王子,究竟如何了?」

  塞北的使者道:「受……受傷了……」

  梁帝冷笑一聲:「是嗎?朕怎麼聽聞,他身染惡疾,已然時日無多了?」

  塞北使者吞吞吐吐:「這……小使著實不知……」

  梁帝將那急奏扔在案下。

  「朕卻也知道塞北王的心思。除卻阿古拉王子,其他諸子皆幼。他害怕來日,阿古拉王子歿了以後,王帳生亂,便求娶南平公主為王妃。方能以大梁與南境做屏障!保自家的安穩!朕卻也告訴你們,朕的南平,絕不做你們的棋子!」

  塞北的使者面色慌張,有如天塌地陷。

  梁帝吩咐道:「今日,便送他們上官道,回塞北。和親的事,再莫要提!」

  身旁的侍衛們答應著。

  塞北的使者灰溜溜地退下了。

  少頃,他再次打開了龍書案的屜子,瞧了瞧那枚小小的腳環。

  他吩咐道:「去未央宮,請貴妃來一趟。」

  待周貴妃踩著碎步款款走入殿來,梁帝的心緒已經平靜下來。

  她今日穿著一身兒緗色的衣裳,柔橈嫚嫚,嫵媚纖弱。卻又貴重,不失身份。

  她走上來,靠近梁帝,替他撫了撫心口,道:「陛下,臣妾聽聞您動了氣,擔心得了不得。不過是些韃子,怎麼著都行,何至於惹怒了您?」

  梁帝眯著眼,道:「鏡央,阿古拉王子身染惡疾的事,你可知曉?」

  周貴妃用帕子捂著薄唇,詫然道:「竟有此事?塞北王竟如此大膽,瞞了下來嗎?」

  說著,她流下淚來:「南平,我的兒,幸虧陛下英明,早早查悉此事。否則,我兒豈不是入了火坑?原聽聞那阿古拉王子少年老成,英雄了得,竟是這樣……」

  「鏡央——」

  梁帝將已經涼了的藥湯飲下,徐徐道:「你是否想過……以南平與塞北聯姻,來為珩兒換得異族的支持……朕想告訴你,朕可以包容你所有的小性兒,許你那無能的弟弟高位,甚至,你拉攏重臣,朕也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。但,有件事,你要記下。任何時候,大梁的國運要緊,朕的孩兒要緊。」

  周貴妃慌忙跪在地上,道:「陛下,臣妾不敢啊,臣妾從未有過這樣的念頭……臣妾發誓,臣妾以珩兒發誓……」

  良久。

  梁帝瞧著她楚楚可憐的模樣,對她的猜忌松泛了些。

  梨花帶雨美人淚,英雄暮年無憑寄。

  這個女子啊,十數年來,給了他萬縷柔情,點綴了他人到朽木的荒蕪。

  「鏡央,珩兒是你與朕的孩兒,你何苦發這樣毒的誓。你起來吧。」

  周貴妃委委屈屈地起來,抽噎著。

  梅川端著空了的藥碗回醫官署,在御湖邊,碰見了淮王。

  他正用彈弓打鳥。

  見了梅川,開心地喊道:「二表姐!」

  他這麼一喊,枝頭的鳥兒飛了。

  他也顧不得。

  三蹦兩跳地到了梅川跟前兒:「二表姐,我跟你說,我身邊的小盒子烤鳥腿可好吃了!我待會兒讓他烤給你嘗嘗!」

  梅川看著他乾淨的眼,想起方才周貴妃在御前發的誓,心頭無限悲哀。天底下,居然有母親捨得拿自己的親生孩兒起誓。

  不遠處,周貴妃從文德殿走出來。

  淮王身邊一個小太監甚是有眼色,忙道:「淮王殿下,貴妃娘娘來了,趕緊躲吧。她若發現您在這兒打鳥,該生氣了,奴才和您,都是一頓好打。」

  淮王看著小太監,道:「小盒子,你莫怕,今日本王的功課是寫完了的。」

  小太監道:「殿下,今日不同往日,您瞧,貴妃娘娘神色不太對。」

  聽了這話,梅川不禁看了看那小太監。

  他個兒不高,面容清秀,年歲比淮王還小一截,卻同成年人一般,謹慎,擅察言觀色。

  這孩子。

  梅川嘆了嘆。

  轉而,卻又覺得小太監的那雙眼,隱約有些像一個人。

  她似想起什麼。

  搖搖頭,又覺得荒誕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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