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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章 換了密信

2024-04-30 00:19:44 作者: 棉花花

  風從窗欞吹進來,榻邊的燈芯頗不安穩,接連晃了好幾下,投映在大殿地面上的影子也隨之急促地擺動著。

  殿內的人,屏住呼吸,偷偷地打量榻上君王的神色。

  

  他們的心,也隨著地面上的燭影晃動。

  梁帝終於開了口:「太子——」

  太子連忙跪行上前,戰戰兢兢,叩首道:「兒臣在。」

  梁帝皺眉道:「何謂東宮,國本所在。身為太子,要人品貴重。不僅大事上不糊塗,小節上亦要收斂。特別是……風月之事。」

  風月之事?

  此言一出,不僅太子糊塗了,苻妄欽糊塗了,殿內其他的人亦都糊塗了。

  梁帝將苻妄欽方才呈上的密信,遞與太子看。

  太子接過,看完,心略略地放下。原來,只是無關痛癢的歌姬之事。捕風捉影的。不過是坊間流傳的一些花俏傳聞。

  可是……苻妄欽如此鄭重其事上交的「禮」,僅僅是這個?

  梁帝道:「苻愛卿身為武將,耿直進言,是為了你好。」

  太子忙道了聲:「是。」

  梁帝掃了一眼他身上的傷,又看了看跪在他身後的幾個臣子,道:「你前番受了驚嚇,朕就不重罰你了。你去宗廟裡跪一夜吧。小懲大誡。太子太保,輔佐太子失德,也跟著一起跪著去。」

  「是。」

  幾個人皆低下頭,跪安,領命退下。

  未央宮庭院中的一棵李花樹後。

  苻妄欽面色鐵青,看向梅川,道:「你不想解釋什麼嗎?」

  「解釋什麼?」梅川臉頰有些紅。

  苻妄欽一把抓住她的手腕,道:「你跟我裝糊塗是嗎?你換了密信!」

  「……是」梅川用手揪下一片李花,道:「我跟你說過,只有太子登基,你才可能有救。」

  《青史煮酒》里,將他的結局交待得清清楚楚。周太后牝雞司晨,周國舅禍亂國政,施計扣押,奪其兵符,他被逼到道盡途殫,方於天啟三十七年歲尾,起兵造反。

  苻妄欽聽著梅川的話,眼中蒙上烏雲,他抓緊她的手緩緩鬆開。

  「安香那麼聽你的,你讓她換信,她自然是肯的。」

  他仰頭,清冷地笑笑:「我早該想到的,你一直都是太子的棋。可我以為,我竟以為……我抱著一絲希冀……」

  他喉結動了動,沒有再說下去。

  梅川將李花的花瓣揉碎,緊緊地捏在手心。

  「太子威脅你,是有錯。所以,不能讓他一直肆無忌憚。此番聖上懲罰了他,算是給他敲了警鐘。接下來,讓他知道真正的密信在哪兒。讓他知道,他有把柄在你手上,日後,他便不敢對你輕舉妄動了。這樣,算是兩全的法子……」梅川解釋道。

  不遠處,梁帝身旁的老太監急促地跑過來,道:「苻將軍,先莫要忙著走——」

  老太監站定後,道:「宣聖上口諭,留下方才製藥的那名女大夫在宮中做醫官。」

  苻妄欽猛地看了看梅川。

  老太監微笑道:「苻將軍,您知道的,聖上自開年以來,病了三回。宮裡醫官署的醫官們開了多少方子,俱是不管用。倒是方才,吃了女大夫的藥丸,覺得身子爽利了許多。聖上龍心甚悅。」

  「苻將軍——」老太監見他怔著,喚了一聲。

  苻妄欽回過神來,道了聲:「是。」

  老太監點頭,道:「那,姑娘便跟老奴去醫官署領差吧。」

  苻妄欽深深地看了看梅川,轉身離去。

  天驄烈要載著他一個人回將軍府了。

  日頭漸漸西斜。他的黑袍上落滿斑駁的昏黃。

  他的背影是那樣黯然。

  隔著亭台樓閣,梅川腦海中驀然想起她第一次在軍營里遇見他的場景。她給他動過手術,她在離他心口一寸的地方縫針。後來,陰差陽錯地,她與他一起經歷了許許多多的事。他總是喜歡捉弄她,像鷹拿燕雀一樣將她拎起來。她討厭過他,甚至想過,如果他死在戰場上,便不會有史書上的屠城。山林中的陷阱,那泡桐的落花。敵營里的火光。他袍子上的白芷氣味。太子府中,他的那一句「這個,我要」。集市上,那個像極了他的大刀糖人……

  不覺,她來到這個世界已經這般久了。

  她似乎……沒有那麼討厭他了。

  「他的最後一世,煞氣最重。只有你,才可以解除。若你能改變他,改變歷史,阻止一場萬人殺戮,你們二人的天劫便都順利地渡完了。若不能,你們會在這一千年結束時,灰飛煙滅,徹底地消失在這六道中。」

  祁連山上,黑衣人的話猶然迴蕩在梅川的耳邊。

  無論如何,她都不能忘記她來到這個世界的初衷。

  阻止殺戮。渡過天劫。

  梅川跟在老太監身後,到醫官署領了差,換上了一身兒白色帶杏花圖樣的衣裳,愈發襯得她素雅清麗,帶了些許男兒之風。

  董奉行醫救人,杏林好春無數。故而,宮廷醫官服上皆繡有杏花。

  梅川是醫官署唯一的女醫官。余者皆是男子。

  她告訴老太監,她有一個製藥的幫手,可宣到宮中,有助於她更好地為聖上醫病。

  老太監回稟了梁帝。不多時,內廷的馬車便去了將軍府接人。

  梅川想讓安香與她一起。

  那個緘默而冷寂的女子,讓她覺得安心。

  梅川在醫官署的檐下整理著一些治卒中所需的藥材,一個人影悄無聲息地走到她面前。

  「二表姐!」他歡喜地喊著。

  梅川抬頭,竟是那日在集市上所救的欠下賭債的少年。

  他今日穿著一身兒石綠色衣裳。頭上戴著金冠。那金冠與太子頭上的金冠很是相似,只是少了兩顆明珠。

  少年眨眨眼,道:「那會子,殿內的人太多,我便沒有喊你。父皇將你留在了宮中,簡直太好了。」

  梅川明白了。

  「你是……淮王?」

  「嗯!」少年點頭。

  太子步步緊逼之時,周貴妃將他掩於身後。故而,梅川邁入殿內的時候,沒看見他。

  梅川恍然大悟。

  為何周司馬提及淮王那日的行蹤,便支支吾吾。因為淮王貪玩,偷偷跑出宮了,一夜未歸。這事是周司馬掩護的。所以,他對此說不清。

  梅川正想著,淮王道:「二表姐,你真厲害,居然治好了父皇。你都不知道,父皇未醒之前,我與母妃是怎樣的兇險。」

  他說著,苦惱地托著頭。

  梅川瞧著他,終於明白他眼中為何時時有驚懼之色。

  這是一個在宮廷詭譎的風雲中長大的孩子。

  浪頭之上。

  風口當中。

  淮王道:「我把我最喜歡的小矮馬送給了太子哥哥,可太子哥哥為什麼還是不喜歡我呢?我聽到東宮的人竊竊私語,說太子哥哥要奏請父皇殺了母妃,廢黜我,將我貶到崖州去。書上說,崖州何處在,生渡鬼門關。二表姐,你知道崖州是什麼地方嗎?」

  梅川心內吹過一縷蒼涼的風。

  這個孩子,在史書上,結局很不好。

  如果,他不做帝王,便可避免那一切的悲劇了。

  高高在上的龍椅,於他而言,是洪水猛獸,是滔天大禍。

  梅川壓低聲音,緩緩道:「聖上現在醒轉了,你不必去崖州了,不要怕。往後,你記著,什麼東西都不要跟太子殿下爭,明白嗎?」

  淮王似懂非懂,道:「可是,母妃和舅舅不是這樣說的。特別是舅舅……」

  說到這裡,他抿了抿嘴:「二表姐,我悄悄給你說,我不喜歡舅舅。他對我抱的希望太沉了。沉得像宮門口的大鐘,敲一聲,便悶悶地響。我……我有點怕他。雖然他待我極好……可我不要那樣的好……」

  一個方臉女子走近,口中喊道:「殿下,淮王殿下——」

  淮王連忙起身,道:「二表姐,母妃宮中的銀桃來尋我了,我要走了。二表姐,我下次再來找你……」

  他邊走,邊回頭。

  仿佛害怕再也見不到梅川了。

  這個孩子是孤獨的。梅川想。

  縱居綺羅叢,縱金奴銀婢,可他非常孤獨。

  少年的孤獨,同那池水中的浮萍一樣,碧綠而明淨。

  醫官署後院有幾間空屋子,原是當值守夜的醫官歇息的地方。老太監命人收拾了最東側的兩間,安置梅川和安香住下。

  安香下了馬車,見到梅川,踩著繁星的清朗暮色向她走來。

  自梅川午時跟著苻妄欽進宮,她的心一直懸著。見梅川無恙,她方才鬆了口氣。

  晚風習習,星如螢火。

  梅川與安香在屋內說著話,忽聽叩門聲。

  梅川走上前,小心地打開門。

  只見一個陌生的男子,舉起一個小匣子,客客氣氣地奉上:「姑娘請笑納。」

  梅川疑惑道:「給我?」

  「是。」

  陌生男子打開小匣子,是滿滿一匣珍珠,在黑夜中,發著光。他笑道:「這是海珠,而非河珠。去歲,南界番國攏共上貢了這麼一小匣。主子說,只有您能與之相配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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