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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 她要救細作

2024-04-30 00:19:23 作者: 棉花花

  梅川的心晃了晃。

  她還記得黑衣男子跟她講過的話。她與他的糾葛。她是祁連山頂的一株白梅,而他是雲霧中的真龍。他們曾有過情深似海的從前,有過千年的孽緣。

  妄欽。

  難不成他並未忘情,在十世的輪迴里,仍保留了記憶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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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男人注視著她,仿佛要從她的眼神,看到她心裡去。

  「你是飛魚閣的人。」

  他篤定道。

  飛魚閣,乃梁帝養於宮中的一個秘密組織,執掌宮禁、周廬宿衛、刺探情報。飛魚閣中盡皆是有奇才異能的女子,個個貌美如花,神秘莫測。

  你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碰見飛魚閣的人,也不知道她們會以什麼樣的身份出現在你身邊。

  飛魚閣不隸台察,無有上屬,只聽命於梁帝一人。

  京城中有句話,叫作:一葉知秋落,飛魚識人心。

  飛魚閣中那些神秘的女子們,讓梁帝雖坐鎮金鑾,但知曉天下事。

  如今,大梁與大齊開戰。苻妄欽身為大梁主帥將軍,為梁帝所重用,卻也為梁帝所忌憚。

  這個以「營妓」身份出現在他營帳中的女子,對他的底細知曉得一清二楚,且身懷高超的醫術,除了是飛魚閣的人,他想不出別的可能。

  梅川反問道:「飛魚閣,什麼鬼?」

  男人疲倦地笑笑。她背負著皇命而來,自然是不肯坦白的。

  他日日在戰場上為著大梁廝殺,一片赤膽忠心,梁帝卻防備他至此,派了探子到他身邊。

  呵。既然她想裝糊塗,那便讓她裝下去吧。

  苻妄欽勾起嘴角,道:「過來——」

  昏暗的油盞。

  男人受了傷、裸在外頭的半個臂膀,營帳中雄性氣味交織著血腥味。

  床榻上的他,半眯著眼。

  梅川猶豫著,不肯上前。

  「我讓你過來。這是軍令。在這軍營中,違背軍令者,斬。」男人沉著臉。

  梅川略略走近,他一把將她拉到榻上。

  他離她那麼近。

  他呼出的氣息,噴到她的臉上,有藥味兒,還有幾許草青氣。

  「今晚,我要你給我暖床——」

  梅川腦子嗡嗡地響。

  誠然,她三十好幾了。可她壓根兒沒談過戀愛,更別提跟男人同床共枕了。這這這……不是說不做營妓,做婢女了嗎?婢女還有這業務?

  男人的手像鐵桶一樣箍住她。

  她想起身,卻動彈不得。

  《青史煮酒》有載:殤帝者,撫梁易柱,手格猛獸,斬敵有如鷹拿燕雀。曾率三十下士與敵作戰,敵千人矣。殤帝身披數十創,士卒殆盡,帝猶手刃數百人。

  力氣大到以一敵百的男人。梅川怎能拗得動?

  記得當初,她看這段記載的時候,還想著,書上會不會是誇張。現在瞧著,他身受如此重的傷,一隻手還能抓她跟「鷹拿燕雀」一般,史書誠不我欺啊!

  或許是今夜與那偷襲糧草的敵軍苦戰一番,太累。男人抱著梅川,竟睡著了。

  梅川近距離地看著他。

  睡著了的苻妄欽,沒了狠戾,沒了疏狂,安安靜靜的。他耳後有一道疤。梅川伸手去觸碰。

  他迷迷糊糊中開了口。

  「暗香……」

  他喃喃地喚這個名字。

  看來猜得沒錯,兵書上的那個名字,是他的相好。

  只是現時,不知那暗香身在何方。

  亦不知,為何史書中沒有關於她的任何隻言片語。

  翌日,梅川睜開眼的時候,苻妄欽已不在榻上。

  她身上的黑袍子裹得嚴嚴實實,沒有被動過。

  失血過多,會有短暫的體寒。他原來真的只是想讓她暖床。

  桌案上,放著一套乾淨的軍服,梅川穿在身上,尺寸正好兒。她換好衣服,將長發挽了起來,走出營帳。

  外頭士兵演練的聲音,整齊而洪亮。

  有幾個在軍營中燒火的廚娘路過,瞧著她,眼神皆有些曖昧。

  人人皆知,昨夜,有人在將軍的帳中宿了一晚。

  她穿著軍服,挽著發,一雙濃而深的劍眉,高挑的個子,看起來就是個俊俏的士兵。

  怪不得有傳言說將軍有斷袖之癖……

  忽然。

  梅川看見幾個魁梧的兵丁抬著一個籠子,往軍營的西邊走去。

  軍營的西邊,是軍中的牢獄,專用來關押有罪之人。

  那籠中的人身型瘦削,頭髮散亂著,遮住臉,渾身被打得皮開肉綻,手臂上有一處,傷口綻開,竟露出森森的白骨。

  梅川不禁問道:「這是?」

  抬著籠子的兵丁道:「這是大齊派來的細作,到我方窺探軍情,幸被抓獲。將軍有令,務必從她口中撬出天安城的機密。」

  梅川道:「你們下手也太狠了。這人傷得這麼重,若不及時包紮,會失血而死。」

  那兵丁道:「要是這女人嘴巴一直硬下去,那便只能讓她死了。」

  「女人?這細作是女子?」

  梅川越發憐憫起籠中人來。

  「你們審她,可以。容我把她的傷口包紮好,行不?」梅川道。

  她在醫學院時,曾經和同學們一起念過誓言:我志願獻身醫學,恪守醫德。我決心竭盡全力,除人類之病痛,救死扶傷。

  籠中的人抬起頭看著梅川。

  沾著血污的頭髮,散到一邊。

  她的臉,露出來。

  梅川一霎時覺得血往頭上涌,她失控地叫了一聲:「蓮若!」

  她慢慢俯身靠近籠子。

  不由自主地,淚落如雨。

  「蓮若……」

  那熟悉的眉眼,熟悉的鵝蛋臉,眼角熟悉的痣,真的是蓮若啊。

  梅川是孤兒。她無父無母,無有親眷。好友蓮若,是她唯一的溫暖。

  蓮若曾用飯盒裝了她母親做的餃子帶給梅川,怕冷了,就放在懷裡暖著。梅川吃著熱餃子,吃著吃著,就哭了。

  蓮若的母親是個極好的人,她做什麼都做兩份兒,一份兒給自家閨女,一份兒給梅川。她總笑眯眯地說,自己有兩個女兒,將來會有兩個女婿,她得做個公平的丈母娘。

  然而,四年前,也就是梅川在外科工作的第三年,蓮若出了意外。

  梅川清楚地記得,那是個陰雨綿綿的午後,她在科室值班,電話急促地響起。蓮若出車禍了,被送到醫院。

  蓮若躺在手術台上,梅川是搶救她的醫生。

  她看著血肉模糊的蓮若死在她面前,情緒頃刻間崩潰了。

  那種無力感像洪流,將她吞噬。

  她從此離開了醫院,離開了外科,離開了手術台。

  蓮若啊。她的蓮若。

  她那在廿多歲便定格了的蓮若,後來的好些年,一想起便會無盡嘆息。

  籠中的女子並不應她,眼中滿是迷茫。

  梅川擦了擦眼淚,堅定地對那兵丁說:「放開她。」

  兵丁一頭霧水。

  身後傳來腳步聲。

  是苻妄欽。

  他練罷兵,在營中四下走走,聽到此處有動靜,便趕來看看。

  一來,便見到了這樣的場景。

  他皺眉。

  這女子既是飛魚閣的人,為何一定要救那大齊的細作?這當中有何隱情?

  他思忖許久,未能想透。

  梅川走到他跟前:「我請求你,讓我救救她。」

  這女人眼睛紅通通的,哀傷而又充滿希冀。

  苻妄欽清了清嗓子:「你可知,她是敵方的細作?」

  「我知。」

  「對敵仁慈,便等同於對己殘忍。」

  「可聖人說,仁者無敵。」

  梅川與男人對視著。

  她的眼神里仿佛有大片的白梅,欲落又開。

  「我可以讓你救她。但,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——」

  苻妄欽沉吟一番,附在梅川的耳邊說了句話。

  梅川臉上閃過一絲猶豫,轉而,點了點頭。

  籠子裡血肉模糊的女子,與當年手術台上血肉模糊的蓮若,如出一轍。

  梅川寧願相信,是上天又給了她一次救蓮若的機會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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