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9章 關倉門，放火

  紅日將大地塗上了金色。

  千山萬山，如火發。

  在雁南關外一條狹窄的古道上，知意帶著一群習武的女子，穿著花紅柳綠的衣裳，塗抹著廉價的脂粉，坐上了駛往西狼軍營的馬車。

  廉價脂粉的味道，十分刺鼻，恰到好處地遮掩了她們懷中所攜毒藥的氣味。

  暗中，崔副將已經做好了緊密的接應籌備。

  那廂，兩軍陣前，劉憫按知意所囑，集中兵力，主動發起攻擊，引蒙哥赤往戰場增派人馬。

  馬車停在西狼軍營門口，驅車的小韃子與那門口的守衛說了幾句話，守衛面帶幾許輕薄地笑了笑，一擺手，馬車順利地進入了軍營。

  知意的手心沁出微微的汗來。

  她細細打量著，一隊隊西狼兵排著整齊的隊伍，疾速出軍營，往前線而去。後方營中兵丁，越來越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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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她略略鬆了口氣。這說明，劉憫在正面戰場上還算順利。這樣一來，她得手的勝算，便大了許多。

  希望劉憫能支撐到入夜……知意默念道。

  正是晚飯時分，伙夫挑著裝滿食物的大木桶，送往各處帳篷。每一隻大木桶都散發著熱騰騰的香氣。

  知意向同行的女子們使了個眼色。女子們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。

  很快，她們被分送到不同的營帳。

  那些西狼兵丁們很是興奮。

  對新來的異奴，有嘗鮮的權力，是他們都很渴望的事。

  一缽缽的烈酒被端上來。

  兵丁們且吃且喝，命異奴陪酒，取樂。

  知意和一眾女子們一邊笑臉相對，敷衍著這些粗野的兵丁，一邊伺機往大木桶中投毒。

  好在，她們都是習武之人，手腳敏捷。而那些兵丁習慣了中原異奴們的逆來順受，並沒有多加防備。

  約莫兩盞茶的功夫，兵丁們搖搖晃晃地倒下了。

  女子們扒下西狼兵丁的鎧甲，穿在身上，陸陸續續走出營帳。

  知意帶領著她們，在伙房的蓄水池中撒入大量的藥粉後，便按照事先得知的方位，尋找鐵皮倉庫。

  其間，被兩個路過的倉官看出不對勁，想要叫喊，知意風馳電掣地揮刀砍過去，血濺了一地，倉官倒地。

  日頭沉到了底。

  夕陽漸漸淌出了訣別的氣味。

  似有烏鴉的叫聲，從遙遠的天際傳來，給今日傍晚添了驚心動魄之色。

  知意走得快極了。

  每一步，都像是與無形的利箭追趕。

  終於，她找到了。

  不起眼的鐵皮屋子，裡頭別有洞天。

  十分闊大的倉庫，堆滿了糧食——本該屬於漢營的糧食，被西狼人搶來的糧食。

  她發出暗號——

  跟崔副將事先約好的暗號。

  很快，崔副將那邊，有了回應。

  此刻的西狼軍營，一片死寂。

  崔副將帶著輜車與兵卒，從距知意最近的東南角營門進來。

  知意與崔副將匯合，如釋重負地笑了笑。

  那笑里，充滿了希望。

  一旦把這些糧食運回去，漢營眼下的危機，便得解了。

  雁南關能多守些日子了。

  眾女子協同崔副將的手下，將糧食搬上輜車。

  在戰爭面前，在破碎的山河面前，在亡國之危面前，他們的心，格外齊。甚至，彼此不需要說一句話。一個眼神，便包含所有。

  夕陽淌完了。

  淌進了無邊的黑夜。

  一車車的糧食被運出去。

  知意想著，這件事，就要辦妥了，寫好的兩封信，很快就可以發回臨安了……

  給母親的那封信中，她詳細地寫了她自來西狼以後發生的事，她告訴母親，她知道了母親的身份，理解了母親多年的苦衷。她遇見了阿翁。阿翁是一個多麼好的人啊。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老人，可以比阿翁更慈愛地看著她笑了。他一點都不像傳說中那麼可怕，真的。她希望母親可以回草原一趟，見見阿翁。

  信的末尾，知意是這樣寫的：

  「母親，阿翁很想你。他十分寂寞。」

  另一封信，是給謫仙的。

  段王爺，你還好嗎？

  清晨的第一縷風，拂過鳳凰山林木的時候，你是在誦經嗎？

  無情最是江頭柳，長條折盡還依舊。

  我知道，你一直在默默守望著我母親，守望著你們初遇時的夢。世人都笑話你，段王爺，因為他們根本不懂什麼叫深情，愚蠢的人們總認為深情是可笑的。但是，我不笑話你，我知道你的守望是莊重的事情。

  凡塵中，如果只剩一個人能理解你，便是我劉知意了。

  我在西狼很好。我一點兒不怕死。但，如果有一天，我還能回臨安，段王爺，我還想上山去找你。在你身邊坐一坐，就很好。

  替我問山裡的赤狐平安，問林間的鹿平安，問鳴唱的蟲兒平安。

  問你，平安。

  忽然，急如驟雨的馬蹄聲，由遠及近。

  知意心說不好，連忙對崔副將說：「快走！抓緊把已裝滿的輜車押回！快！快！」

  「遵命。」崔副將道：「公主殿下同我們一起走。」

  知意點頭，正欲走時，一群得到密報的先行兵沖了進來，兇悍地舉起了彎刀。

  必須要有人留下來斷後了。知意一邊沉著地指揮眾女子們迎敵，一邊呵斥著一旁準備來救她的崔副將快走。

  「糧食要緊，趕緊走啊！若再拖延下去，更多的西狼兵從前線回來，我們誰也走不了！糧食也得不到！」

  崔副將還在猶豫。

  直到知意怒吼出「軍令如山」四個字，他才咬咬牙，轉身去了。

  糧食已裝了六成，雖沒有預期那般多，亦可解燃眉之急了。

  知意膠著地打鬥著。

  西狼兵們，甚是威猛。

  她肩上、腿上、背上，已接連挨了三刀。她苦苦撐著，不敢有絲毫分神。

  蒙哥赤已經回了軍營，得知糧倉果被漢人劫了，怒從心頭起。

  「關倉門。放火。」蒙哥赤冷冷道。

  糧食，西狼得不到，中原人也別想得。那些來搶糧的，都得死。

  萬幸，崔副將率領兵丁，拉著輜車，在千鈞一髮的時刻，逃了出去。

  而知意和那些女子們，則被關在了倉庫。

  火，燒了起來。

  比今天傍晚的紅日更紅。

  比臨安皇宮下雪時，知意穿的那件紅披風更紅。

  知意清麗的臉龐，映著火光。

  就跟劉憫夢裡的一樣慘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