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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9章 烏蘭身世揭開

2024-04-30 00:02:17 作者: 棉花花

  瓊華殿。

  阿九早早吩咐下來,今夜在此宴請方硯山夫婦。

  烏蘭跟方硯山打過兩次交道,也知道他這次領兵出征西狼,明明打了勝仗卻又被召回。她有些擔心,方硯山不管不顧,向阿九說出她的身份來。孟昭雲猜到烏蘭心中所慮,悄悄向烏蘭道:「皇后娘娘您儘管放心,方將軍絕對不會在御前多言的,他就算不為自己想,還得為方貴妃母子想呢。」

  方靈山的身孕,已經五個多月了。宮中人盡說,貴妃娘娘肚皮尖尖,這一胎多半是個皇子。

  若真是皇子,那就是方家在朝堂上逆風翻盤的最大籌碼了。

  方家一定會有所忌憚。

  

  魚死網破,對大家誰都沒有好處。

  孟昭雲完全不擔心這個問題。她擔心的,是烏蘭和白若梨的見面。官家傾慕方夫人十幾年,烏蘭是因為容貌酷似方夫人而獲寵,這一點,宮中人盡皆知,就烏蘭一個人不知道。

  膿瘡,早晚要戳破。

  避,也避不得。

  烏蘭從妝奩中取出一支漢白玉的梨花簪,向孟昭雲道:「昭雲姐姐,我今晚就戴這個吧。阿九既說是私宴,就無需盛妝了。」

  「噯。」孟昭雲應了一聲,給烏蘭簪上。

  真梨花,假梨花,狹路相逢。

  孟昭雲斟酌道:「皇后娘娘,今晚您一定要謹言慎行。您如今是中宮,等閒的小事,都不值得放在心上……」

  烏蘭笑著點頭:「我才不關心他們君臣的糾葛。我只吃菜,不說話,好不好?」

  雨後,空氣里瀰漫著淡淡的花香和草青氣。

  庭院裡,幾株榴花開得像濃郁的紅焰。

  酒杯、碗碟、花釀、清茶,陸續被擺上。

  酉正三刻,阿九一身家常的黑錦袍走進來。

  宮人正端著一碗黃芪鱔魚湯上來。

  阿九脫口而出,道:「這道湯撤下去吧。她不喜黃鱔。」

  宮人忙道了聲「是」。

  烏蘭好奇道:「誰不喜黃鱔?你坐在金鑾殿上,忙於國事,居然連臣子的細微喜好都知道?」

  她喚住宮人:「既然做了,就不必撤了。誰不喜,不吃就是了。我倒是很喜歡。」

  阿九輕咳一聲,道:「皇城司日日上報京中大小官員府中事。看多了,有些印象。」

  這時,內侍通報:方將軍方夫人到——

  方硯山、白若梨二人走進來。

  烏蘭看見白若梨,一時有些懵。她站起身來,上前一步,握住白若梨的手,笑道:「姐姐!竟然是你!我就記得你說你的夫君是行伍中人,沒想到就是方將軍!我正準備派人在京中所有武將府中,一戶一戶地尋你呢。」

  白若梨微笑道:「你是那日集市上買糖人的小兄弟?」

  烏蘭忙點頭,轉了圈兒,拉了拉白若梨的袖子:「是!就是我呀!」

  白若梨看著眼前這個笑容洋溢的小女孩,心頭漫上陣陣親近感。因在御前,她猶然俯身,跟方硯山一起,向阿九和烏蘭行了禮。

  方硯山和阿九,都沒料到這兩個女子此前見過。

  烏蘭絮絮叨叨地說了在集市上的偶遇。阿九點頭,淡淡地說了句:「皇后與方夫人倒是頗有緣分。」

  烏蘭喜道:「確是有緣。姐姐還讓了糖人給我。」

  緣分何止繫於糖人呢?其中千絲萬縷的牽絆,沒人說得清。此時的方硯山終於明白了,妻子為何在出門時特意戴上了綠松石手串。

  四人落了座。

  除了烏蘭,其餘三人各自心事重重。

  一旁伺候的宮人,倒酒,布菜。

  烏蘭注意到,不喝那黃芪鱔魚湯的,是方夫人。

  原來,阿九記住的,不是方將軍的喜好,而是方夫人的。

  烏蘭再度看向方夫人。

  白若梨抬了抬手腕,烏蘭的視線突然就定格了。

  綠松石。

  她注意到了綠松石。

  她喜歡的白衣姐姐,有和她一模一樣的綠松石。

  烏蘭心內起了好奇。這好奇甚至超越了對阿九記住的竟是方夫人的喜好的不解。

  這世上會有如此巧合的事嗎?一個人與另一個人眉眼神似,並與之有不可言說的親近,還擁有一樣的物件。

  宮人捧了一碟小菜上來,白若梨恰伸手握酒杯。不慎碰翻了宮人手中的菜碟。她的衣裳沾了污垢。

  烏蘭忙藉機道:「我帶方夫人去內殿換身衣衫。」

  白若梨笑著俯身道:「有勞皇后娘娘,臣婦實不敢當。」

  兩人往內殿走。

  一路上,烏蘭的心「怦怦」跳。

  到了內殿,烏蘭打發走宮人,一把掩了門。

  白若梨的神情,帶著幾分預料之中的篤定,又帶著幾分心緒難平的激動。

  烏蘭取出自己的綠松石,遞予白若梨。

  白若梨細細看著烏蘭那顆綠松石後的針孔,手有些顫抖:「娘娘從何處得來此物?」

  「我額……我母親留給我的。」

  「你母親是誰?」

  「我母親叫多蘭。」

  「她現在何處?」

  「去年,她過身了。」烏蘭眸子一黯。

  白若梨急急握住烏蘭的手:「她從前有沒有告訴過你,這顆綠松石,她是從何處得到的?」

  烏蘭努力地回想。

  額吉從來不肯摘下綠松石頭飾。就連草原上過白節、烏蘭的生辰,她都戴著。阿布賞賜了許多珠寶給額吉。可額吉總說,自己喜歡舊物。烏蘭問過額吉,這綠松石有何特別。額吉語焉不詳,只說是一位叫呼衍霄的工匠送的,她喜歡這顏色,就像眼淚落在青草上。

  「呼……呼衍霄……嗯,似乎是這個名字……」烏蘭斷斷續續道。

  在西狼時,忽穆烈說過的話,在白若梨耳邊迴蕩。

  五寸銀針。白家的銀針。呼衍霄。

  白若梨看著烏蘭的臉,山高水長,曲曲折折,縈繞在她心頭多日的大霧一點點散去了。

  父親不會隨意將綠松石送人的。

  那位叫多蘭的女子,與父親的淵源必不淺。

  曾見雙鸞舞鏡中,聯飛接影對春風。今來獨在花筵散,月滿秋天一半空。可憐母親,在黑水鎮等了一輩子。而父親在遙遠的西狼草原,有了另一段情。白若梨終於悟到了,父親為什麼明明沒有死,卻不肯回來。他是不敢面對母親吧。

  父親十八歲,與母親結為夫妻,可以一擲千金從洛陽為母親買來晴雪香。三十餘歲,在異鄉愛上另一個女子,遺下白家祖傳的綠松石。

  多年來,父親在白若梨心中儒雅而專情的形象,轟然坍塌了。

  白若梨恨父親。不顧妻女。不返中原。

  可眼前這個小女孩……是無辜的。

  沒有人能選擇自己的出身。

  她沒有理由恨小女孩。

  白若梨捧著烏蘭的臉龐。原來,得知世上有個人與自己有親緣,是這樣奇異的感覺。素來待人冷清的白若梨抑制不住,眼淚直流。

  「你不該進宮的。」滿肚子的話,到嘴邊,只出來寥寥幾字。

  烏蘭不明白。自己只說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話,竟惹得白衣姐姐如此傷感。

  白若梨指著綠松石上的針孔,對烏蘭道:「這是『白』字。呼衍霄,是我的親生父親,白雲霄。」

  「你是說,是說……」烏蘭不敢置信。

  白若梨將忽穆烈所說的關於呼衍霄的經歷,講了一遍。呼衍霄是西狼崑崙大汗萆青十四年六月離開西狼的,而烏蘭,生於西狼崑崙大汗萆青十五年三月末。

  「不會的,怎麼可能呢,一切不過是巧合罷了……」烏蘭搖頭道。

  母親是營妓。她生父不明。這是她早已默認的事實。她也曾想過,父親到底是什麼人。她連軍中最卑賤的更夫都想過了。就是沒有想過,生父居然是個……漢人。

  烏蘭腦子裡像是有一鍋沸水在翻滾著。

  白若梨與烏蘭,兩兩相對,又近又遠,又親切又陌生。

  「你不該進宮的……」白若梨呢喃。

  宿命是一個詭異的圈。

  她沒有嫁的男人,父親的另一個女兒嫁了。

  她寧死不肯進的宮闈,父親的另一個女兒進了。

  外間,席上只余阿九和方硯山兩人時,阿九開口了。

  「硯山,聽聞你今日接旨的時候,心中不快。你對朝廷、對朕,是有不滿之處麼?」

  方硯山道:「臣被主上拔擢至此,纖毫未敢有不滿之意。」

  「你遞上來的摺子上寫,不願受賞,又是何意。」

  方硯山拱手道:「正己,而後可以正物。自治,而後可以治人,臣若受無功之賞,則是臣已不能正己而自治,何以率人乎?」

  阿九將握著的湯匙,放入碗中,道:「那你說說,什麼叫有功,什麼叫無功。」

  「天下太平,臣才算有功。」

  「什麼叫天下太平?」

  「文官不愛錢,武官不惜命,故土盡收,夷狄稱臣,是為天下太平矣。」

  「將國庫錢糧打到山窮水盡,累國累民,這就叫天下太平嗎?恐怕朕還沒等到你口中的天下太平,這江山就易主了。」

  方硯山離席,跪下:「官家聖德巍巍,江山怎會易主?」

  阿九話鋒一轉,厲聲道:「朕此番下了十道金牌,才將你從外召回。天下人議論紛紛。方硯山,你對此,就沒有什麼要解釋的嗎?」

  方硯山深吸一口氣,道:「臣也在等官家給臣一個解釋,為何要讓臣回來。權臣實誤官家。十一年前,官家在黑水鎮的時候,曾經說過……」

  「夠了!昏君才為權臣所誤。朕不是昏君,本朝無有權臣!」阿九大喝一聲,殿內所有人全都跪下來。

  身為臣子,方硯山居然敢問君上要解釋。

  阿九受夠了他們跟他提從前。從前如何,現在又如何。

  他從前不過是個身處危機的皇子,朝不保夕,目光只三寸。現在,他是皇帝,君臨天下,處處要思慮,處處要周全。這些,他們怎麼會明白?

  「江洲缺一個太守,你明日便攜家眷去上任吧。」阿九道。

  「臣不去江洲。臣並非長袖善舞之人,不懂得如何做官。臣要回軍營,勠力練兵,日夜訓閱,以待來日不測。」方硯山叩頭道。

  阿九的怒氣升騰到頂點。方硯山如此冥頑不靈。此等武將,來日,何能御之?

  「御林軍!」

  門外兵戈聲起。

  「在!」

  「將方硯山拿下,囚禁於寒香台,無詔不得出。」

  「是!」

  白若梨和烏蘭聞聲從內殿走出來的時候,看見的是被御林軍架住的方硯山。他看著白若梨,目光中有燭火燃盡的淒涼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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