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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6章 做你的正妻

2024-04-30 00:02:10 作者: 棉花花

  宋譽銘略略抬了抬頭,迎上阿九的目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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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去嶺南修了半年渠的他,此刻的謙卑、忠誠、老練,比當年主張「南遷」時,更甚了。

  他緩慢而篤定地說了下去:「下一道軍令,召回方硯山。」

  阿九道:「召回?」

  宋譽銘呈上一本冊子,上面詳詳儘儘寫了南遷以來,各州府上繳的賦稅,農業、手工業、鑄造業、紡織業的發展。中原朝廷,雖只余半壁江山,但休兵戈多年,國力反倒比在洛陽都城時,強盛許多了。

  而自方硯山此次領兵出征,軍費消耗如流水一般,一日所需,竟是一郡之一月錢糧。

  兵役、軍費,都需要攤到百姓頭上。朝廷好不容易休養了十一年的太平,搖搖晃晃。

  宋譽銘流淚,長吁道:「朝堂自謂忠臣之人,徒講報國,不揣時勢,未有不誤人家國者。朝廷之南渡,臣主和議,以安時局,雖歷九死其未悔,猶冀一言而可興。」

  若不是宋譽銘主和,一路南遷,當年在洛陽,很可能就輸掉了國本。

  他方硯山敢賭,是因為他不過一介武將,就算最後一敗塗地,他也能彪炳史冊,落個青史留名。

  但輸的,可是劉家的江山。

  南遷,就是為國續命。

  阿九道:「宋卿力贊和議,天下安寧。自中興以來,百度廢而復備,皆其輔相之力。誠有功於國。」

  宋譽銘連忙跪在地上:「得官家此言,臣感激涕零。臣冒死請問官家,您不覺得,方硯山此次出征,頗為怪異嗎?」

  阿九道:「此次出征,倒是朕的聖諭。」

  「您想想,您當時為何忽然下這道聖諭?」

  「是因……西狼韃子擄走了白……」他斂了口,頓了頓,道,「是因西狼韃子擄走了方夫人。」

  「西狼韃子為何要擄走方夫人,又輕易地將她放回來?臣覺得,甚是可疑。邊關有寇,武將自重。自古以來,皆是如此。方硯山素來沽名釣譽,他的詩作流傳天下,天日昭昭。就算朝廷有國讎家恨,明君在上,豈容他來置喙?豈非提醒世人,當今萬歲是非不分?」宋譽銘有理有據,有條不紊道。

  阿九不語。

  宋譽銘接著道:「七皇子劉恪,在民間逃亡多年,被方貴妃召回臨安。方貴妃乃後宮婦人,何以有這樣的心思?是何人在背後出謀劃策?讓臨安、邊關,同時亂起來,目的何在?」

  這番話說到了阿九的心坎上。

  他亦早就懷疑,方靈山的所作所為,方硯山是知情的。否則,方靈山深居宮闈,哪裡就能聯絡上七皇兄?

  若當真是方硯山的主意,細思極恐。

  阿九道:「依宋卿之意,方家難道還敢謀反不成?」

  宋譽銘道:「昔年喬太后,無有所出,尚敢血洗洛陽皇宮,行廢立之事,一朝母儀天下,滿門榮耀。何況,方貴妃已懷有身孕,方家難免有了不該有的心思。」

  「不。」阿九站起身來,立於窗前。

  曉涼暮涼樹如盡,千山濃綠生雲外。

  他想起在黑水鎮的時候,方硯山那誠懇的面龐。

  「朕覺得,方硯山不會這樣做。就算行伍之人有沽名釣譽之心,意在軍功,但他對朕、對朝廷,絕無歹意。」

  「那您,便召他回來。一試便知。他已經打了兩場勝仗,此時議和,是最好的時機。既可趁機問西狼索要些許失地,又可為國為民省下軍費。他若不肯回——」

  宋譽銘叩頭道:「他若不肯回,那就必然是與西狼有勾結,與忽穆烈有交易。列祖列宗基業在上,不容閃失,請官家明察啊。」

  阿九低頭沉思。

  半晌,他道:「那便下這道軍令吧。」

  宋譽銘伏地道:「官家聖明啊。兵微將少,民困國乏,方硯山若久戰不歸,豈不危也!官家降詔,且令班師,乃良策也。」

  商議完此事,已經是黃昏了。

  宋譽銘領命去了。

  阿九走出金鑾殿的時候,見微妙的暗紫色漸漸從天際漫來,流入深沉的落日霞光中。

  烏蘭站在迴廊處等他。她的臉還是蒼白的,嘴邊帶著笑。

  阿九看著她,晚霞在青磚黛瓦的宮牆轉悠著,亦在她的臉上轉悠著。他沉重的心情,鬆弛了許多。晚霞是好的,宮廷是好的,她,也是好的。

  「就在一霎之前,朕隱約覺得會有好事發生,原來是你醒了。」

  他走過來,恰如其分地握住她的手。

  「慎兒來喚你,好久都沒回來,我就來瞧瞧。」烏蘭道。

  「慎兒來過了嗎?」

  在金鑾殿上忙忙碌碌,他竟沒有察覺。

  一旁的內侍道:「是,皇長子來過了,官家您說過任何人來了都不許打擾,奴才便讓嬤嬤領著皇長子到偏殿吃果子去了。」

  嬤嬤抱著皇長子走出來。皇長子吃完果子,睡著了,現時還未醒。阿九將他從嬤嬤手上接過來,抱在懷裡,同烏蘭一道向瓊華殿走去。

  落日。

  三人。

  一派柔和。

  「昭陽殿已經奠基了。工部的人說,緊趕慢趕,年底能落成。」阿九側過臉去,同她說著。

  「住在哪裡都一樣。宮裡的屋子都很好看。」烏蘭道。

  她倒是很容易滿足。

  阿九笑道:「朕登基十幾年了,從未興過土木。這是頭一遭。為你,不算過。鳳儀宮是從前宋丹青住過的,朕不想你住在那裡。朕與你,一切都是新的。」

  「阿九,你真的打算立我為後嗎?」烏蘭問道。

  「那還有假?朕是天子,一言九鼎。」

  「可我,我,我是……」烏蘭支支吾吾道:「我不合適……我怎麼能做皇后呢……」

  她是西狼人啊。

  她骨子裡流著西狼的血。

  殷鶴說過,中原與西狼有不共戴天之仇。

  阿九打斷她:「朕說你能,你便能。時至今日,朕已經無需受任何人制衡。立後詔書,三日後便下。」

  他就是要讓天下人看看,當今官家,不拘國事家事,乾綱獨斷。

  烏蘭沉默一會兒,道:「阿九,你會永遠這樣偏向我,相信我嗎?」

  「當然。不疑。不移。」阿九道。他俊朗的面孔上有淡淡的笑意。就像這個黃昏無限溫柔、恢宏的天際。

  她無根無基,他如此鄭重地要立她為後,這不是愛,是什麼呢?

  兩岸人家微雨後,收紅豆,樹底纖纖抬素手。從勤政殿稀里糊塗的一夜合歡,到他跳進御湖救她,到他在御膳房親手為她煮麵,再到立後。烏蘭覺得似乎有一雙無形的手,一點點在她心裡種滿紅豆。他跟老段是不同的。老段愛她,老段的愛是綿軟的風,拂過她。而他的愛是一雙手,迅猛地裹住她,擷取她。

  烏蘭道:「西狼……的戰事如何了?」

  阿九捏了捏她的臉:「你幾時這樣關心國事了?」

  「我不過就是隨口問問。」烏蘭含糊地笑笑。

  不知從何時起,她覺得自己越來越害怕西狼和中原到你死我活的境地。

  一日沒到那一步,她就一日可以活在安穩中。

  白若梨風塵僕僕,剛到臨安,恐夜長夢多,回府換了身衣裳,便匆忙進了宮。

  她自被西狼人擄走,對宮中發生的事,一概不知。

  她不知道方靈山的地位已經岌岌可危,亦不知道官家已下了班師詔令。

  外官女眷是不能直接面聖的。

  她按規矩,先去賢德宮,囑方靈山請官家過來。

  方靈山正為立後的事,坐臥難安。從雇飛雪門刺殺烏蘭起,接下來的每一步,都沒能按照她的意願走。官家好些日子不來賢德宮了,只命人傳話過來,國事繁忙,他無暇來看她;安心養胎,有事找太醫。

  銀霜死在皇陵,方靈山身邊,連個可靠、貼心的人都沒了。損兵折將,還沒得到好處,反倒成全了那該死的蠻女護駕之功。

  人算不如天算啊。

  見嫂嫂半夜來了,方靈山連忙從床榻上起身,披了件衣裳,就迎了出來。

  看見娘家人,方靈山滿腹的委屈越發湧上來,抱著白若梨就哭了起來。

  「若梨——」

  白若梨只當她是宮闈之爭受了氣,輕輕撫著她的背,勸道:「靈山,你懷著身孕,萬萬不要傷神。」

  方靈山這才想起前番嫂嫂被西狼人擄去之事,問道:「若梨,你怎突然回來了?我哥呢?」

  白若梨道:「我今夜來,正是為了向官家稟明此事。靈山,你派個內侍,去請官家過來。緊急,緊急。」

  方靈山一臉落寞道:「我現在請他,不知他來不來。」

  「他在何處?」

  「還能在哪兒。一定是在孟昭陽那裡。」

  說起這個孟昭陽,又勾起白若梨在西狼時聽到忽穆烈那番話後的思緒。

  沉吟片刻,白若梨從腰間的香囊中取出一片枯了的梨花花瓣交予賢德宮的內侍,道:「拿上這個,去請官家來。」

  內侍猶豫道:「官家在孟娘娘那裡,這個時辰,定已經歇下了。奴才貿然去請,恐惹官家聖怒……」

  「你就說白掌柜求見。他不會怒。」白若梨道。

  白掌柜。黑水鎮白錦園的掌柜白若梨。

  是白掌柜求見帳房先生。

  不是方夫人求見官家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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