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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6章 朕只愛你,不碰你

2024-04-30 00:01:17 作者: 棉花花

  「九郎,得失皆天定,憂喜總歸命。知天知命,守之為幸。世上的女子何其多,你為何要惦記最沒有可能的那一個?梨花再美,只是過客。」喬太后溫聲道。

  阿九低頭不語。

  喬太后接著道:「你納了那姓孟的伶人,阿娘便知道你心裡的想法了。孟伶得幸,無非是因為容貌酷似她。十一年來,你從未放下她。就到此為止吧,九郎。齊文宣皇帝,南朝陳後主,君覬臣妻,後世謂之曰昏君。我兒萬不可如此。祖宗基業,中興之望,都在兒的身上。」

  「喬阿娘,您多慮了。兒無此意。」阿九道。

  喬太后用帕子拭了拭淚:「沒有就好。昭烈太后早逝,先帝將你交予哀家撫養。你我母子,萬分艱難到如今。回首來時路,九郎,要珍惜眼前啊。」

  阿九輕輕皺了皺眉,道:「兒這裡,有一封奏本,御史台遞上來的,兒還沒有發於中書令審察,想著,先遞予喬阿娘看看。」

  喬太后接過,看完,不由得有些心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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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奏本上,彈劾她的弟弟喬宗禮賣官鬻爵。

  看來,今晚,官家半夜來隆佑宮,不光是疑心皇長子中毒後,結合她在昇平樓上咄咄逼人的舉動,只怕還有,對她的試探。

  喬太后合上奏本,道:「朝堂上的事,兒自行裁奪吧。哀家皓首老嫗,但知家事,不知國事。」

  阿九道:「喬阿娘能如此想,最好不過了。您方才說得對,你我母子,萬分艱難到如今。回首來時路,更應珍惜眼前。」

  喬太后笑著點點頭。隱在袖袍下的手,卻有些微微發抖。

  阿九俯身告退:「喬阿娘好生歇息,兒去了。」

  殿外的樹葉沙沙作響。

  阿九走後,喬太后道:「宿荷,你聽到了麼,他這是特意來堵哀家的嘴呢!明擺著,是想讓哀家什麼事都不要管了。」

  林嬤嬤連忙走過來,指著阿九遺在桌上的奏摺,道:「太后您息怒,仔細傷了身子。官家若真想處置喬國公,便不會把奏摺交給您了。官家還是留著情面的。」

  「他眼裡沒有哀家,說的話,字字冰冷。宿荷,到底是隔著肚皮啊。他若是哀家親生的,怎會如此?他給哀家上的封號,康順,呵,順者,從也。他就是想讓哀家處處順著他,做個耳聾眼瞎的老婆子罷了。」喬太后越說越惱,揮袖將空了的湯碗打落在地。

  林嬤嬤收拾著地上的碎瓷片,道:「太后,依老奴說,方家得勢是早晚的事。橫豎,宋皇后倒了,您該另作打算了。朝堂上有人,好辦事。」

  「方硯山,就是茅廁里的石頭,又臭又硬。天命六年,宗禮有一批火藥出關,讓他批個公文,他都死活不肯,半分情面也不給。方靈山麼,對哀家表面恭敬,實際陽奉陰違,鴉雀不聞地弄個伶人進宮,也不跟哀家商量。方家兄妹倆,指不上。」喬太后道。

  正是因為方家沒有宋家「聽話」,當初,她才百般支持官家立宋丹青為後。

  現在,她又怎麼會去依附方家呢?

  「那您打算……」林嬤嬤將瓷片用帕子裹好,遂走到喬太后身後,給她按著額頭上的穴。

  喬太后嘆了口氣,道:「官家身邊,沒個自己人,不行啊。孟婕妤是方靈山的人,方靈山又有了身孕。後宮不能一人獨大。宿荷,你明兒替哀家去一趟喬府,告訴宗禮,靈兒下個月就及笄了,送她進宮吧。」

  喬靈,乃喬太后的弟弟喬宗禮的嫡女,喬太后的親侄女。

  「那丫頭,若有哀家一半的手段,哀家便甚也不愁了。」喬太后閉上眼道。

  想她喬香兒,當年不過是官家生母漓妃身邊的一個侍香婢,翻雲弄雨,如今,貴為太后,其智謀,人中佼佼。

  她從不認命。

  到老,亦是如此。

  阿九從隆佑宮出來,本想回勤政殿歇息,走到御湖,步子拐了個彎兒,不由自主地往瓊華殿去。

  瓊華殿熄了燈,內侍剛想通報,他伸手,示意不必。

  他輕手輕腳地走進去,拉開珠簾。

  烏蘭睡得很淺,聽見動靜,飛身一躍,揮掌道:「何處小毛賊?」

  阿九閃身避過,道:「是朕。你呀,做了主子,還這麼毛毛躁躁。」

  他擦了火鐮,點了一盞小燈。

  殿內的光,清淺柔和。

  烏蘭狐疑地看著他,後退兩步:「你來幹什麼!不會又想占我便宜吧?我告訴你,這裡可沒有奇奇怪怪的香,我再也不會上你的當!」

  阿九笑笑,上了她的榻,盤腿坐好,從懷裡掏出兩個糯米包,道:「朕不占你的便宜。朕來給你送吃的。」

  烏蘭摸了摸肚子,晚宴的時候,她只顧去捉小宮人,沒吃什麼東西,這會兒,還真有點餓。

  她跟阿九面對面坐著,接過糯米包,吃了起來。

  她忽然想起,在大理的時候,老段也是喜歡帶吃食給她在榻上吃的。老段說她的嘴巴,像小老鼠一樣,嘎吱嘎吱,閒不得。

  入了口的糯米包,一霎時帶了點酸澀。

  阿九道:「年節這一陣子,事情冗雜,朕沒有顧上跟你好好兒說話。昭陽,朕起初與你相識,真的不是有意瞞著身份。好久沒有人把朕當朋友了,你同朕親近,朕不知有多歡喜。」

  這番話很誠懇。

  烏蘭憶起他為她擋瘋馬的事,指著他胸口,問道:「還疼不疼?」

  阿九道:「你惱朕,朕就疼。你不惱朕,朕就不疼了。」

  烏蘭道:「那我惱你一輩子,你疼一輩子好了。」

  中原男人真是要不得。油嘴滑舌。

  阿九認真道:「朕保證,往後,你不同意,朕就不碰你了,好不好?朕等到你喜歡朕為止。」

  他吃完糯米包,躺下來,月光落在他的臉上。

  烏蘭促狹道:「那我就永遠都不喜歡你。」

  阿九道:「你可以試試看。」

  他一把將她薅過來,抱在懷裡,拉上錦被。

  兩人就這麼和衣而臥,睡了一整夜。

  阿九守諾,沒有輕薄她。

  天漸亮了,烏蘭睜開眼,看見周九的側臉。他的面孔,堅毅中透著清秀。睡夢中,都皺著眉,好像有許許多多的煩心事,心裡盛不下,要溢出來似的。哼,死男人,一肚子陰謀詭計,能不煩麼?

  被窩裡暖暖的。

  烏蘭發現,她的腳丫,被他揣在懷裡。正月里,春寒料峭,她的大腳丫總是冷。

  這個舉動,老段從前做過。在大理那兩百多天的瑣碎,就像五光十色的泡沫,時不時地擠進烏蘭的心口。伸手一碰,全碎了。

  烏蘭將腳拿開,阿九醒了。

  他起身,準備上朝去。臨走前,捏了捏她的鼻子:「傍晚,朕帶你去打馬球。就用你馴的烈馬。」

  連續好些天,阿九日日來瓊華殿。

  他興致勃勃地與烏蘭打馬球,看燈影戲,賽馬。他教烏蘭投壺、雙陸。輸了,就飲酒。烏蘭不懼怕他,常常追著他滿宮苑跑。

  滿宮皆道,孟婕妤盛寵。

  方靈山不急不躁,在賢德宮養胎。

  宋譽銘在妹妹被廢後,向官家請旨,去嶺南修河堰。官家,允了。他走的那日,官家御駕送行,給足了他最後的體面。

  皇長子劉慎,在昇平樓鬧劇之後,變得怯懦不已,再加上聞聽「母后被廢,舅父遭貶」的噩耗,越發驚恐,患上了心悸的毛病;動輒大喊大叫,說宮裡到處懸著刀。甚至,有時,他會毫不避諱地喊出官家的名字,直嚇得宮人內侍們面如土色。太醫院所有的太醫都去看過了,皆不見好轉。官家命人張了皇榜,舉國求醫。

  朝堂上的風向,徹底地偏向方家。

  但阿九,給了方靈山所有皇后該有的待遇,卻隻字不提立後的事。

  後位空懸。

  方靈山想,官家一定是想等她誕下皇子,再作封賞,好喜上加喜,也更能服眾。

  她樂得大度,不跟烏蘭爭寵。

  烏蘭能讓官家另眼相看,完全是因為那張像極了白若梨的臉。但,曾經滄海難為水,除卻巫山不是雲。烏蘭像白若梨,可到底不是白若梨。

  方靈山心若明鏡。

  官家只不過想沉浸在舊日的虛幻里,夢幾回罷了。隨他去吧。

  孟只是夢。

  二月初,喬靈進宮了。

  阿九雖說到底沒有治喬宗禮的罪,將那道奏摺彈壓下去了。但喬太后防患於未然,伸到朝堂的手,並未收回去。

  喬靈生得小巧精緻,跟年輕時候的喬太后一樣,骨子裡帶著「識眼色、知進退」的機靈。話從不多說半句,卻字字都說到人心坎兒上。舉止有度,讓人如沐春風。及笄之前,就常常被太后召進宮,跟阿九有表兄妹的情分。

  喬太后以宮中子嗣單薄為由,請阿九納妃,阿九不好拒。

  舅父之女,情面上不能薄待。阿九給了喬靈「修儀」的位分,正三品,賜居「絳雲殿」。

  喬靈進宮後的第三天,便出了事。

  那是一個虹銷雨霽的下午。

  喬太后帶著後宮諸人,在御花園賞花,品茶。

  二月的御花園,百花萌動,清麗嫵媚。

  喬靈挽著烏蘭的手,去御湖邊放紙鳶。

  喬靈比烏蘭小十一個月。兩人年紀相仿。她笑容真摯,待烏蘭很熱絡,一口一個小孟姐姐,烏蘭並不討厭她。

  紙鳶越飛越高,在天空上搖擺。

  烏蘭看著紙鳶,倏爾聽見驚呼聲。她猛地回頭,見喬靈腳下趔趄,往後栽。她趕緊伸手去拉,卻已經來不及了。喬靈「噗通」一聲落入御湖中。

  宮人們驚嚇不已,小跑著,去報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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