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47章 談判桌上你和我
2024-05-24 11:13:59
作者: 酌顏
落日餘暉中,踏著屍山血海漸行漸遠的身影,裹挾著來自地獄一般凜冽,神阻弒神,佛擋誅佛的氣息……
夜色沉降時,白日裡剛剛經歷了一場浩劫的宮城也隨之靜謐下來,夜風輕吹,帶著春寒料峭的涼意,好似能拂盡這滿地的塵埃,只鼻端的血腥味兒卻是揮之不去。
景鐸找到墨啜赫時,他正負手立在翠微宮那片廢墟之上,孑然的背影好似與四周濃稠似墨的夜色都融為一體了一般,透著說不出的孤寂,和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森冷。
景鐸略駐了駐足,卻還是走了過去,與他並肩而立。
站定之後,景鐸瞥了一眼墨啜赫的冷眼,心底忍不住長舒了一口氣,墨啜赫自然不可能沒有察覺到他的到來,沒有直接開口讓他滾,便已算不錯了。
「李家軍已是入了宮城,如今正在忙著收拾殘局,你的人今日救了惠明公主與李四郎,李公很是感激,所以特意讓我過來看看,你是否有什麼……」景鐸咳咳了兩聲,沒話找話,打破了眼下讓人有些尷尬的沉默。
可是不等他說完,墨啜赫就是冷聲打斷他道,「顯帝是不是還沒有找到?」
景鐸一愣,繼而反應過來,「是暫且還沒有找到,不過這宮城再大,也不過只是方寸之地,寸寸搜索,他能逃到幾時去?何況,眼下太后還停靈在奉先殿呢,他……」
「若他已不在宮中呢?」墨啜赫冷聲反問道。
景鐸微愕,「這不可能,今日雖是混亂,可第一時間就是將四方城門控在了咱們手中,他除非能夠飛天遁地……」景鐸的話戛然而止,想到了什麼,眼中掠過一抹驚色,驟然往墨啜赫望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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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者卻是一派波瀾不驚的冷然,「還有……你與我皆清楚,顯帝是個什麼樣的人,你當真覺得,他會在意還停靈在奉先殿的太后嗎?」
景鐸沒有說話,一時間,面色幾變,是半個字也說不出。
墨啜赫冷望他一眼,也不再言語,收回視線,目光投注在翠微宮的廢墟上,眯起眼深望了一眼,便是驀地掉頭,大步走遠。
景鐸轉頭看了看夜色籠罩中的廢墟,眼底情緒翻湧,半晌才咬了咬牙,轉身而行,眼下他還有許多事要忙,景家改弦易轍,往後是榮是衰都已繫於李家,他們沒有退路,只能與李家共進退了,墨啜赫的猜測得趕快告知李家,並儘快想出對策才是。
景鐸立時去找了李家幾人,正在說起墨啜赫的猜測時,便有人來報說,文樓的人分別去了翠微宮、紫宸殿兩處,敲敲打打地不知在做些什麼。
李煥和景鐸,並徐皌幾人便是急匆匆趕了過去。
到翠微宮那片廢墟上時,正好瞧見文樓的人正在廢墟上翻找,很明顯是在找什麼東西。
「你這是在做什麼?」徐皌上前便是促聲問道,這個看上去有些像赫連恕的人在文樓顯然地位超然,居然能夠號令文樓上下,而且那渾身上下透出的氣勢也與赫連恕甚是相似,這人與文樓上下又救了惠明公主與李炘,偏偏今日事多,她心中諸多疑問竟還沒有尋著機會問。
墨啜赫卻理也未曾理她,仍是專注地弓身翻找。
就在這時,有人喊道,「郎君,找到了!」
墨啜赫動作一頓,便是拔足奔了過去,景鐸也隨即跟了上去,徐皌與李煥對望一眼,也跟上了。
「這便是暗門所在,不過……」那個找到暗門的文樓弟子在他們過來的當下,已經檢查過了,方才的歡喜已是轉為遺憾,「這暗門處的機關要麼已經被破壞,要麼這機關比我們想像的要高明,可以改變入口。」
墨啜赫看著那已經拉不開的暗門,面上沒有半點兒表情,可眼底已是暗潮翻湧。
「郎君!」這時,又有人來,正是方才被派去紫宸殿的那撥人當中的一個,是回來報訊的,「紫宸殿也找到了暗門。」
「是不是也打不開?」墨啜赫沉聲問道。
那人早就習慣了墨啜赫的神機妙算,雖然納罕郎君居然這都能知道,卻還是點了點頭,「確實如此。」
墨啜赫略一沉吟,已是轉頭望向了最先找到暗門那個文樓弟子,「找到了兩處暗門,你是否能夠推算出密道的出口?」
文樓弟子中能人眾多,這位弟子恰恰就是精通五行八卦,奇門遁甲之人,聞聲面色幾變,遲疑著點了點頭,「按理來說,大多數機關都與八卦相關,萬變不離其宗,給我些時間,也許大致的出口還是能推算出來的。」
「需時多久?」墨啜赫又問道。
「不知道。」那文樓弟子搖了搖頭,「不過,我會盡力!」
「嗯。」墨啜赫沉吟著點了點頭,「將文樓之中擅長機關術數,奇門遁甲的弟子都召集起來,交與你統一調配,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密道的出口。」
那個文樓弟子乍然受到重用,心中激越非常,忙起身,朝著墨啜赫弓身一揖到底,行了個重禮道,「郎君放心,文敬定不辱使命!」
墨啜赫淡淡點了點頭,沒再言語,目光落在那扇精鐵所制,哪怕在烈火焚燒之下,仍然沒有損傷分毫的暗門之上,一雙眼好似也被這涼夜浸染了一般,如水般波動冷沁。
「你怎麼會想到……」景鐸望著男人面沉如水的側顏,心中湧現的複雜又更深濃了兩分,雖然早就知道這人心思敏捷,能力出眾,可每次卻都又忍不住驚訝萬分。
「這把火有些欲蓋彌彰了,倒好似要掩蓋什麼。」墨啜赫淡淡道,若不是關心則亂,他應該更早些就想到的。
墨啜赫直起身子,目光睞向不遠處,神色莫名看著他的李煥和徐皌,他一雙眼睛卻如一汪不見底的深潭,「我想見見李公,眼下我的人手有限,怕是要跟他借兵了。」
「郡主要見我?」雲清道人來到徐皎房中時,眉宇間有些詫異,挑眉看了一眼潔淨一片,看上去根本未曾動過的書桌,他目下閃動了兩下,「郡主,陛下昨日那話可不是說來嚇唬你的,兩日之期已過半,到了明日這個時候,你若是還交不出陛下想要的東西,陛下動了怒,只怕你那心愛的侍婢就要遭罪了。」
「所以,我才要見國師,求你幫上一幫啊!」徐皎曼聲笑道,「不是國師說的嗎?這偌大的世間,也只有我與國師你是同路人,我若有個三長兩短,便再沒有真正懂國師你的人了,那國師在這世上,該多寂寞呀?」
「郡主有什麼話還是直說吧,你的性子還是直率點兒更可愛些。」雲清道人反客為主地在桌邊坐了下來,輕叩了兩下桌面,揚聲對門外守著的人道,「去沏壺茶送過來!」
門外的人應聲而去,雲清道人抬起眼,望向對面正深意笑望著他的徐皎,後者與他目光相觸,斂裙在他對面坐了下來。
「明人不說暗話。我是怕了陛下的心狠手辣,若是爽快地交出了陛下想要的東西,於陛下而言,我就再無利用價值,怕是不只我那侍婢和婉嬪,就是我母親與我,只怕也會死得更快。」
「所以,郡主才到此時也不動筆?」雲清道人微微眯眼,「郡主是個聰明人,既然能夠想到這層,如何又想不到眼下你已沒有別的選擇了?」
「我知道,可你們總得給我多一些保證,能讓我安心。比起陛下,我倒更寧願相信國師,不是您說的嗎?我與您是同路人,至少,國師應該是希望我活著的吧?」徐皎一雙清澈的眸子切切望著雲清道人,倒好似當真很是信任他一般。
雲清道人抿唇而笑,「郡主到底有什麼條件,總要先說出來,讓我衡量衡量是否能如你所願。」
正在這時,房門被人叩響,那些人按吩咐送來了一壺熱茶。將茶奉到桌上,來人便又退了下去。
徐皎先拎起茶壺,很是殷勤地為雲清道人倒了一杯茶,奉到他跟前,「國師放心,我也不是那不懂事的,不會太過為難國師。只是希望國師做個中人,替我求求陛下。我如今心中惶惶,若到最後仍是逃不開一個死,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畫陛下想要的那張圖的。」
「我若代替陛下應下你,只要你畫好了那幅圖,就會保證不傷你們幾人性命呢?」雲清道人端起那杯茶輕啜了一口,白煙騰裊而上,更顯得他一雙眼睛雲遮霧罩。
「若能有這樣的保證自是最好,畢竟如國師所言,我也知道,自己眼下是別無選擇,只能相信我若按著你們的意思,給了你們想要的東西,你們就能放過我們。不過……國師能做得了主嗎?」徐皎先是喜,後是懷疑。
「當然,我不是不相信國師,不如國師給我吃顆定心丸?」徐皎對上雲清道人驟然睞來的眸光,忙道。
「什麼定心丸?」雲清道人不動聲色地眯眼。
「我母親的解藥!左右我們都在你們手裡,再給我母親下毒,這不是多此一舉嗎?解了我母親的毒,讓她與我們待在一處,我立時開始動筆,我說到做到!」徐皎一雙清澈的雙眸卻是沉定無移,直直望進雲清道人眸中,讓人沒有辦法懷疑她的真心。
雲清道人沒有立馬回答,斂目端起手裡的茶杯,仰脖將餘下的茶湯一飲而盡,他這才施施然起身道,「郡主安心等著吧,一會兒,我便著人將長公主殿下給你送來,當然,一併送來的,還會有解藥。」言罷,他深望了徐皎一眼,收回視線的同時,也是邁開了步子。
他出得門去,門被重新關上上鎖,聽著腳步聲遠去,徐皎繃緊的背脊悄悄一松,徐徐吐出胸口憋了許久的一口氣。
「阿皎,這是……成了?」王菀走到她身邊,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。
「應該是吧!」徐皎應道,「他不是說了會讓人將母親送來嗎?一會兒自見分曉!」
「你怎麼想到的,居然直接找上了國師。」王菀起先剛聽到徐皎這個想法時下意識地就覺得異想天開,沒有想到,那國師居然沒怎麼猶豫就應下了,王菀到此時仍覺有些不敢相信。
「你們沒有發覺嗎?皇帝格外地聽國師的話。」徐皎眼波如水,「事實上,有的時候,皇帝還會不自覺地看國師的眼色。昨日,皇帝的怒火燃得厲害,都說,天子之怒,伏屍百萬,餓殍千里,可國師不過一句溫言,一盞茶水就輕易撫平了皇帝的怒火,這可不是簡單的信任而已。」
徐皎目下閃動了兩下,她甚至有一種猜測,眼下只是還不能確定罷了。
「總之,咱們這位國師絕對是能做主的人,而他與皇帝在有些事情上未必就是一條心,咱們只要利用好這一點,就能抓住那一線轉機。」
「可就算是國師果真將長公主殿下送了來,也給了解藥,咱們的小命仍是捏在他們手裡,如你所說,等到咱們沒了利用價值,他們只怕不會放過咱們。屆時,哪怕是國師答應的事,也可以翻臉不認的。」王菀被關了這麼許久,對顯帝的無情冷血早就感悟至深,對於與顯帝是一丘之貉的雲清道人也沒有半點兒好感,對於之後的事兒,實在沒有辦法多麼樂觀。
「那就給他們一個不得不留下我們的理由好了。」徐皎卻半點兒不懼,輕描淡寫而又理所當然地道,雙眸中迸射出炫目的光亮,熠熠灼灼,好似帶著可以戰勝一切的力量。
這樣的徐皎,總是讓人忍不住想要信服。
王菀和負雪看著這樣的她,不約而同都是沉默了下來。
徐皎卻是轉頭,朝著她們展顏而笑道,「怕什麼?多少生死難關咱們都闖過來了,這一次也沒什麼難的。你們不要忘了,我和阿菀可是福星轉世吶!一顆福星都了不得了,咱們這還是兩顆,哪怕前路再難,只要咱們在一處,那還不是逢凶化吉,遇難成祥嗎?」
她一張笑臉燦爛非常,讓人不由從中汲取說不出道不明的力量,好似當真只要有她在,便沒有什麼好怕的,即便是劫難,也終會否極泰來。
又過了半個時辰,長公主殿下果然被人送了來,一併送來的,還有一隻汝窯細頸白瓷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