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46章 兩日的期限
2024-05-24 11:13:57
作者: 酌顏
真是乖巧聽話啊!徐皎目光在兩人之間一個兜轉,眼波閃動了一下,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痕。
顯帝慢吞吞啜了兩口茶,臉上的怒火平息了大半,這個時候,甘內侍也回來了,隨行的還有康內侍,手裡抱著幾卷畫軸。
顯帝輕輕一揮手,那幾幅畫便是被擲到了徐皎腳下,有兩幅就是展了開來,輕輕瞄了一眼,不出所料,果然就是她以為的那幾幅。
徐皎面色沉靜地抬眸望向他,「陛下不是最愛惜這幾幅畫嗎?連出逃時也帶著,自然是愛惜,可是眼下卻這般對待,陛下的心思果真是讓人猜不透。」
「若是真的那幾幅,朕自然是愛惜,關鍵是,它們只是贗品,不是嗎?」顯帝輕挑眉,目光如注將她定定望著,「真的在哪兒,你應該最是清楚。當然了,如今那幾幅真畫,朕也不在意了,朕想要的是你不惜這樣瞞天過海,也想掩藏的秘密。」
徐皎沒有狡辯,卻也沒有承認,只是靜靜看著那幾幅畫,沉吟不語。那一日,半蘭送出的消息未能送至顯帝手中,半途被墨啜赫截走,之後因著墨啜赫堅持,她暫且擱置了將這個秘密自曝給顯帝的心思,可很顯然,沒能瞞過去,可這個秘密到底是如何被顯帝知曉的?
她抬起眼睫,難掩疑惑地望向顯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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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很聰明。」顯帝好似看懂了她未出口的疑慮,略作沉吟,難得大方地為她解惑,「這些畫當真是鬼斧神工,以假亂真,哪怕是朕日日看著這些畫作,看了十幾年也未曾察覺半點兒不妥。若不是陰差陽錯,朕不小心將茶水潑在了當中一幅上,朕或許永遠都被你蒙在鼓裡。」
徐皎聽到這兒,眼睫微顫,目光中的疑慮卻更深了兩分。
「你或許不知道,這幾幅畫的畫軸都是特質的,若是浸了水,畫軸一端會顯現一個隱秘的圖案,那是當初父皇為了以防萬一特意為之。朕沒有想到你送回來的畫,居然是調了包的,所以也沒有想到去查驗,險些被你瞞過去,還好,老天有眼。」
「不過也好,你騙朕,朕反倒高興。你若不是已經發現了那畫中的秘密,又怎麼會這樣費盡心機地來遮掩?朕尋覓了這麼久的秘密,終於有著落了。」
說著這話時,顯帝望著徐皎的目光都是熱切了起來。
徐皎還真沒有想到居然是因為這樣被揭穿的,這愛耍弄人的老天啊。既是如此,也無謂再狡辯了。「陛下既是知道我是誰,便該清楚我為何要費盡心機隱瞞,我與陛下之間的仇不共戴天,你想要的,我自是不會讓你如願。陛下就算知道了那又如何,我就是知道了畫中的秘密,但我就是不會告訴陛下,那又如何?陛下倒不如殺了我,一了百了。所以,陛下還是不要枉費心機了,反正如今大局已定,陛下逃了出來,只要隱姓埋名,還是能逍遙地活完後半輩子,何樂而不為?」徐皎朝著顯帝一笑,眼中卻是笑意稀薄。
顯帝這會兒倒是沒再被她激怒,「朕要如何過活,用不著你操心,你如今拿捏在朕的手中,難道還天真地以為你說了算嗎?你自是可以不惜命,難不成也不顧你母親的性命了?」
徐皎的面色微乎其微變了,「我母親可是陛下你一母同胞的親姐姐,你怎麼當真說得出這樣的話來?」
「不是你說的嗎?朕泯滅人性!一個已經泯滅人性之人,還有什麼事是做不出來的?實話告訴你,你母親根本不是生病,而是中了毒,這解藥,只有朕才有。」顯帝說到這兒,甚至笑了起來。
徐皎早有猜測,聽到這兒,卻也還是覺得心裡拔涼,哪怕明知顯帝此人心性涼薄,甚至是對長公主之間也早沒有什麼姐弟之情,心緒複雜翻湧,最後卻只凝成兩個字,「卑鄙!」
或許是想通了,覺得徐皎如今真的除了逞口舌之快就再沒有別的法子了,顯帝這會兒聽著她罵自己居然也能心平氣和,非但不氣,甚至還漾起了笑,「隨你怎麼罵吧!只要你高興!何況,朕手中也不只你母親這一個籌碼而已。」
顯帝若有所思的目光瞥過徐皎身邊的王菀和負雪,眼底幽涼,「迎月說朕泯滅人性,朕卻要謝過迎月重情重義,否則,朕又哪裡能夠這般篤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?不過……朕的耐性不好,等不了許久,兩日!朕至多只能給你兩日的時間,這兩日,朕會好吃好喝地供著你母親,婉嬪,還有你這個侍婢,兩日之後,若是見不到朕想要的東西,那對不起了,朕便只能先拿你的侍婢開刀。」
「你放心,朕不會讓她立時死了,一炷香的時間,朕便讓人從她身上切下一塊兒肉來,這一個人,總還能撐上些時候的,她不行了,再換婉嬪,婉嬪完了,還有你母親……」顯帝笑意盈盈地說著這些種種,徐皎等人卻是聽得渾身泛涼,如墮冰窖般幾乎忍不住打起哆嗦來。
徐皎終於沒有忍住,咬著牙道,「夠了!」
顯帝望著她們幾人慘白的臉色,徐皎眼裡隱忍的淚,卻極是滿意的笑了,「放心!說了兩日便是兩日,這兩日的時間你抓緊,兩日過後,若還不能得到朕想要的東西,那朕便只有說聲對不住了。」
「你先讓我見見我母親!」徐皎握了握拳,沉著嗓道。
「你母親如今在昏睡,你即便見著了也沒有用。」顯帝道。
「那也要讓我見見她,起碼要讓我確定她是不是安好。」徐皎堅持。
顯帝轉過眸子,與雲清道人對望一眼,點了點頭,「也罷,就讓你見一眼吧,見了之後,也能讓你安心將朕要的東西畫出來。不過,醜話說在前頭,你最好不要想著耍什麼花樣,否則你們幾個,誰也別想活著。」又警告了一番,顯帝抬手招來甘內侍,「你帶著她過去一趟吧!」
而後又抬手一指王菀和負雪道,「這兩個先帶下去,就放在給她備好的住處里等著。」
徐皎與負雪她們對望一眼,沒再說什麼,轉身隨著甘內侍走了出去。
這宅院居然還不小,徐皎抬首看了看天際的太陽,也只能估摸出這宅子大概在城東,而且看樣子不是才準備的,四處都有生活的痕跡,怕是顯帝早就給自己備好的後路。
長公主住的地方離著方才的正院不遠,想必也是為了便於把控,與顯帝所說的一樣,長公主正在床榻間睡得昏昏沉沉,但到底是暫且無恙。
徐皎不由悄悄鬆了一口氣,甘內侍見狀便是催促道,「郡主既然已經見過了,也瞧見了長公主殿下好好的睡著呢,這下可以安心跟著咱家走了吧?」
徐皎望了一眼人事不知的長公主,沉默著站起身來,便是逕自往屋外走去。
甘內侍隨在她身後,笑眯眯地勸道,「郡主啊,有句話說得好,識時務者為俊傑,郡主是個聰明人,還是莫要再想些別的花樣,乖乖按著陛下的吩咐,將那東西備好了,這才能護著你想護著的人,也護著你自己呢……」
徐皎沉默不語,也不知有沒有將甘內侍的那些話聽進去。
不出所料,給她安排的住處與長公主的住處隔得不近,卻也不遠,就是一東一西,而中間恰恰隔著的就是顯帝的住處,而且防守很是嚴密而已。
徐皎走進房門時,那門驟然就是在身後關上了,還隱約傳來了上鎖的聲音。
「阿皎!」王菀和負雪倆在屋裡等著徐皎,已是心急如焚,見得她來,立刻便是迎了上來。
徐皎卻是與王菀使了個眼色,待得門被鎖上,徐皎這才拉著王菀,與負雪一起進了內室。
這房子分成了內外兩間,外間布置成了書房,她方才粗粗掃了一眼,書桌與筆墨紙硯一應俱全,內室則只有一張床榻,並一張羅漢床,倒也不錯,至少沒有將她們幾個分開來,想必也是很有自信,不怕她們在眼皮子底下耍花樣。
這房子周圍自然都是有人看守監視的,但進了內室,小聲點兒說話,倒也不至於什麼都被人聽了去。
「你可見著長公主殿下了?她可還好?」兩人坐定之後,王菀便是壓低嗓音輕聲問道。
徐皎點了點頭,又搖了搖頭,「見過了,不過和他們說的一樣,昏睡著,人事不省。」徐皎說著,眉心也是緊攢起來,長公主若果真是中了毒,即便那毒不是見血封喉,她也擔心久了會有妨礙。
「咱們現在怎麼辦?」負雪亦是眉心緊蹙。
徐皎輕輕搖了搖頭,雙眸轉而沉黯,「走一步算一步吧,先把這兩日平安度過再說。」那幅圖早就被她刻印在了腦中,要複製出來不過幾個時辰的事,但既然皇帝這樣大方,給了她兩日的時間,她就卻之不恭了。阿恕此時定然已經察覺到她被帶走了,雖然皇帝必然做了萬全的準備,不會讓人輕易找到他的藏身之處,可有阿恕在,一切都是未知數。兩日……阿恕未必不能找到她。
而在那之前,她所要做的,就是護好她要護的人,護好她自己,等著他來。
翠微宮的火被熄滅時,天光尚亮,從各處抬出了幾具燒成了焦炭的屍身,有男有女,墨啜赫蹲下看了片刻後,雙眸幽暗道,「果然……」
「阿皎已經不在這裡了吧?」景鐸注意到他一張冷顏之上細微的情緒變化,已然有所了悟。
徐皎在大火之前已經離開,這自然是好事,卻也算不上多麼好,此時,阿皎又去了何處呢?
因著他布在安福宮與翠微宮的人手都被人不動聲色地悄悄拔除,他甚至不知道阿皎是什麼時候離開翠微宮,又去了哪個方向。
站在仍有餘煙裊裊的這一片廢墟之上,墨啜赫茫然四顧,頭一回生出不知該從何處著手的無力感。
就在這時,幾聲尖銳的哨音突然劃破蒼穹,從宮城的某一處傳來。
「是我們的人!」文桃聽出來了,那是求助的信號,與方才墨啜赫吹出的那幾個哨音有異曲同工之妙,可是方才那幾聲哨音之後,卻是半點兒回音都沒有,文桃不敢說,卻已經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備。可……乍然聽得這狼哨聲,她卻是喜憂參半,「郎君,會不會是郡主……」
後頭的話還不及說出,墨啜赫已經抄起手邊的長刀,一言不發就朝著那狼哨聲傳來的方向疾掠而去。
文桃愣了愣,也抓起隨身的短劍跟了上去,景鐸亦然。
一行人循著哨聲疾步而行,走了沒多遠就聽見了兵刃交接的打鬥聲,便是又加快了腳步,衝過去一看,見得打鬥的雙方,墨啜赫神色微微一滯,下一瞬便是提起刀,與景鐸等人一起加入了戰局。
有他們的加入,原本膠著的戰局很快就明朗起來,那些殺紅了眼的禁軍雖然已不是常人,不知疼痛,不畏生死,可畢竟還是血肉之軀,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不堪一擊,很快便敗下陣來。
兵戈之聲漸漸平息,四周是濃烈到讓人作嘔的血腥味兒,蘇勒卻是長舒了一口氣,走上前來,對著墨啜赫的胸口就是輕捶了一記,笑著道,「幸不辱命!」說著,目光往身後的方向側了側,意有所指地瞄向渾身狼狽,卻全須全尾的惠明公主與李炘。
惠明公主也正隔著人群,遙遙往這裡張望,目光落在墨啜赫身上,幾度欲言又止。
可墨啜赫卻根本看也未曾看她,甚至也未曾看蘇勒,他只是抿緊了唇,一貫的面無表情,可渾身上下都透著陰鬱到了極點的氣息,眼縫裡偶爾透出來的冷光,都含著森銳的殺氣。
蘇勒與他從小一起長大,立時便察覺出了他的不對勁,當下斂了笑,嗓音也沉抑下來,「怎麼了?出什麼事了?」
墨啜赫沒有回答他。蘇勒徵詢的目光又望向景鐸和文桃,兩人都是沉默著,甚至下意識垂目,躲開了他的視線。
蘇勒在人群中一個逡巡,察覺到了什麼的同時,雙瞳與心口都是驟然一縮,「郡主,還有負雪呢?」
還是沒有人回答他。「鏗」的一聲,墨啜赫丟開了手裡被血浸透的鋼刀,驀地轉過了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