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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6章 噩夢與進宮

2024-05-24 11:12:45 作者: 酌顏

  這一夜的雪下得不大,入夜後不久就停了,耳邊只有細細的風聲,越發顯得室內靜寂非常,呼吸可聞。

  半蘭躺在耳房之內,卻是半晌沒有睡意,今日發生的事情讓她心緒煩亂,翻來覆去好一會兒了,勉強合上眼,也是睡不著。

  正在這時,一聲尖利的叫聲卻驟然滑過耳畔,劃破了這靜夜。

  半蘭驟然彈坐起來,愣了一瞬便披衣而起,掌了燈著急忙慌去了一牆之隔的正房,也正是方才那一聲尖叫傳來的地方。

  「郡主?」走進內室,借著手中燭火幽微的光亮,半蘭見著榻上坐著一人,她將燈燭放下,撩起簾帳,就見得徐皎抱膝坐在被褥間,正在低聲啜泣著,聽得半蘭的聲音,抬起眼來,一雙眼睛紅通通的,還噙著淚花。

  半蘭忙傾身上前問道,「郡主這是怎麼了?做噩夢了嗎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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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徐皎抽噎了一聲,嗓音里仍是帶著兩分哭腔道,「二哥哥大抵是真寂寞極了,不過在他墓前那麼隨口一說,夜裡他居然就來夢裡瞧我了。可是……可是他那樣子太駭人,一邊喊著我一邊大口大口嘔著黑血,我看他張著嘴似是想要與我說什麼,可我瞧他那樣子實在太嚇人了,我一害怕叫了一聲就醒過來了,半蘭,你說……二哥哥不會是真有什麼話要告訴我吧?」

  徐皎伸出手去,一把抓住半蘭的手,雙目灼灼將她望著道。

  半蘭聽到徐皎的話,打了個愣怔,被徐皎這麼一抓,才驟然醒過神來,垂下眼,語調幽幽道,「二郎君待郡主自來不同,若是真有什麼話,要對郡主說,也可能。」

  「那他到底要與我說什麼?還有,不是說他是病逝的嗎?這大口大口嘔血,還嘔的是黑血又是怎麼回事?莫不是二哥哥的死當真有什麼冤情?」徐皎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半蘭。

  半蘭雙目有些發直,卻被她盯得心房一緊,搖了搖頭道,「婢子不知。」

  徐皎終於鬆開她,喃喃道,「那可怎麼辦?我即便真的去景府,只怕也問不出什麼來。二哥哥一介書生,應該也不會惹上什麼麻煩才是,定是我白日裡聽了你那些話這才日有所思,夜有所夢,定是如此。」

  半蘭垂目不語。

  徐皎自己寬慰了自己一番,鬆了一口氣道,「罷了,應該就是這樣,去給我沏碗安神茶來,睡著了定不會再做噩夢了。」

  「是。」半蘭應了一聲,轉身端了燈燭款款而去。

  徐皎望著她的背影,眼底卻是幽幽暗閃了一下。

  半蘭不一會兒倒是將安神茶送來了,徐皎喝了也踏踏實實睡了一覺,沒再被噩夢所擾。反倒是半蘭沒有睡好,一直在耳房豎著耳朵聽著正房的動靜,第二日清早,負雪來與她交接時,她眼下烏青,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,走開時還沒有忍住打了個哈欠。

  到第三日清晨,半蘭早早來了正院,見昨夜值夜的負雪也是一臉疲憊憔悴的樣子,不時伸手掩唇打個哈欠,她忙關切問道,「負雪姐姐這是怎麼了?昨夜沒睡好嗎?不是郡主昨夜又做噩夢了吧?」

  「你怎麼知道?」負雪下意識地驚聲反問。

  半蘭眼底幽光一閃,「還真的又做噩夢了?」

  負雪此時也反應了過來,長嘆一聲道,「看來你前夜值夜時郡主就做過噩夢了?聽郡主說著都有些駭人,你說怎麼剛剛去了墳地,知曉了二郎君的死訊就做了這樣的夢?而且還夢見二郎君那副慘狀……該不會是沾染了什麼髒東西,或是二郎君……不行!我得去與琴娘說說,是不是去廟裡走一趟,請個法師看一看!」

  負雪一邊說著,一邊沉肅著臉色腳步匆匆去了。

  半蘭轉頭看著她的背影,一雙眼目幽幽,眼底隱隱有什麼在無聲翻湧。

  如今這樣的時候,出城不易,琴娘出了府,也不知從何處淘換來了一個平安符,給徐皎壓在了枕頭下,入睡前又喝了濃濃的一碗安神茶,這一夜,徐皎總算沒有又做噩夢,好歹睡了個囫圇覺。

  清早起來,徐皎剛梳洗完,用罷早膳,琴娘就是腳步匆匆而來,到得近前,湊近她耳語道,「郡主,宮裡來人了,瞧著面生,不像安福宮和翠微宮用慣了的人,說是召郡主入宮,隨行車架已經候在府門外了。」

  徐皎沒有半分詫異,點點頭道一聲「知道了」,然後便是盈盈起了身,「先勞煩琴娘去招呼著,我換身衣裳便來。」

  等到換好入宮的裝束到了客堂一看,來人是個小內官,琴娘瞧著面生,徐皎卻是見過的,正是甘內侍身邊的一個小徒弟,徐皎見著便是笑道,「原來是康內官,真是失敬了。」說著,便是垂首輕輕一福。

  那姓康的內侍沒有料到迎月郡主居然識得他,猝不及防受了這一禮,心中受用,卻是忙道,「不敢,不敢,郡主多禮了,奴才不敢受領。陛下聽說郡主回了鳳安,道說太后娘娘和長公主殿下時常掛念著郡主,所以特意著奴才來接郡主入宮一見。」

  「有勞康內官了。」徐皎笑著道,邊上琴娘立刻會意上前,將一個厚厚的封紅遞到了康內侍手中,「迎月離開鳳安日久,許久未曾在宮中行走,怕散漫慣了,有不周到之處,還要有賴康內官多多提點。」

  康內侍借著手裡的拂塵遮擋,捏了捏手裡的封紅,面上已是笑開了花,待徐皎更多了兩分熱切,說說笑笑地將人迎去了府外,上了侯著的馬車。

  馬車晃晃悠悠駛過長街,徐皎挑開車簾往外瞧去,這一瞧,眉心就是皺了起來。

  已是臘月了,這街上卻沒有半點兒快要過年的熱鬧,冷冷清清的,只有寥寥幾個行人,卻都是袖著手,埋著頭,行色匆匆。從前擺攤兒的小商販幾乎絕了跡,偶爾也有開著門的商鋪,卻也是門可羅雀,生意慘澹。

  去年的這個時候,徐皎已經離開了鳳安,而且她彼時的心境也委實注意不到這些,可她還記得前年的這個時候,街上有多熱鬧。人聲鼎沸,市井煙火氣與年節的氛圍交錯,喧嚷非凡,可如今……

  戰爭的陰影到底還是籠罩上了這座大魏的都城,只不知大魏的皇室是否還在做著叛軍不足為懼,終還是他楊氏江山不變的春秋大夢了?

  「唉!」徐皎嘆了一聲,手一松,帘子垂下,不再去看外頭那讓人愈發生出物是人非之感的街景。

  馬蹄聲踢踢踏踏,不一會兒便到了宮門口,徐皎從馬車上下來時,卻是愣了愣,因著宮門處已經有人抬了一頂青帷小轎在侯著了,見著她便是紛紛屈膝深福,「迎月郡主萬安!」

  「瑞秋姑姑,您怎麼來了?」康內侍笑著道。

  「自然是太后她老人家聽說迎月郡主進了宮,所以特意派婢子在這兒等著,接郡主去安福宮的。」這瑞秋正是安福宮中的掌事宮女,聞言不卑不亢笑道。

  康內侍卻是面有難色地一瞥徐皎,「瑞秋姑姑,我等也是奉了陛下之令接郡主進宮的,臨行前陛下並未吩咐過先送郡主去安福宮,按理,郡主該隨著咱們一道先回紫宸殿見過陛下才是。」

  「康內官此言差矣,陛下為何要接郡主入宮?還不是因著郡主離京這些時日,太后娘娘時常念叨?長公主也是日日惦念?陛下一片孝心,這才接了郡主入宮。陛下本就是為了寬慰太后娘娘,這才特意接了郡主入宮。如今太后病中,急著要見外孫女,難道陛下還會不允麼?康內官只管回去向陛下復命,照實了說,陛下必然不會怪罪。」

  瑞秋笑盈盈將康內侍的話全都堵住,不等他反應過來,轉頭就對徐皎笑著道,「郡主,太后娘娘和長公主都等著呢,您請吧!」

  徐皎一瞥康內官,心想他到底還是不如甘內侍那老薑來得辣,不過倒是剛剛好。收回視線,徐皎朝著瑞秋笑微微道,「多謝姑姑!」

  說罷,便是扶了負雪的手,彎腰鑽進了小轎中,坐穩當後,隱約聽得外頭瑞秋姑姑壓低嗓音與康內侍說了什麼,身下小轎微微一震,被晃晃悠悠抬了起來。

  不一會兒,落了轎,徐皎挑開轎簾,仰起頭一看,就見著了安福宮的宮門。扶了負雪的手下了轎,徐皎勉強按捺住急切,隨在瑞秋身後入了安福宮的宮門,卻難免不由自主地加快腳步。一別一載,徐皎亦是掛念著長公主,恨不得立時就能相見。

  瑞秋是個通透的,抿嘴一笑,也不再自討沒趣與徐皎說話,反倒悄悄跟著加快了步子。

  安福宮比起徐皎離開前更冷清了些,加上這個時節,處處都透著寂冷。

  徐皎這會兒卻也顧不上這些,到了正殿門口,守在門外的兩個宮婢向她行禮,一邊揚聲往裡道,「迎月郡主到」,一邊挑起帘子來。

  徐皎迫不及待邁步而入,一股帶著濃濃藥味的熱氣撲面而來,她腳步微滯,抬眼已見得殿內立著的一個婦人。

  一身家常的半舊衣裙,兩鬢斑白,抿著嘴角,沉肅著臉色將徐皎盯著,離得越近,徐皎將她面上眼角的皺紋看得更清楚,鼻頭一酸,視線便是模糊了,啞了聲才幽幽喚道,「母親……」

  這婦人自然正是延平長公主,只是比起一年前,她似乎更是憔悴蒼老了不知凡幾,徐皎看著面前已是形如老婦的長公主,心中真真是酸楚難當,一邊期期艾艾地喚著,一邊靠了過去,伸出手便是將長公主一把抱住。

  長公主身形微微一僵,哼聲道,「出去時本宮攔不住,回來時你也一聲不吭,橫豎本宮也管不住你,你這聲母親,本宮還真是受之有愧,不敢當得很。」

  「母親這是真的惱我了?」徐皎的眼圈兒更紅了,扯了長公主的手臂就是來回搖晃起來,甜糯的嗓音可憐兮兮道,「母親可別惱我,更不要不理我,我可是日日念著母親,想得不得了,母親若惱了我,我……我會很傷心,很難過的。」

  一雙含了淚的眼睛巴巴兒地瞅著長公主,登時讓長公主本就不硬的心腸軟成了一汪水,臉卻板得更厲害了,拔高嗓音道,「還不住手?進來了也不行禮,本宮看你這是在外頭散漫慣了,連規矩都忘得一乾二淨了。還有……」目光一撇,乜斜了一眼她扯著自己手臂搖晃的手,「這成何體統?還不放開?」

  「不放!我想母親了,就想這麼巴著母親不放!」徐皎說著,乾脆鬆了長公主的手臂,轉而雙手一張,又將長公主緊緊抱住了。

  長公主瞪她一眼,「怎麼出去了一趟,這主意越發大了,臉皮也越發厚了?」嘴上說著嫌棄的話,長公主卻到底沒有動手直接將徐皎給扒拉開來。

  「要哀家說,迎月這性子才是討人歡喜的,小娘子家就該這樣,該軟時軟,該甜時甜,哪兒像你,硬邦邦的,還口是心非?」正在這時,身後卻響起一把帶著笑的嗓音,是太后,能這般數落長公主的,也只有太后。只是太后那嗓音卻是氣弱得厲害,說這一段話,便是喘起了粗氣。

  長公主拍了拍徐皎的手,徐皎會意,鬆開她,她便已朝著太后走了過去。

  徐皎轉過頭,朝著太后行禮,抬起眼一看,心下卻是「咯噔」了一聲。

  雖然早料到太后久病,必然不會好,可卻沒有想到太后如今已經瘦得只剩皮包骨頭了,一雙眼睛深凹,雖然有長公主和另外一個膀粗腰圓的宮婢攙扶著,短短一段路也走得格外艱辛,等到坐到榻上時,一張臉已如金紙,更別提滿頭滿臉的冷汗了。

  徐皎將心驚暫且壓下,笑著上前,壓低了嗓音,故作輕快道,「外祖母怎麼出來了?您要見迎月,讓人傳喚一聲,迎月自會進殿去見,又何必勞動您老人家。」

  「哀家日日躺在床上也是憋悶,偶爾走動走動,才不致讓這把老骨頭真生了鏽。何況……若再不走走,只怕就沒有機會了。」太后說著,朝徐皎探了探手,徐皎會意,立刻將手遞了過去。

  太后的手又冷又瘦,骨頭還硌得人心慌,被她握著的感覺委實算不上好,徐皎望著太后深深凹陷,卻愈顯深邃的一雙眼睛,鼻頭卻又是一酸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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