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66章 狡猾的小老鼠
2024-05-24 11:11:32
作者: 酌顏
徐皎說完,對著那侍婢點了點頭,便是邁開了步子。
因著她那些話,那侍婢面上本來已經褪去了兩分驚疑,可剛剛舒展開來的眉峰又不知因何揪起,在徐皎錯身而過時,她才驚聲道,「不對啊,你的聲音......」後頭的話卻是戛然而止,因著頸間無聲無息貼上來的一把匕首。
銳利的刀鋒抵在她頸邊,耳邊響起的是一把明明甜糯,這會兒聽來卻讓人不寒而慄的女嗓,「別動!乖乖告訴我大汗在何處,我便不殺你。」
侍婢先是嚇得僵硬,聽著這一句話,面上的血色陡然褪了個乾淨,不及說話,那刀鋒往裡逼近了一寸,劃破了一層油皮,疼意讓她渾身一個激靈,「饒......饒命!我不知道,我什麼都不知道。」
徐皎不理她,匕首威脅地往裡一抵,冷聲道,「說。」
威脅意味十足,那侍婢抖若篩糠,嚇得快哭了,「我說的都是真的,我不知道......大汗病著,可都是可敦親自照看,從不假手他人。我們本以為大汗就在正殿,可是前兩日我剛好奉命去給德德瑪送東西,在正殿裡未曾瞧見過大汗,所以......所以我真的不知道大汗在何處。」
徐皎聽著目下閃動了一下,正殿自是守衛森嚴的,她方才也想著要去正殿看,不過,這個小侍婢的話倒是提醒了她,若她是古麗可敦,要將處羅可汗藏起來,又怎麼會將他明晃晃地放在正殿呢?
「除了正殿,可敦平日還愛去何處?」
侍婢沒有立即回答,徐皎的匕首又帶著無言的威脅逼近了一寸。
「我說……我說!」侍婢立刻嚇得幾乎是失聲尖叫起來,「後殿左邊的廂房。」話落,她頸後一疼,緊接著眼前一黑,便是暈了過去。
徐皎面無表情瞥了一眼軟倒在地的侍婢,轉身邁開了步子。
站在可以瞧見正殿,也可以隱約瞧見方才侍婢所言的那後殿的一處廊前,徐皎略略駐足,下一刻邁開步子,卻是直直朝著正殿方向而去。
「上將軍?」宴席上,阿史那佐穆正待邁步,卻聽著身後傳來一聲呼喚。
阿史那佐穆停步,轉頭望向去而復返的墨啜翰和匐雅二人,眸色陡然一黯。
墨啜翰面上笑容略有些僵硬,「上將軍,阿娜經常與我說起,說你弓馬嫻熟,箭術更是草原上數一數二的,我一直想向你討教一二,不知可否?」
「翰特勤是想現在就跟我討教?」阿史那佐穆目光從墨啜翰明顯透著兩分不甘願的臉上掠過,轉而一瞥邊上的匐雅。
「是啊!今日正好啊!」墨啜翰微蹙眉心道。
阿史那佐穆卻是倏然一扯嘴角,笑了,「我還有事,改日吧!」
「欸!你!」匐雅借著袖子的遮掩,輕輕掐了墨啜翰一記,墨啜翰忙疾聲喊道。
「你們這是在說什麼呢?」阿史那佐穆不及邁步,側後方突然傳來一聲笑問,轉頭就瞧見了正靠過來的古麗可敦。
幾人暗自收斂各異的心思,紛紛朝古麗可敦行禮。
禮罷,古麗可敦又問了一遍他們在說什麼,墨啜翰便將事情說了,「我是想著這宴會之上左右也是無事,倒還不如就向上將軍討教一下箭術,可滿足我的心愿,也可以給大家助興,不過,瞧上將軍推辭,怕是不太樂意。」
古麗可敦便是微微蹙眉望向了阿史那佐穆。
後者面上卻沒什麼異色,「我沒有不樂意,只是今日有事,怕是騰不出空,所以還是等改日吧!」
「今日是我阿娜壽辰,上將軍還有什麼等不了的要緊事兒?」墨啜翰眉心皺起,語氣里已是含了不滿。
阿史那佐穆眯起眼,輕睞了一下匐雅,這才笑望古麗可敦道,「近來玉華台鬧鼠,今日好不容易下了餌,方才有人來報說,這隻小老鼠已經闖進了陷阱里,她狡猾得很,我得快些去抓,否則怕她又給溜了。」
說罷,便是朝著古麗可敦行了個禮,轉身大步而去。
「什麼老鼠?什麼陷阱的?阿娜,他這話是什麼意思?」墨啜翰皺眉問道,見古麗可敦面上神色,他挑起眉來,「看來阿娜也不知道?玉華台的事兒他連阿娜也不告訴的嗎?怎麼?真當這王庭姓阿史那了不成?」
「閉嘴!」古麗可敦咬牙狠斥了一句,見墨啜翰面上不服,還要說什麼,便又狠瞪了他一眼,轉過頭去望向阿史那佐穆大步走遠的背影,眉心卻是緊緊蹙了起來。
「匐雅,你怎麼了?臉色怎麼這麼難看?可是哪兒不舒服?」墨啜翰回頭一看匐雅,卻是驚聲問道。
匐雅面上的血色不知何時抽了乾淨,整個人看上去白慘慘的。匐雅卻是搖了搖頭,「突然有些頭暈,站不住……」說著,她的手搭上了墨啜翰的手臂,緊了緊,「阿翰,你先送我回去吧?」
墨啜翰自是忙不迭應了,兩人向古麗可敦辭行,後者笑容疏淡了兩分,淡淡點了個頭,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。
墨啜翰也顧不上,忙扶了匐雅匆匆而去,誰知,剛離了古麗可敦的視線,匐雅搭在他臂上的手就是用力將他狠狠揪住,他吃疼,轉眸一看,入目就是匐雅一雙盛滿了慌亂的眼睛,「阿翰,快!快去……」
「站住!」端著托盤的侍婢被門口的禁衛擋在了殿門外。
扮作寶勒爾的徐皎不慌不忙將腰間一塊兒令牌取出,往禁衛面前一遞,「奉命送藥!」
禁衛們看了看她手裡端著的托盤,略又仔細查驗了一番,這才放了行。
徐皎入了殿中,卻覺得殿中靜悄悄的,果真安靜得很,也不知是為了將這局做得更逼真,讓她即便走到這裡,也會驚覺上當,轉身就走,還是自信到自負,以為她看不透此局,根本走不到這裡。
沒有人正好!正好方便她行事。徐皎放下托盤,便是快步走進了內殿,殿內縈繞著濃濃的藥味,徐皎繞過圍帳,抬眼就見到了那張寬大的榻上躺著一人。
徐皎心口驚跳了一下,躡手躡腳靠了過去,走到榻邊時,低頭一看,榻上躺著那人身形高壯,躺在床上猶如躺臥的一座小山,面色卻是不太好看,看樣子是在沉睡,只是睡夢之中眉心仍是緊緊蹙著。看這模樣……與阿恕倒是並不怎麼相似啊!這滿臉的絡腮鬍子……難不成阿恕年紀再長些也會成這個樣子?不過,這倒確實與墨啜赫給她看過的那幅畫像很是相似。
徐皎偏頭打量著,想了想,有些接受無能。醒轉過神來,便是伸手去一邊輕推那人,一邊輕聲喊道,「醒醒!醒醒!」
半晌那人卻半點兒動靜也沒有,若非呼吸雖然輕淺,卻到底還在,指下也能感覺到溫度,徐皎幾乎都要以為這是一具屍體了。可推了半晌,只要不是屍體,也合該有動靜了。徐皎遲疑地伸手去確認了一下鼻息,又去把他的脈。
脈搏有,呼吸有,至於為什麼人始終不醒,她又不是大夫,自然不知……陡然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,徐皎緩緩抬起頭來,卻不想剛好撞進一雙瞪如銅鈴一般的眼睛裡,嚇得她微微抽了一口氣,連忙將扣在人家脈門上的手移開。
卻見那人還是瞪著她,沒有說話,徐皎這才咳咳了兩聲道,「你是處羅可汗吧?我是徐皎!」墨啜赫與她說過,墨啜處羅懂漢話,而且他與墨啜處羅提過她的真正名字,是以徐皎才會用漢話自報家門。
誰知那人卻還是只瞪著她,並不言語。
徐皎略一思忖,抬手從衣襟里將那個隨身戴在頸子上的那條紅繩理了出來,掛在繩上的那隻狼哨便是現於人前,「是這隻狼哨的主人讓我來的。」
徐皎也是後來才知道,墨啜赫的狼哨是特製的,那雕鏤的狼頭便是他的徽記。
躺在榻上的人顯然也認出了那隻狼哨,雙眼更是激凸,隱隱充紅,渾身都微微顫了起來,望著那隻狼哨,神情激動,可偏偏……他嘴裡卻是唔唔了兩聲,嘴唇哆嗦著,卻一句話也沒有說出。
徐皎醍醐灌頂一般,陡然明白過來,「你是說不出話嗎?怎麼回事?是他們動了什麼手腳?是毒還是別的?」徐皎迭聲問道,問了才覺自己是多此一舉,問這些一來無用,二來人家也根本回答不了她。而且觀察了他片刻,他不只是口不能言,好似也動不了,連手腳都只是顫著,卻沒有挪動。
徐皎默默扶額一瞬,這才重整旗鼓道,「這樣,我問你,若答案是是的話,你便眨一下眼。若不是,你就眨兩下,可以嗎?」徐皎問著,目光一瞬不瞬凝望著那人。
那人過了片刻,才用力眨了眨眼睛。
徐皎登時歡喜地笑了起來,趁熱打鐵又問道,「你是處羅可汗嗎?」
那人眨了一下眼睛。
徐皎心裡最後一絲疑惑盡去,輕吁一口氣道,「阿恕如今好好的,加上有虎師在手,所以他們暫且沒有敢如何。不過,時間拖長了就難說。可您陷在這裡,阿恕也會投鼠忌器,所以咱們得儘快救您出去。」
話還沒有說完,就見著墨啜處羅突然又激動起來,嘴裡唔唔不停,一張臉都脹紅了,雖然一句話都說不出,但徐皎卻分明瞧見了他眼中的焦急。
徐皎心領神會,忙道,「您別急!阿恕那個人您還不了解嗎?他行事周全,不會亂來的。我這次進王庭,便是我們商量好的。阿恕說,在他幼時,您有一次醉酒與他提起過,說這王庭之中有一條密道,可以直通王庭之外?」
墨啜處羅微微一愣,安靜下來,下一瞬,又是朝著徐皎用力一眨眼睛。
徐皎長舒了一口氣,面上展開笑來,「有了這條密道,咱們要救您,就容易許多了。那您快些告訴我,這密道在何處?」
徐皎話剛落,面色卻是驟然一變,驀地扭頭望向身後。一扇門之隔,已經隱約能聽見朝著這處湧來的人聲,當中摻雜著一聲聲「將軍」或是「上將軍」的稱呼,徐皎一愕,阿史那佐穆來了,這麼快?
房門被人驟然打開,阿史那佐穆帶著一隊人衝進了內殿,而殿外尚有重重看守,這樣多的人手,將偌大的正殿圍了個水泄不通,即便是一隻蒼蠅,也別妄想能夠飛出去。
阿史那佐穆帶著人大步走進寢殿,腳步卻是驟然一剎,眉心皺起的同時,雙眸銳利地在殿內逡巡著。
這寢殿雖大,可陳設卻算不上複雜,能藏人的地方更是少之又少……阿史那佐穆的臉色陰沉下來。
「將軍,里外都搜遍了,沒有。」果不其然,得到的回話並非他想聽到的。
「不可能,她進來了,我們眼也不眨地守著,確定她沒有出去。」門口的守衛立刻道。
「那人在哪兒?」阿史那佐穆陰沉著臉沒有說話,哈蒙卻是怒斥一聲,「難道她還能長著翅膀飛了不成?」再左右一看,心想著這裡三層外三層的,圍的水泄不通,即便是長了翅膀她也飛不出去啊,除非是會什麼邪術,原地消失了?
四下里噤若寒蟬,哈蒙因著心中的臆想,無端背脊生寒起來。
阿史那佐穆則走到床榻邊,低頭看著正瞪著一雙銅鈴般的眼睛將他剜著的墨啜處羅,一張臉上卻是半點兒表情也沒有,唯獨那眼神,倒好似看著的不是曾經雄霸一方,甚至讓他俯首稱臣過的霸主,而只是一隻隨時可以碾死的螞蟻。
「上將軍!」這時卻又有人來報,「那邊……那邊有一扇後窗,翕開著,人想必是從那裡逃了。」
聽到這兒,阿史那佐穆驀地就是抬步朝著後窗的方向而去,過了一會兒又是帶著人,呼啦啦走了,臉色難看得緊。
阿史那佐穆面沉如水,走出正殿時,腦子裡一直沒有閒著,特意讓人布了個局在後殿,就等著請君入甕,誰知她竟會看破,反倒直接來了正殿,還讓她給逃了,還真是只狡猾的小老鼠,他就不信了,一隻老鼠而已,還怕抓不住了?
不對!他的腳步驟然一剎,面色幾變,下一刻便是腳跟一旋,又往正殿快步而去。
到了殿中,逕自便往那後窗去,就著推開的窗戶往外看去,臉色便更是黑沉下來,便有如那許久未曾刷過的鍋底一般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