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65章 搏命有何懼?
2024-05-24 11:11:30
作者: 酌顏
說起來,還都是九嶷先生的那幾幅畫給她的靈感。
「娘子?」負雪見徐皎好似根本沒有聽見她的話,只是顧自查驗著帕子上傳遞的消息,她不由眉心緊皺,又是疾喚了一聲。
「擔心無用,這帕子已經到了我的手裡,阿史那佐穆如何想的已經不重要了。」正在戒嚴的時候,一個宮奴司的侍婢卻是找上門來想要請教什麼繡活,還被阿史那佐穆撞個正著,若他不是個傻子,都能瞧出不妥來,可他居然未將她們當場拿下,還將這帕子都歸還了,阿史那佐穆不管打的什麼主意,必然都不會簡單。
「那個侍婢也是,為何偏偏在這個時候送消息上門,這不是害娘子你嗎?」負雪心裡焦慮,語調里不由帶出了兩分抱怨。
「那是我的密令!」徐皎頭也不抬,語調平靜無波。
「娘子?」負雪不知,驚訝又不解。
「眼下這樣的情形,已是等不得了。我們從進王庭開始就被人疑心著,無論做或不做都是一樣,既是如此,倒還不如該如何做便如何做,省得白白被人疑心一遭。」徐皎的想法很是簡單粗暴,手下微頓,一雙眸中已是騰升起重重陰翳,「其他地方都已經查遍了,並沒有找到,而今,只剩一個地方了。」
說話間徐皎已經將帕子上傳遞的消息「讀」出來了,待得說完那一句話時,雙眸中的神色已然沉定。
負雪卻沉定不了,與文桃匆匆對望一眼道,「還是玉華台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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進王庭前,郎君就推測他們要找的東西最可能在玉華台,可玉華台守衛森嚴,要靠近都是不易,何況在裡頭找東西?是以,娘子才會布下之前之局,先將王庭的其他地方都找了個遍。沒想到,最壞的預想卻還是發生了。
室內一時間安寂下來,徐皎的目光一轉,落向一旁的書案,語調平靜道,「給可敦和郡主畫的圖樣已是有好幾幅了,文桃,將圖樣收拾好,隨我一道送去給郡主過目挑選。」
「是。」文桃面上複雜的神色一閃而逝,乖乖應了一聲,便果真走向書案,去整理徐皎近幾日所作的畫稿。
負雪卻是面色驚變道,「娘子想要做什麼?娘子忘記了進王庭之前,郎君是如何交代的了?若是確定了東西就在玉華台,那么娘子便無需再有任何動作,只需將消息傳遞出去,然後想法子儘快出宮,保全自己。」
「娘子……你不可這般冒險,在郎君心中,什麼都比不上娘子的安危重要,在婢子心中也是一樣!」負雪一邊說著,一邊雙臂一展就是擋在了徐皎身前,一雙眼睛靜靜落在徐皎面上,面色卻是堅若磐石。
「可是在我心裡,阿恕最要緊!」徐皎驀地回望負雪,語調平淡道,因著平淡,更顯認真,「負雪,我已經失去過他一次,那樣的感覺我不想再經歷第二回!我不遠千里來北羯是為了什麼,難道你不知道?如今,玉華台中有他生死未卜的父親,他身在危局之中,唯有破局才得安然。我的命與他系在一處,為了活命而搏命,有何懼?」
「負雪,我們這一路走來,所經的生死難關已不只一回,我們都挺過來了,走到了如今,我不信接下來的路就走不下去了。艱難險阻,坎坷荊棘,踏平了就是坦途!」徐皎說著這些話時,眼睛裡有耀眼的光閃現,那光好似有著能夠劈碎一切的力量,連帶著那些字句也都帶著金戈爭鳴之聲,鏗鏘有力。
負雪展開的雙臂緩緩垂落,嘴邊漾開一抹有些苦澀的笑,其實她很清楚,郡主想要做的事,她從來就攔不住,可她總是不信邪。
徐皎目下閃閃,衝著她微微一笑,「走吧!」
主僕三個捧著那些畫稿到了正殿,求見匐雅。誰知匐雅卻連見她們也不曾,只是讓將那些畫稿留下,她看了之後挑選,便將她們打發了回去。
徐皎也半點兒異色沒有,將東西放下就帶著負雪、文桃回了自己的居處。
夜深人靜時,一道人影卻是悄無聲息竄進了徐皎屋裡。徐皎屋中沒有點燈,可她也沒有睡,正坐在桌邊等人。
聽得動靜便是抬起眼來望向竄進門來的人,那人一身與夜色融為一體的玄衣,進得門來就是半分不見外地走到桌邊,在徐皎對面坐了下來。
「這樣急找我,是東西尋著了?」出口就是一把清冷的女嗓,不是別人,正是蘇農匐雅。
她和徐皎一早就說定,若非急事,她們明面上不要有太多交集。
「並沒有找到,不過其他能尋的地方都尋遍了,如今只剩一個地方。」徐皎也不瞞她。
「玉華台?」匐雅語氣里並無什麼意外之色。
徐皎低嗯了一聲,「我得想法子進玉華台。」而且既是進了,找東西與找人她都不想錯過。
匐雅蹙眉思忖了片刻,「後日!後日就是可敦的壽辰,即便不大辦宴席,也會小宴一下,玉華台中有秘密,自是不會在玉華台,不管宴席設在何處,屆時玉華台都會空置,是最好的時機。」只是,那時玉華台的戒備必然也會更嚴,而且不能引起大的動靜,就不能有太多人進去。
徐皎點了點頭,「我需要人幫著拖延時間!」
「你要親自去?」匐雅語調裡帶出淡淡愕然,這必然很是危險。
「有些事情只能我來辦,不能假手他人。」事關命局,徐皎不放心交給任何人,何況,這當中還關係著一個處羅可汗,那到底是阿恕的生身父親。
匐雅望著她一雙在暗夜之中堅穩灼亮的眸子,過了片刻,才點點頭道,「知道了,我會想辦法。」
徐皎輕一點頭,「多謝。」
想起什麼,徐皎突然翹起嘴角,望著匐雅,雙目灼灼道,「早前的種子已經播下,是時候該施肥澆水,助那苗子見風茁壯了。說不得還能有意外的收穫!」
暗夜之中,匐雅的面色看不太清,過了片刻,才聽她嗯了一聲,將頭輕輕點了下去。
轉日便是古麗可敦的壽辰,果真如匐雅早前所猜測的一般,王庭之中設了小宴,以作慶祝。說是小宴,來的人卻也不少,草原之中,臣服於墨啜部,向北羯納貢的諸部都遣使送來了賀禮,也有不少貴族進王庭與宴。
宴席就設在王庭中一處庭園之中,那園子中也有造景,對於徐皎這樣見慣了世面的人來說委實不算什麼,可在北羯,卻已是難得了。
徐皎來北羯這些時日也算了解了,草原中如北都城這樣的城池少之又少,大部分的部族仍是過著逐水草而居的生活,牛羊放到何處,就在哪裡安營紮寨,紮起氈帳聚居。等到夏末,便要開始往山谷避寒之處遷徙,草原之上幾乎沒有秋季,水草豐茂,氣候宜人,風景獨美的夏季一結束,冷風就會讓草兒枯萎,有的時候一夕入冬也是有的。胡天八月即飛雪可不是說來騙人的。
因著氣候惡劣,資源有限,為了爭奪水草豐茂之地,草原各部常常爆發戰爭,爭奪、殺戮,這好像就是草原人的宿命。只是來了這北都城,倒是讓這眼前的繁榮和表面的安定迷了眼,常常恍惚忘記,墨啜部雖然收服了草原中大部分的部落,可卻並未真正實現草原的統一,流淌在草原人血液里的殺戮和爭奪更是永遠不會停歇,安寧,只是表象而已。
就像這些來送禮為古麗可敦賀壽之人,又有多少是真心?
哪怕是古麗可敦身邊站著的墨啜翰,阿史那佐穆,還有蘇農匐雅又哪一個不是另有心思?
徐皎不耐煩看這樣的虛情假意,恰恰好,在如今的北羯,她只是一個微不足道之人,遠沒有在大魏時顯眼,悄悄走開也不會惹人注意。
誰知,卻很快就有人發現她不見了,並問到了匐雅這裡,「郡主,徐娘子去了何處?」
匐雅眼皮子微跳,須臾間抬起眼來,一雙眼睛已經又如平常一般,只浮蕩著淡淡疏離的笑意,「我倒是不知上將軍什麼時候與徐娘子相熟了?」
「徐娘子一手好畫技,方才郡主獻給可敦的壽禮本將軍也瞧見了,確實是巧奪天工,讓人驚艷,本將軍還正想向徐娘子討教一二呢,或許也可請她為我量身定製一兩樣物件。」阿史那佐穆難得的臉上帶笑,可眼裡的銳利卻是藏也藏不住。
匐雅恍若沒有瞧見,淡淡笑道,「上將軍居然會對這樣的事情感興趣我倒是未曾想到。不過,恐怕要讓上將軍失望了,徐娘子雖是我帶進王庭的,但我也只是看中她的畫技,與她並無多麼相熟。上將軍若是要定製什麼,大可以自己與徐娘子說,只是,她眼下不在這裡,上將軍怕要另尋機會了。至於她去了何處,腿長在她身上,我委實不知,抱歉!」
阿史那佐穆點著頭,對她的這一番說辭倒是不予置評,反而問起了別的,「匐雅郡主到底是從何處找來了徐娘子這樣的高人,還是說,在中原,畫技了得的女子比比皆是?本將軍可是聽說,大魏有位迎月郡主,說起來,郡主應該是見過的吧?這位迎月郡主聽說畫技非凡,不知與徐娘子相比如何?」
匐雅此時何止是眉眼驚跳,心口亦是「嘭嘭」了兩聲,驟然抬眼望向面前阿史那佐穆的笑臉,掐著掌心,這才沒有立時變臉,「上將軍有什麼話就直說吧!您看上去可不是會對這些事情感興趣的人。」
「誰說我不感興趣了?我感興趣得很。都說這位迎月郡主畫技非凡,又獨得她那位夫君的寵愛……」說到這兒,阿史那佐穆靠近匐雅耳邊,壓低音量意味深長道,「你我都知她那位夫君究竟是誰,所以,我自是難免好奇,能讓墨啜赫看上且傾心相護的女子究竟是什麼樣的。」
匐雅望著他,即便再怎麼鎮定,也在他那看著帶笑,實則銳利非常的目光注視下微微變了臉色,雙瞳更是忍不住瑟縮了一下。
正在這時,一個人卻是倏然插進了兩人中間,「上將軍這是要做什麼?匐雅可是要嫁給我的。」來人不是別人,正是墨啜翰,說這話時,一雙眼睛便是帶著濃濃警告將阿史那佐穆盯著。
因著他的出現,阿史那佐穆往後將前傾的身子拉直,但面上卻沒什麼變化,看著墨啜翰和匐雅似笑非笑,那眼神與表情都是意味深長得很。
墨啜翰蹙了蹙眉心,轉頭握住匐雅的手,將她拉走。
阿史那佐穆看著他倆的背影,一雙眼中暗影重重,碧色隱現。
「將軍。」哈蒙走到他身邊,壓低音量稟報了兩句,阿史那佐穆又盯了盯墨啜翰和匐雅離開的方向,驀地轉過身邁開了步子。
卻說玉華台這頭,既不能打草驚蛇,弄大了動靜,徐皎便沒敢帶太多人,不過她也不是半點兒準備沒有。出入玉華台的侍婢中尋了兩個身形較為纖弱瘦小的,又仔細觀察了數日,文桃一雙巧手便將徐皎和負雪兩人的臉化得與那兩人有幾分相似,主僕倆就這樣大搖大擺地直接進了玉華台。
徐皎早前來玉華台那一次便大致觀察了一下玉華台的布局,奈何玉華台不小,她們得抓緊時間,兩人便如之前商量好的一般,進來之後就是望著對方互點了個頭,分頭找去。
玉華台中果真守衛森嚴,明面兒上的禁衛都是五步一崗,十步一哨,只怕暗地裡還有人手。
因著這一身裝束,徐皎倒是落落大方地直直走著,轉悠了幾間廂房,穿過了一條長廊,都未曾找到她想要找的,徐皎估摸著應該往守衛最森嚴的地方去,便從那廂房中退了出來,不想迎面就撞上了一個侍婢。
那侍婢看著她,一副見鬼一樣的表情,看了看身後,又轉頭看著她,瞪圓了眼,過了片刻,才驚疑道,「寶勒爾,你怎麼在這裡?你剛剛不是在......」她往身後的某個方向指了指,又掉頭望著徐皎,眼裡的驚疑之色濃濃。
徐皎面上卻是半點兒慌亂沒有,從容回道,「突然想起有些事兒往這頭來,走得有些急,倒是比你還快些。我還要給德德瑪送東西,便先走了,回頭再說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