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53章 皇帝頭頂草原
2024-05-24 11:11:09
作者: 酌顏
徐皎越說音調越是沉啞,語氣里透著說不出的悵然與哀傷。
「聽你這意思,難道是想去草原?」顯帝有些意外,帘子後望著她的一雙眼睛忽閃了一下,眼底極快地掠過一道異光。
徐皎點了點頭,「是一定要去的!我想著,我這樣的不祥之人還有什麼所求?無非是求個心安罷了,也算替母親償了心愿,也可去看看阿恕長大的地方。何況,母親和阿恕都給了我不少的護衛,這些人要護我一個人平安,應是足夠了!陛下你們待迎月這般好,迎月更是萬萬不能害了你們,所以,迎月非走不可,且要走得遠遠的,還望陛下成全!」
徐皎說到這兒,一咬牙,竟是不由分說「撲通」一聲跪了下來,以額抵地就是給顯帝磕了個響頭。
「你這孩子,這是做什麼?快些起來!」顯帝忙道。
徐皎卻仍是維持著稽首的姿勢不動,大有一種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的意思。
顯帝見狀,長嘆了一聲,無奈道,「沒想到你這孩子竟是聽信了那些無稽之談,這才生了去心。你呀,怎麼能去信那些荒誕之言?無論是朕也好,皇姐也罷,都不信那些的。」
「陛下和母親不信,是因對迎月的一番相護之情,迎月卻不能不信,陛下和母親待迎月的好,迎月都記得清清楚楚,斷然不敢承受那個萬一,若是因迎月,對陛下和母親,或是太后有什麼妨礙,迎月就萬死難辭其咎了。所以,還請陛下寬恩,就允了迎月這一回吧!」徐皎說得情真意切,稽首的姿勢讓人看不清她的臉,可那語調里已是帶了不容錯辨的泣音,語罷,居然又是重重一個響頭。
「你先起來,起來再說。」顯帝道,徐皎卻固執地不肯起。
顯帝見狀,無奈地長嘆了一聲,「朕倒是不知道,你這孩子平日看著乖巧,骨子裡居然犟成了這樣。罷了,你若實在要走,朕是攔不住你,你也不是朕的臣子,朕也沒有那個理由能夠拘著你。不過,這事兒朕說了可不算,這樣,你自去安福宮與太后和皇姐說道此事,只要她們應了,朕便絕不阻攔,這樣可以了嗎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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顯帝顯然是被逼無奈之後的妥協,徐皎聽罷卻是歡喜起來,抬起一雙紅通通的眼,似悲還喜地望向帘子後,又是磕了個頭道,「多謝陛下!」
「你先別忙著謝,這事兒啊,皇姐定是不會同意的,彼時,你可別怪到朕的頭上。」顯帝說罷,轉而望向甘內侍道,「甘邑,你陪著迎月去一趟,將迎月所求之事與朕的話都與皇姐說了,這是她的女兒,到底應不應的,全由皇姐做主。」
話至此處,徐皎自是不會有異議了,謝了恩,站起身來。隨著甘內侍一道退出了御書房,一路去了安福宮。
到了安福宮,見得長公主,徐皎卻是心下一「咯噔」。
說起來,已經好些時日未曾見過長公主了,沒想到,長公主居然又蒼老了好些,本就比同齡人瞧著要顯老相,如今更好像比袁夫人、惠明公主等人老了十歲不止一般,一雙眼睛更是深摳,顯得越發幽沉。
見得徐皎,長公主同樣有些詫異,尤其是在聽得甘內侍的那些話之後,她的一雙眉毛就是高高挑了起來,一雙眼睛乜斜了徐皎一眼,眼底極快地掠過了一抹幽光。
待得甘內侍說完,她卻是不咸不淡地道,「本宮都知曉了,多謝甘內官走這一趟了。」
雖然沒有說別的,甘內侍人精一樣的人,卻從這冷淡中聽出了逐客令。
長公主待他們這些顯帝身邊貼身侍候之人自來就客氣,不知從什麼時候起,這客氣便也越發地深刻了。不!其實也隱約能夠回溯到何時,不就是陛下將太后氣病之後開始的嗎?而隨著太后的病越發嚴重,長公主對陛下都越發沒有了好臉色,何況是他們這些奴才。
甘內侍最是個識趣的,瞅了瞅長公主的臉色便是告辭而去。
長公主冷冷一瞥徐皎,便是一言不發轉過了身。
徐皎見狀,心口微跳,忙上前挽住長公主的手道,「母親,您莫要生阿皎的氣。」
長公主的回答卻是毫不客氣地揮開徐皎的手,「迎月郡主這般大的主意,本宮哪裡敢生你的氣啊?」
「母親可是有什麼地方不舒服?是太后娘娘的身子不見好轉嗎?」徐皎卻顧不得別的,轉而問起她從見到長公主開始就亟欲想知道的事兒。
長公主愣了愣卻是道,「不勞你操心。莫說你連著幾個月不見人影,就是你如今都快遠走的人了,問這些還有意思嗎?」
徐皎心裡覺得怪異,即便當真對她生氣了,長公主也不是說這種話的人,徐皎反手抓緊長公主的手,切切道,「母親,我不走了,留下來陪你和太后。」
徐皎這一句語調淡淡,語氣卻再認真不過。
長公主的手一顫,瞥向她時,目中幽光一閃,眼底似一瞬掙扎,「誰不讓你走了?」言罷,嘆了一聲,抓了徐皎的手道,「跟本宮進來。」
兩人進了長公主的居處,長公主拉她坐下,這才鬆開了手,一雙眼睛靜靜將徐皎望著,恍若古井一般深幽,讓人窺之不透。
徐皎不動,也不發問,由著她將自己看著,靜靜回望,那雙眼一如既往的清澈淨透。
良久,長公主嘆了一聲道,「起初本宮確實有些生氣,如今世道如何,你心中應該清楚,你一個女子孤身在外有多危險,你是個聰明的,想必也不必本宮贅述。可轉念一想,這卻也不失為一個機會。」
「女子本就不一定非要困於內宅,去各處走走,看看大好河山,開闊視野也沒有錯。」長公主說到這兒時,神色已是柔軟,抬起手將徐皎腮邊的亂發理到耳後,「何況,如今的鳳安城也未必就安全。從前,本宮總自信能夠護好你,如今……罷了,說不得去了外面反倒比留在這裡更安全些。」
「母親……」徐皎望著她,目光微閃,想問她為何有這樣的想法,是因為如今大魏內亂,鳳安的局勢不容樂觀,還是她發現了什麼。還有,為何今日一見她形容就憔悴了這麼多,是否出了什麼事兒。
「你是個聰明的孩子,很多話,母親不能與你說得太明白,可想必你都清楚。眼下這樣的境況,母親也顧不上你,你出去了也好。可定要做好準備,多帶些人手,務必要確保安全。」
「出去之後也不必牽掛母親,母親在這宮裡,只要大魏朝不倒,就暫且無虞。大魏雖是危如累卵,卻也不至於立時就傾覆,你走了,母親也就能無後顧之憂了。」長公主卻並沒有為徐皎解惑的打算,只是輕描淡寫道。
「母親……」徐皎有很多的話想要說,可她卻知道說什麼都是無濟於事,長公主有長公主的立場與選擇,就像她有她想要走的路,想要過的生活一樣,她和長公主誰也說服不了誰。
長公主很開明,雖然開始生氣,卻很快就支持了她的決定,長公主是在這座吃人的宮城裡長大的,又是個心有成算的,徐皎不相信有些事情她一無所覺,不過是因著種種因由,不願相信,更不敢深究罷了。否則,她也不會說出什麼出去說不得比在鳳安更安全的話。
徐皎望著長公主,喉間有苦澀的滋味蔓延開來,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。
長公主又將她的手拉過來,輕輕握住,「母親知道,你已是決定了,說不得已是準備齊全了,既是如此,那便去吧!只一點,一定要注意安全,平平安安的。」
徐皎心裡糾結了再糾結,卻終究是在長公主的注視下輕輕點了點頭。
母女倆又說了好一會兒話,卻多是囑咐對方好好照顧自己,長公主從前也是出過遠門,歷過艱險的,以她的經驗給了徐皎一些出行的中肯建議,徐皎則聲聲請她保重自己。
直到天色不早,長公主催促著徐皎離開,既是要走,要準備的事情還不少。
徐皎起身離開,卻是一步三回頭,直到出了宮門,徐皎回頭,還能瞧見寢殿門口,倚著門廊遠遠朝這兒眺望的長公主的身影。
距離隔得有些遠,徐皎已是看不清楚長公主的面容,可她的身影從這兒看去,卻說不出的寂寥。徐皎的鼻頭驟然就是一酸。
她和長公主說了好些話,可自始至終,長公主都未曾問過她要去何處,就如她也沒有去問長公主覺得她會護不住她,到底防的是有朝一日大廈傾覆,還是防的是她身邊血濃於水,卻又偏偏冷血無情的所謂親人?
離別在即,還有許多人,徐皎想要一一告別。從安福宮出來,徐皎便逕自去了翠微宮。
王菀見著她,自是高興得很,拉著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,見她容色平和,臉色也比早前赫連恕喪禮上見時好看了許多,到底是長舒了一口氣,更是高興了,忙讓人去準備茶點送上來。
茶點沒有端上來,徐皎便對王菀說明了來意。
王菀臉上的笑容就是緩緩消逸了,待得彩雲她們將茶點端上來一一擺好,又識趣地退了下去,王菀的心情想是已經平靜了許多,笑著對徐皎道,「其實也好!這鳳安城本也沒什麼好,對你而言,更是傷心地。其實……我就猜到,你終有一日會離開的。」
其實後頭的話,王菀沒有說明,可她與徐皎都是明白。王菀清楚徐皎與赫連恕的感情,所以和負雪之前一樣,小心翼翼地怕刺痛了她。
「阿皎性子本就不喜拘束,能夠離開鳳安城,定是可以活得更是瀟灑恣意,阿皎能夠過得快活,我自然也是開心。我只是有些捨不得……咱們起初三個人一起,如今,真的只剩我一人了。」說到這裡,王菀的語調更是低落了兩分。
徐皎握住她的手,不知該說什麼。
王菀看著她低垂著眼,面上慣常甜美的笑不見蹤影,整個人顯得有些低迷,反倒笑了起來,「瞧我,怎麼說這些掃興的話,只要我們都好好活著,各有所得,在這亂世之中,還求什麼?阿皎莫要聽我胡說,你快快活活的,我便比什麼都高興了。」王菀說罷,指著桌上擺好的點心道,「這些點心都是新做的,你嘗嘗看,可合你的胃口?我覺得這蟹黃酥不錯,咸香可口……」
可剛說完可口,她臉色卻是一變,捂著嘴便是乾嘔起來,有這樣的可口嗎?一提就噁心?
徐皎面色也跟著變了變,目光莫名看了看王菀,又往下一滑,落在她有意無意護在小腹上的手上,「阿菀,你……」
王菀已經很是熟練地捻了一顆酸梅干餵進嘴裡,平復了那陣乾嘔,望著徐皎淡淡點了個頭,可那眼神中卻透出了藏不住的溫柔。
徐皎心口微微一顫,「什麼時候的事兒?」
「剛剛診出來不久,不過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已知曉了,陛下很高興,也很著緊這個孩子……」王菀笑著道,望著徐皎的目光,有讓她安心的意思。
徐皎早前就擔心過這事兒會不會瞞不過顯帝,而王菀就是在告訴她,讓她放心,顯帝那裡不止瞞過了,他還很是開心。
徐皎卻沒有辦法輕易安心,畢竟事關重大,「那個人……」那才是這件事的命門。
王菀面上的笑容陡然淺淡了兩分,默了半晌,才輕聲道,「那個人我已是安置妥當,我不會讓他落在旁人手中,哪怕是王家人,也別想找到他。」
徐皎望著她,嘴角動了一下,卻到底沒有說什麼,點了點頭道,「那就好。」
誰知,就在這時,殿外卻是隱約傳來了響動,不一會兒,彩雲便將笑呵呵的甘內侍引了進來。
甘內侍朝著王菀和徐皎打了個千兒,笑著道,「迎月郡主也在啊!奴才奉陛下之命給娘娘送來燉燕窩,陛下還怕奴才晚了,誤了娘娘午睡的時辰,好在總算是趕上。」
甘內侍一邊說著,一邊笑眯眯讓人將燉盅捧了上來。
徐皎抿嘴笑了笑,看來,王菀說顯帝著緊她這一胎確實是真的。這不,她這個災星來這兒坐了不過一會兒就忙不迭來人委婉下起了逐客令,自然是著緊得很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