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六十九章:番外:寵辱(一)
2024-05-24 06:37:40
作者: 埋九
和瑞二十三年二月十八日,靜王勾結內閣首相程居和外戚段家,舉兵謀反,夜封京都,迫已逼宮,致無數百姓無辜慘死。
裴家軍擁太子護國,和瑞二十三年二月二十日,於謀亂一事兒,靜王及其黨羽徹底清肅乾淨。
——
很快又是迎春。
大亂過後,一切歸於平靜,宮裡又沉於以往的冷肅。
正廳曠然幽靜,嵌青玉雕夔龍紋插屏風立於正面,屏風的側面是一孔雀藍釉暗刻麒麟紋三足香爐,香霧正裊裊繞繞升起,許是多時了,滿屋裡都是裊裊的香。
裡間兒的,段貴妃跪坐在佛像跟前,脊背挺得筆直,微閉住了眼睛,緩緩撥動著手中的紅玉佛珠。
屋裡燈光昏暗,大片的輕紗從兩側的柱子上垂下,都漫在地上,掩住了下頭鋪的金絲錦織珊瑚毯,她只那麼一身暗色的宮裝,以往精緻的釵冠也卸了下去,長發散批在肩上。
江皇后示意屋裡守著的宮女們退下,目光落在前頭的段貴妃身上,輕聲道:「你不是一向從不拜佛求神,」
半晌,段貴妃轉過身,慢慢地睜開眼,輕抬頭看了過去,逆著光吃力地分辨來人,看了好一會兒,才瞧清了人,很快微笑道:「我以為這輩子都見不著皇后娘娘了呢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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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罷,沒等著江皇后再開口,就轉回了身,仍跪在之前的軟墊蒲團上,供桌旁有放好的香,她點燃一束香高舉於額頭前,神情恭敬,略頓了頓,便是深深拜了下去。
江皇后默了一會兒,旋即幾步回身,便是倚窗站著,也是這滿屋裡唯一能有些光亮的地方。
「怎麼,娘娘在我這兒屋裡站不住了?那來了作什麼呢?哦,也該是看我的笑話才對。」段貴妃背身說著話,語氣里略帶了些自嘲,「往日瞧著娘娘拜佛,如今我這兒也拜,就不知是否經驗了呢。」
江皇后沒有動,微動了動眸子,低睨了一眼段貴妃而立,輕聲道:「聖上寬厚,特傳聖諭,看在你伺候多年的分兒上,留了一條命給你,不過是要離了這宮裡,去城外的皇寺里,吃齋祈福,也算是贖罪。」
「呵…」段貴妃靠在桌腳邊,手上細長的護甲在抓著袖子,垂下眸子,唇角的弧度愈加揚得高,可聲音低啞:「贖罪?贖誰的罪,入這宮裡的人,有哪個手腳乾淨的,他們就不用贖罪了?兩眼一閉,誰記得誰,我不過是爭了一把罷了!」
稍稍平緩下急促的氣息,接道:「他們只能看見那些團簇擁錦無限風光,可誰知道這麼多年我們母子倆過的如履薄冰,夜不能寐,就盼望著哪日能一時痛快了。」她憤憤然的說著,這麼數十年的寵辱恩怨,是死死的壓在她的心頭。
「皇后娘娘和我一不一樣。」段貴妃閉住了眼睛,嘴角歪了歪,似帶著譏諷,是啊,她早該知道的,江家的嫡長女,從一開始的太子妃,她就沒爭過,如今更是比不得了。
聞言,江皇后目光陡然冷厲下來,沉沉開口:「刑部才是嚴查,段家受查,經查段家於萬州一片私自收地百畝,從當初的巡撫起,暗自收稅銀錢百萬兩,且在前年下巡柳州時,為了隱瞞聖上柳州之景況,殘迫致死當地兩縣官員。」
說話的時候,江皇后的目光沒有離開段貴妃,見其神色如常,甚不為所動,顯然這事兒段貴妃早就是知道的。
江皇后沉吟片刻,肅然道:「貪一己之死利,枉顧作臣之責,既負了聖上的期盼,也虧於百姓的信任。」說罷,看了段貴妃一眼,「正罰,罷段家一切官職,所得銀錢都歸於國庫,如今涉朝的所有男丁在午門斬首,未涉朝的女眷男丁充往北疆,非經五朝不得回京。」
江皇后的聲音不高不低,仔仔細細的都落入段貴妃的耳里,心一下一下的冷了,似乎被重重的壓住,只叫她透不過氣來。
殿中的香氣愈濃,充斥在鼻間。
段貴妃蹭的扶桌站起,的額頭上沁出冷汗來,勾起一個交織著不甘與嘲諷的冷笑:「怎麼,真是來看笑話了?可惜,今兒個沒披戲服,皇后娘娘要失望了。」
「你就不想知道靜王如何了。」江皇后淡淡的開口。
段貴妃起身,似有些輕顫,可仍對著江皇后擊掌而笑,只是這笑帶著刺骨的寒冷,她眼眶裡溢了淚水,也慢慢延上眼角:「是不是痛快啊?也該是是痛快,對不對?怎麼還入皇寺呢,也該叫我跟著段家一塊去了才是。」
「老話說,好死不如賴活著的,貴妃活著,也好好瞧瞧這萬般人事,靜王到底是聖上的孩子,同你一樣留下一條命,不過是殘了雙腿,如今在城外的莊子有聖上特撥去的人看護,從皇譜里除名,死後亦不用入皇陵。」
這話是壓倒人的最後的希望,段貴妃跪坐在地上,輕而無聲的笑了笑。
屋裡陷入沉默。
有了好一會兒,段貴妃的手上突然一用力,打翻桌案上的湯碗,洋洋灑灑了一地,她大喘著氣,聲音卻有了些力氣,厲聲道:「這麼多年他到底只惦記著你,靜王不過是替別人鋪路,臨了,他還是讓你的兒子當皇帝。」
江皇后冷眼瞧著段貴妃暴怒的神情,隨後抬手撫上袖口的金絲花紋,她知道段貴妃話里的「他」是說聖上。
段貴妃的聲音高揚了不少,她死死的盯著江皇后,卻不見其臉上有什麼反應。
「你不肯低頭,他就縱容我這一切,可不過就是一場戲罷了,他早在提防著我,如今這麼一番,在他眼裡也不過是跳樑小丑的把戲罷了。」
說到這裡的話已然是帶了哭腔了,段貴妃倚在桌前,這回她沒去瞧江皇后,似詩自言自語:「呵…我要熬著,這裡的人都要熬著,他也沒什麼好過的日子,皇后娘娘倒是沉的住,不過就是城裡多了一個無情人。」
江皇后並不理會她,淡淡的收回視線。
再出來的時候,已然天色昏暗,江皇后看了一眼悶沉的天,風拂在臉上,亦吹起在兩側的髮絲,她只覺得胸口有些窒悶,默了一會兒,極輕地嘆了一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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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年,聖上諭旨禪位太子,且暫為太上皇,太子即位,改國號明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