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1章 逼宮柴榮
2024-04-29 22:43:14
作者: 棉花花
北丘。
祭台。
柴榮持香念祭詞:榮誠惶誠懼,頓首告知於蒼天及四方神靈,自繼位以來,遵先帝之遺訓,恤百姓之疾苦,撫萬民,度四方,未嘗寧居。今,天下分裂,群雄割據,仰惟聖神,佑榮一統華夏,開萬世之太平。祈國家昌盛,萬民安康,天下大同。祗告殿廷,惟帝歆格。尚饗!
念完,上香,跪拜。
身後的親隨,亦隨之跪拜。
就在這樣萬籟無聲之際,祭台忽然涌滿了禁軍。
柴榮身邊的幾位親隨道:「大膽!主上祭天,爾等安可闖入?」
人群分開,張衡一身戎裝走過來,俯身道:「微臣等前來,想問主上討封詔書。」
柴榮是歷經磨難之人,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。
他緩緩起來,轉身,目光冷冽,向張衡道:「卿等要什麼詔書?」
「退位詔書。」張衡一字一句道。
柴榮身邊的親隨拔出腰間的寶劍,道:「張衡,你想造反嗎?」
幾名禁軍衝上前去,制住了這親隨,一刀下去,鮮血將祭台染得觸目驚心。
張衡頷首道:「微臣當然不敢造反。堯舜有德,禪位天下,萬世稱頌。微臣只是想請主上寫一封退位詔書,成全主上的千古名聲而已。」
柴榮道:「那麼,依張卿之意,朕禪位,由誰繼位合適呢?」
「禁軍統領、殿前都點檢,趙玄郎。」張衡鄭重道。
柴榮笑了笑:「趙卿何在?朕想問問,這是趙卿之意,還是爾等之意?」
「是誰之意,不打緊。打緊的是,主上寫,還是不寫。」
張衡一揮手,幾個兵丁奉上筆墨、黃帛。
柴榮道:「卿等真是思慮周全,連黃帛都準備好了。」
「主上過獎了,請——」張衡道。
北丘艷陽高照,垂楊凋敝。
柴榮負手而立,玉面含威:「謀逆之臣,下場如何,爾等可想明白了?」
張衡道:「主上不必提醒,劉啟山的亡靈已經替臣等想明白了。汴京大道,血未凝干。軍中所有與劉啟山過從甚密的武將,全都枉死。主上,有主上的雷霆手段。臣等,自然有臣等的思量。」
「若是朕不寫呢?」柴榮道。
張衡冷笑一聲:「今日,主上不寫也得寫。北丘祭天,只有禁軍護駕。這裡里外外,全都是禁軍的人。主上雖有武略,但能抵得過千軍萬馬麼?」
柴榮搖搖頭,笑笑:「你當真以為,朕全然信賴禁軍?」
張衡警覺起來:「此話何意?」
「張衡,你若稍稍為手下的兄弟想想,便趁大禍未來之前,引頸自刎,朕允諾於你,絕不株連。否則——」柴榮穩穩道。
張衡手下的兵丁躁動起來,紛紛揣測,柴榮是否提前布好了援軍。
張衡高聲道:「兄弟們,不要怕!事已至此,咱們已經沒有回頭的餘地了!你們想想劉啟山的家人,你們真的相信柴榮所說的絕不株連嗎?與其戰戰兢兢,做那刀板上的魚肉,不如,先下手為強!縱柴榮有援軍,咱們奮力搏殺,不是沒有勝算!當務之急,是讓柴榮寫下退位詔書!詔書在手,咱們便是正義之師!」
一番話,讓禁軍隊伍群情激昂,高舉長槍,齊聲道:「退位!退位!退位!」
聲勢震天。
柴榮將筆擲下,道:「朕絕不寫。」
張衡怒道:「點火!」
祭台本就有香火紙錢等易燃之物,扔下火把,火迅速燒了起來。
北丘濃煙滾滾。
張衡道:「主上祭天,突遇火災,不幸駕崩!」
他身後的人,跟著齊聲道:「主上祭天,突遇火災,不幸駕崩!」
爾後,張衡拔出腰間的大刀,朝柴榮步步逼近。
「主上實在不肯寫詔書,微臣只能代勞了。有主上腰間的九龍印,這詔書,真也是真,假也是真。」
柴榮後退兩步,然則,後面是火海,退無可退。
柴榮被張衡等人團團圍住——
他仰頭看天上的艷陽,這一次,禁軍的背叛,於他而言,是致命的。
果然,要受一世背叛之苦,死於背叛麼?
我趕到北丘的時候,遠遠見火光沖天。
柴榮被圍困祭台。
我打倒一名兵士,搶了戰馬、長槍,一路殺了進去。
柴榮啊柴榮,你可不能死啊。
你要是死了,我怎麼得到你的心呢?
兵士們湧上來,攻向我。
我立於馬背,踩著兵士的頭前行,跳到祭台上,長槍一挑,撥開圍住柴榮的人。
「呔!誰也不准殺他!」
這幫子王八蛋,欺負柴榮一個人,我簡直要氣壞了。誰也別想破壞我的采心大計。呸!
柴榮非常非常意外:「蘭因?」
「不是我,能是誰!我可不准你死!」
我一邊將他掩於身後,一邊與張衡等人廝殺。
奈何,禁軍的人實在太多了。
而且,他們總趁我打鬥激烈之際,攻擊柴榮。柴榮雖也有功夫在身,但我們加起來,才兩個人。禁軍是浩浩蕩蕩一群人。
眼看柴榮挨了兩刀。
怎麼辦呢?
前面是禁軍,後面是烈火。一旁是懸崖。
我環顧四周,現時,依我之力,跳崖,似乎是最安全的。
刀光劍影,殺氣騰騰。
我抱住柴榮,縱身一躍,跳下懸崖。
旌旗獵獵。金鼓齊鳴。
那一刻,柴榮淚流滿面。
流淚的君王,失卻了謀算與冷靜。他道:「蘭因,你怎麼這麼傻。」
見我們跳下懸崖,張衡等人發出勝利的歡呼:「主上崩逝!」
在他得意之時,一股援軍殺來。
「禁軍作亂,趙玄郎謀反起事,巡防兵上下奉穆王爺之命,勤王保駕!」
呵,真巧,柴榮剛跳崖,援軍就不早不晚地來了。
臘月,崖邊開著紅色的花。
這樣濃烈的紅,竟有一絲像忘川的彼岸花。
我與柴榮一同下墜。
他的玉冠被吹落,頭髮四散,祭天時穿的龍袍亦掉落。
他閉上眼,臉上有凌亂的神情。
終於,我攀住崖邊的一棵古松,用力爬上去,將柴榮置於粗大的樹幹上。
過了許久,他眼睛睜開了。
我伸出手,在他眼前晃了晃:「你沒事吧?」
「我剛剛腦子裡竟有一些幻象。」
柴榮居然也能看到幻象?這倒真是讓我好奇。
我問道:「什麼幻象?」
「我看到一個女子,她穿著紫色的長袍,從一座長長的橋上,向我走來。她非常難過。我想讓她不要那麼難過。於是,她乞求我的事,我同意了。」他輕聲道。
我怔了怔:「然後呢?」
「然後,我看到了她的心。她的七竅玲瓏心。從此,她再也無心。我欠她一顆心。」他說著,悲慟起來。
這一刻,我確認了,柴榮就是我要采心的人。
我十分肯定。
他的幻象,跟我的幻象,是多麼一致啊!
我激動地抱住他:「你終於想起來了!」
柴榮茫然地看著我:「蘭因,朕是不是糊塗了,怎會有如此幻象?」
「你沒有糊塗。我就是那個紫袍女子。陰司的女君大人。冥冥忘川,紫色為尊,我的袍服就是紫色。」我一口氣說出來,一陣輕鬆。
柴榮慢慢清醒過來,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:「蘭因,你是不是從高處墜落,著了風寒?」
我抓住他的手,道:「主上,你的心,是我的。真的是我的!」
柴榮坐起身來,溫柔地看了我一眼,就像在看一個犯了傻的任性孩子:「蘭因,幻象是不能當真的,就像夢也不能當真一樣。你明白麼?」
轉瞬,他凝重道:「北丘譁變,不知現時宮中是何情形。朕要趕緊回去。一則,護住宗訓;二則,以虎符調兵,戡平動亂。」
他這麼一說,我也緊張起來。
肉團團。得去找肉團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