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章 肺

  唐善的晚飯吃的非常不是滋味，甚至動了幾筷子後就根本沒有胃口了。

  他的擔憂越來越現實了，不僅是來自許年的，還有來自宋彌的壓力。

  宋彌比他想像中實在強太多，和那些天天坐在辦公室吃乾飯的普通刑警根本不一樣，他有腦子，甚至比唐善思考問題更加謹慎。

  作為一個殺過人的人，唐善最怕的就是遇見宋彌這種人，可是偏偏老天就賜給了他一個這樣的上司。

  宋彌看見唐善的外賣到了，問了兩句話之後就沒再多留，只是和喬易互相留了一個聯繫方式，也許會再問一些細節問題。

  喬易的手機依舊在振動個不停，他站在唐善的房子內團團轉，臉上全都是焦急的汗水，緊張和不安寫了滿臉。

  唐善沒有多問，他安靜地挑著碗裡的米粒，等著喬易自己主動開口。

  果然沒過五分鐘，喬易就繃不住了，他坐在了唐善的邊上，臉色有些難看：「完了，唐善哥，發芽了。」

  「什麼發芽了？」唐善一頭霧水。

  

  喬易壓低聲音，慌張地說：「就是林遲的肺……發芽了，他們肯定發現了。」

  唐善這才明白過來。

  自己曾經刻意留下植物與人類共生的信息，就是想提醒喬易，不弄死林遲也要想辦法把他變成一個廢人，那樣就不會再有更多的麻煩了。

  可是這個小子應該是理解錯了他的意思，把這個辦法更加直觀地應用出來了。

  「我上網查了查資料，據說豆子被人吸進肺部後，會沿著肺葉繼續生長，慢慢在人的肺里發芽長大，雖不致死，但是會讓人時刻有溺水的感覺，我想他這麼脆弱，一定會死的。」

  他遞給喬易的那把刀奏效了，但是沒完全奏效。

  現在事情反而變得更麻煩了。

  「唐善哥，他們會不會知道是我做的啊？」喬易的聲音有些微顫，看得出來是真的在擔心：「林遲病房的門口好像有監控，現在又給我打電話，估計很快就會上門來抓我了。」

  正說著，喬易的電話再次振動了起來，一聲一聲如同催命一般緊迫。

  唐善沉默了一下，趁著喬易沒反應過來，伸手奪過了他手裡的手機，直接按下了接聽鍵：「別再打電話過來了，你兒子現在在我手裡。聽說你的新老公很有錢，拿三百萬出來換你兒子的命。」

  對面鴉雀無聲。

  連喬易都被唐善的這波操作給嚇傻了，他像是一座雕塑一樣呆站在原地，一隻手向前伸著，嘴巴張得老大。

  沉默了幾秒之後，對面把電話掛斷了。

  唐善立刻把喬易的手機關機，伸手反鎖了自己家的門鎖，又關上了屋子裡所有的燈，拉上了窗簾，繼續坐下吃飯。

  「唐……唐善哥……」喬易依舊不解地站在那裡，頭腦發昏得厲害。

  「坐下，安安靜靜呆著。」唐善把飯都扒拉到嘴裡，用很低沉的聲音說：「不想死就在我這湊活一晚上。」

  屋子裡沒有燈，只有一點外面灰暗的自然光，勉強能看清人的輪廓。喬易看著唐善在黑暗中的背影，像是一隻正在啄食獵物的鷹，全身都透漏著一股殺戮的血腥氣，他突然覺得有些毛骨悚然起來，乖乖盤坐在地上，一起保持著寂靜。

  喬易覺得此刻自己就是那些默默埋藏在林遲肺里的種子，仿佛隨時都可以慢慢破土而出，一出生就會看到死亡的血色。而唐善的屋子就像是容納著危險物品的肺，安靜，有序，充斥黑暗，沒有光亮，也沒有聲音。

  他很害怕。

  他只是把豆子放進了林遲的呼吸機中，看著那麼一小顆豆子被他慢慢吸了進去。

  林遲的臉上露出了難受的表情，好像有一瞬間的呼吸困難，不過很快再次陷入了昏迷中。

  喬易在那個充滿藥水味的病房裡呆了很久，看著面前這個和他有著四分之一血緣關係的弟弟。其實他心裡知道，林遲是無辜的，甚至還不如喬易，因為年紀這么小就要飽受病痛的折磨。

  可是他不得不這樣，現實擺在面前，他們兄弟兩個只能活一個。

  喬易在病房中說服了自己，他準備離開這個讓他難以忍受的地方，可是一轉眼卻在病床的床頭上看到了一沓紅紅綠綠的紙質資料。

  他本來對林遲的東西不感興趣，可是還是忍不住拿了起來。

  那是林強為林遲找的腎源單子，上面的每一個居然都有明碼標價，甚至還有很多個人和林遲的腎臟匹配。

  喬易有些懵，他一直以為自己是那個必需品，所以才會如此恐懼，可是為什麼媽媽都沒有告訴過他林強其實做了這麼多準備呢？

  更讓他不解的是，既然有了這麼多準備，為什麼還要天天上門來騷擾他！

  喬易很快就想通了。

  因為自己的媽媽在這個家只算是一個外人，她是不會被林家信任的，就算要拿自己的大兒子去討好林強的一家，她也是被排擠的那一個。

  這些氣，自然而然就落到喬易頭上了。

  其實仔細想想，雖然每次喬易的母親都在逼迫他，不過並沒有一次真正把他帶走。如果要是真的想綁架喬易強行做手術，其實那麼多打手，要對付他一個高中生太容易了。

  所以那些打手根本不是媽媽找來的人，而是林強派人監視著、看管著她的人。

  喬易突然有些驚慌，他想把那顆豆子從林遲的肺里掏出來，可是哪裡還有那顆豆子的影子，早就跟隨著微弱的呼吸飄了進去。

  喬易全身都是冰涼的，他額頭上的汗珠一滴一滴掉落在地上，來回踱了幾步，想衝出去喊醫生。

  可是這個時候他聽到了門口傳來了熟悉的聲音，是唐善的聲音。

  不知道為什麼，仿佛一聽到唐善的聲音，他就突然有了一種心安理得的錯覺，好像瞬間就有了這麼做的底氣。

  不知不覺間，好像被這個剛剛搬來的唐善影響了。

  他深呼吸了兩口，然後默默從病房中走了出去，扯住了唐善的衣服，趕走了那個難纏的小護士。

  不知道過了多久，隔壁傳來了開門的動靜，還有罵罵咧咧的聲音，一頓驚人的打砸之後，又有人敲了敲唐善家的門。

  喬易蜷縮在角落裡，一聲都沒有出，他默默看著黑暗中的地面，腦袋放空，儘量什麼都不去想。

  唐善和他一樣，躺在床上戴著耳機睡覺，似乎什麼都不能影響他此刻的休息。

  十五樓度過了無比難熬又安靜的一夜，喬易不知道自己的腦子是越來越糊塗了，還是越來越清醒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