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章 羅濱
2024-05-24 04:11:06
作者: 一語玄臣
人來人往的醫院走廊里,唐善蜷縮在一個角落,靜靜看著自己手錶的秒針擺動。
如果他猜的沒錯的話,今天就應該是羅濱來醫院拿藥的日子。
他剛剛花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錢,就是為了來買藥。
最偏僻的醫院,人頭攢動的早上,最忙碌的周末,這裡的人流量已經達到了一周的頂峰,他一定會選擇這個時候。
「你說對了,他確實身患重疾。」宋彌的眼睛突然眯了起來,盯准了人群中的一個黑衣男子。
男子帶著口罩,身形瘦弱,環顧了四周之後走到了取藥室,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有些破舊的紙張塞了過去,又從口袋裡拿出了幾百塊錢。
唐善還沒有反應過來,只見身邊的宋彌如圖一頭獵豹一樣,精準地避開了人群,幾乎片刻間就衝到了近前,一把拽住了男人的胳膊,把他絆倒在地上。
人群中發出了一聲驚呼,大家紛紛四散開,給宋彌讓出了一大片空地。
唐善默默在心裡驚嘆了一番。
要是什麼時候他也能做出這種乾淨利落的動作來,估計自己也會年紀輕輕當上隊長。
「放手!」
男人被按在了地上,還有些不死心地拼命掙扎著,不過他在宋彌的面前簡直柔弱不堪,沒掙扎幾下就沒了力氣,趴在地上一陣咳嗽。
唐善皺著眉頭走了過去,伸手去摘羅濱的口罩。
「別動!」宋彌呵斥了一聲:「他可能是傳染病,不能摘他的口罩。」
唐善愣住了,這才收回了自己的手。
「放開我。」羅濱沙啞著嗓子說到,像是一隻被困在陷阱中的野獸在絕望掙扎。
幾個警員跑了過來,押著羅濱下了樓。
也許是這抓人的一幕來得太過突然,唐善有點傻呆呆的看著宋彌,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反應過來,跟著一起回了警察局。
隔著口罩,羅濱臉上浮現出一種病色來,他的眼睛一直盯著面前走來走去的警員,表情警惕且帶著一種莫名的仇恨。
「剩下的四個人在哪?」宋彌開門見山。
羅濱搖搖頭。
如果不是有他的照片做對比,眼前的這個人仿佛不是羅濱一般,他比唐善想像中更正常一些。
「照片上這些地點,是你打算繼續作案的地方吧?」宋彌把地圖放在羅濱面前:「書寫的不錯,不過破綻太多。」
「一個大學生寫的書,能有多少邏輯。」羅濱開口了,卻伴隨著一聲聲咳嗽:「警官,要是讓我重新寫一份,肯定比這些要強的多。」
「他們是怎麼對你的?」
不知道是不是這一問擊中了羅濱脆弱的心靈,他整個人都愣住了,不可置信地看著宋彌,然後激動地說:「警官,你是第一個問我這句話的人。你知道我第一次被欺負報警時,那位警察對我說什麼嗎?
他說,年輕人年輕氣盛,少開些玩笑。
他認為我被校園暴力只是一種玩笑。」
宋彌沒有說話,而是靜靜地做著自己的筆錄。
唐善站在門外,他能通過耳機聽到屋子裡的對話,他聽著羅濱有些逐漸激動的聲音,不知不覺皺起了眉頭。
宋彌的談話法很有效,直接打碎了羅濱建立起的防護罩。
「我一個人被關在空無一人的實驗室里,裡面的氧氣非常有限,沒有電,沒有燈。你知道嗎警官,我當時快要死了,可是他們卻坐在門口吃著燒烤。
我打碎了實驗室的玻璃,為了就是可以活下去,卻被學校通報批評破壞設施。沒有人替我講話,他們都在看我的笑話。
他們還讓我像動物一樣練習跳火圈,我的胳膊上現在還有燒傷的痕跡。」
羅濱說著,突然咳嗽了起來,口罩上隱約出現了血跡。
「警官,我從那時候才知道,人和人是不一樣的。他們認為,我不死,就是他們對我最大的恩賜了。」羅濱呼吸有些困難,從自己口袋裡拿出來了一袋藥:「這個藥只能續我的命,卻不能治我的病。」
「你得的是心病。」宋彌停下筆,看著面前這個已經破敗不堪的靈魂。
「警察先生,如果被同樣對待的人是你,你會怎麼做呢?」羅濱瘋狂咳嗽了起來,肺部發出了非常奇怪的聲音。
「沒經歷過,無法將心比心。」宋彌說:「我只能悲傷你的過去,可是不能寬恕你的罪惡。」
「對啊,你們警察都一個德行。」宋彌的話似乎在羅濱的意料之中,他閉上眼睛,不再回答宋彌的任何問題,只是偶爾動一動喉結,咳嗽幾聲。
唐善拿掉了自己的耳機,心情有些複雜。
在他的世界觀里,沒有絕對的惡人。
人畢竟是理性的動物,在沒有受到不公平對待之前,大家都是一樣的。
可是面臨著千變萬化的改變和影響,也許理智不再是評價一個行為的唯一標準。
但是卻還要公事公辦。
「還有什麼想問的嗎?」宋彌走了出來,他示意唐善:「有想問的可以現在進去問他。」
唐善握了握門把手,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走了進去。
唐善剛一進審訊室,羅濱就睜開了眼睛,直勾勾的看著他。
「為什麼不殺汪建?」
唐善提出了這個讓他一直不明白的問題,也是整個案子唯一一個未解之謎。
羅濱重新擺正了姿態,認真對待著唐善的詢問。
「那是……大二剛開學的時候吧。
學校會給所有同學發放二百元的飯票,免費讓我們去食堂吃一些便宜的湯和菜。
那時候是我被他們欺負的最嚴重的時候,錢幾乎都被搶走,身上也沒有一塊好地方,那天下午我的飯票用完了,只能躺在宿舍的床上挨餓。
只有汪建,把他的飯票都給了我,告訴我要保密。」
天突然就開始下雨了,路上的行人一掃而空,都躲到了路邊的屋檐下避雨。
唐善走出去了幾步,發現身上早就已經濕透了。他摘掉了自己臉上的口罩,回想著剛才羅濱的樣子。
沒有人生來就是可悲的,那些曾經害人的兇手,也終將會在自己埋下的罪惡中隕落。
要是羅濱沒有遇見這些人,說不定現在過著好好的生活吧。
「傻人。」唐善笑了笑,又可惜地搖了搖頭。
一個下定決心報復仇人的傢伙,居然還能保持著理智,規規矩矩的在公共場合戴著口罩,甚至吐血了都不敢拿下來。
或許汪建的舉動就是他內心最後的一絲人性了。
唐善嘆了口氣,反而覺得身上輕鬆了很多,他大步向著地鐵站走去,想回家好好睡上一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