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 飛雪漫漫,身似驚弓鳥
2024-04-29 22:33:03
作者: 端木搖
想不到,這刻著狼首的匕首很快就發揮了應有的作用。
六日後,我的風寒症好了一些,臉龐的腫痛也消了大半。夜裡,正要就寢,三個孔武的守衛闖進來。
我驚得彈身而起,戒備地瞪著他們,「你們想做什麼?」
一個守衛摸著下巴,慢慢走近,淫笑道:「陛下有令,你再不招供,就由我們兄弟三人好好招呼你。」
好好招呼我?什麼意思?
完顏撣想怎麼樣?
另一個守衛淫蕩地笑,「雖然病了幾日,不過南朝女子細皮嫩肉,必定別有一番銷魂滋味。」
本章節來源於𝘣𝘢𝘯𝘹𝘪𝘢𝘣𝘢.𝘤𝘰𝘮
第三個守衛迫不及待地撲上來,「還等什麼?一起上!」
我立即從枕下取出匕首,橫在脖子處,「再上前一步,我立即死在你們面前!」
三個滿目淫光的金國守衛不敢再上前,面面相覷,似乎不知如何是好。
「我死不足惜,不過你們陛下想得知的真相,就永遠得不到!你們也不會有好下場!」我威脅道,那利刃的寒氣令我全身發顫。
「你竟敢威脅我們!」守衛怒道。
「再不滾,你們就抬著我的屍首向你們的陛下交代!」我厲聲喝道。
他們互相看了半晌,被我的絕烈所迫,只好退出去,向完顏撣復命。
我鬆了一口氣,後背冷汗涔涔。
完顏亮的預料很準,完顏撣果然不會善罷甘休,以這卑劣的手段逼我招供。
假若沒有完顏亮所贈的匕首,只怕我就被這些醜陋的金國男人毀了清白。
只是,事情遠遠不是我料想的這麼簡單。
四日後,忽有兩個宮娥堂而皇之地進來,說是服侍我沐浴更衣,還指揮其他宮人備湯浴和沐浴用物。
這兩個宮娥年紀與我差不多,個頭卻比我大得多,人高馬大,一個叫羽哥,一個叫明哥。
她們脫了我的衣袍,將我摁在浴桶中,還撒了乾花花瓣,香氣四溢。
許久未曾沐浴,全身污臭,沉浸在溫熱的水中,我舒服得長長呼氣,暫時忘卻這是在金國皇宮,忘卻自己被完顏撣囚著。
泡了許久,水涼了,她們讓我起身,我這才從身心的放鬆與舒緩中驚醒。
為什麼派兩個宮娥服侍我沐浴?是完顏撣的主意,還是完顏亮?有何目的?
接著,她們為我穿上金國女子的衣袍,還要為我上妝。
心念一轉,我隱隱猜到了什麼,不讓她們給我梳妝打扮。
「姑娘,你不能這樣素麵朝天,我會受罰的。」羽哥悽苦道。
「是啊,姑娘,若你不梳妝,陛下會賜我們死罪。」明哥驚恐地看我,祈求道,「姑娘,快快上妝吧。」
「此事由我擔著,你們不必怕。」我安慰道。
她們還想再勸,卻在見到我的目光後,驚懼地垂下頭,不敢再勸。
不一會兒,完顏撣果然駕到。
一見我披頭散髮的模樣,他本是平靜的臉膛陡然間風起雲湧,怒目瞪向兩個宮娥,「為什麼不給她上妝?」
羽哥和明哥嚇得瑟瑟發抖,滿目驚恐,我開口道:「是我不讓她們上妝的,與她們無關。」
「拖出去,杖斃!」完顏撣厲聲下令。
「且慢!」我連忙阻止,「她們並無犯錯,陛下不能殺她們。」
「抗旨不遵,便是犯錯!」他大怒,冷笑道,「你自身難保,還想保護她們?不自量力!」
「陛下殺她們,不如想想有什麼好法子。」我嘲諷道。
沉思片刻,完顏撣揮手,羽哥和明哥立即退出去。
他一步步走來,輕捷的步伐仿佛踏在我的心坎上,靠近一步,我的心就沉下去一分。
我步步後退,退到床榻前,無路可退了。
他捏住我的下頜,抬起我的臉,「為什麼不上妝?」
我冷然輕笑,「為什麼上妝?」
「朕想看看南朝女子究竟是何等姿色。」完顏撣盯著我,赤裸裸的目光似乎著了火。
「素麵朝天,不是看得更清楚一些?」我心慌慌的,他的目光變了,他想做什麼?
「也對,素麵朝天看得更清楚。」他忽而笑起來,從頭至腳打量著我,手指輕撫我的腮,「披頭散髮,不施粉黛,這張臉就像清晨綻放的花蕾,晶瑩剔透,天然去雕飾,比朕那些濃妝艷抹的嬪妃還要美三分。」
我全身僵硬,不敢動彈,暗自思忖著他究竟想怎樣。
他的手指滑至我的脖頸,摩挲著我的鎖骨,眼中淫色乍泄,「膚白勝雪,吹彈可破,這般水嫩的身子,讓那些卑賤的臭男人糟蹋了,委實可惜。」
恐懼一點點地聚集,腦中閃過諸多念頭、法子,可是,在這節骨眼,似乎沒有一個可行的。
完顏撣的手指輕輕划過我的胸,「這色澤鮮艷的金國女子衣袍穿在你身上,別有一番風韻,嬌柔嫵媚,與朕那些人高馬大的嬪妃很不一樣。」
四肢克制不住地戰慄,我竭力冷靜,告誡自己不能衝動,也不能以言辭激怒他。
他的目光又回到我的臉,斜扯唇角,微微一笑。
忽然,我發覺,腰間的衣帶鬆了。
我正要推開他,他敏捷地捉住我的手,反扣在身後,以腰帶綁住我雙手。
接著,完顏撣側攬著我,解開我的衣襟。
滿心屈辱,但我不能落淚示弱,也不能激烈地抗拒;縱然抗拒了,也逃不掉。
怎麼辦?怎麼辦?怎麼辦?
「臣參見陛下。」死寂的暗殿突兀地響起一道溫潤的聲音。
我欣喜地望去,是完顏亮。
完顏撣並沒有放開我,專注於為我寬衣解帶,「進來。」
完顏亮走進來,步履沉穩,面無表情,在地上投下一道長長的黑影。
「今夜朕與你共享美人。」完顏撣側首看向臣下,嘴角噙著一抹冷冽的笑。
「如此明艷不可方物的南朝美人屬於陛下,臣怎敢僭越?」完顏亮平心靜氣地答道,「臣有幸親眼目睹陛下雄風,已然知足。」
「好!」完顏撣縱聲大笑,「迪古乃,你深得朕心,朕會賜三個美人給你。」
「謝陛下。」完顏亮恭順道。
我驚了,幾日前說過會保全我的完顏亮竟然說出這樣的話,竟然要親眼目睹他的陛下對我……
我信錯他了嗎?我怎麼這麼蠢?
完顏亮漫不經心地看我,笑得冷酷絕情,與那夜的溫柔男子判若兩人。
原來,是我少見多怪,世間真有這種擁有兩種面目的人。
完顏撣脫下我身上最外層的袍子,接著一邊撫觸我的身子,一邊繼續解開我的衣袍……
我死死地瞪著完顏亮,恨不得用他送給我的匕首刺死他!
寒意襲身,那隻骯髒、邪惡的手摸著我的身,到處遊走,宛若含有劇毒的毒蛇。
不知是寒冷,還是恐懼,我四肢發抖,眼中的熱淚終於滑落。
淚流滿面。
「梨花帶雨,楚楚動人,當真我見猶憐。」完顏撣得意地笑,解開我身上最後一件貼身單衣。
「陛下,不知是大金女子美,還是南朝女子美?」完顏亮饒有興致地問,目光熠熠,仿佛他只是這樣看著,也很過癮。
「眼下還不能斷定。」完顏撣的喉結上下滾動,雙目中燃起兩簇火苗,似要將我燃燒成灰。
就在他解開我的貼身單衣之際,突然傳來一道驚慌的叫聲:「陛下……陛下……不好了……」
完顏撣立即停手,瞪向闖進來的內侍,怒喝:「大膽!你竟敢擅闖!」
那內侍嚇得跪地,「陛下息怒……奴才有急事稟報……」
我看向完顏亮,卻見他冷冷地眨眸,目光陰沉。
「何事?」完顏撣不耐煩地問,仍然攬著我。
「張妃滑胎了……陛下去瞧瞧吧……」內侍稟道。
「滑胎?」完顏撣似乎沒有反應過來。
「陛下,滑胎是大事,陛下應當去安慰一下張妃。」完顏亮垂首諫道。
完顏撣鬆開我,沉思半晌,這才邁步離去,那內侍也立即跟上去。
完顏亮跟到外面,大聲道:「恭送陛下。」
我鬆了一口氣,扭著手,想掙開來,那衣帶卻綁得死緊,怎麼也掙不開。
完顏亮走進來,關上門扇,為我解開手上的衣帶,接著擁我入懷。
我激烈地推開他,憤恨道:「別碰我!」
他一言不發地取了衣袍為我披上,順勢將我裹進懷中,死緊死緊的,任憑我怎麼掙扎也無濟於事。
「放開我!」我抗拒著,他這算什麼,方才還睜眼看好戲呢。
「沒事了。」他的力氣很大,箍得我再也無法動彈,「我說過,會盡力保全你,我不會讓陛下動你!」
最後一句話,他說得咬牙切齒,充滿了濃烈的殺氣。
我愣住,驚懾於他狠厲的語氣。
可是,剛才,他明明在看好戲,沒有為我說半個字。
淚水不爭氣地掉下來,止也止不住。
完顏亮略略鬆開我,輕柔地為我拭淚,「是我不好,讓你受辱又受驚,我任你打罵,可好?」
溫柔的語聲,寵溺的話語,並沒有讓我止哭,反而讓我哭得更厲害。
悲酸、委屈、屈辱一齊湧上心頭,化作酸澀的淚水掉下來,我伏在他肩頭,就像兒時那般趴在爹的肩頭哭鬧。
他輕拍我的背,就像哥哥呵護妹妹那樣,讓我發泄。
好久好久,終於不再哭了,他擦拭著我臉上的淚,嘆氣道:「你這麼哭,我肝腸寸斷。」
肝腸寸斷?
他當真對我……
忽然想起,他是金人,我不能與他這麼靠近,於是推開他,自己拭淚。
「阿眸,你再忍耐一陣子,我會救你。」完顏亮拉著我坐在床沿,握著我的手,「放心,我會儘快想到好法子。」
「剛才,你明明……」這種表里不一的人,我很難信任。
「我不能明著阻擾陛下,否則陛下會起疑心,猜忌我。」
「你怎會來?你知道陛下會來?」我突然想起這個問題,還有,完顏撣的張妃在這個節骨眼上滑胎,太巧了。
「我自有法子知道,你放心。」
「張妃滑胎,是怎麼回事?」
「這些事,你無須費心。」
他的目光變了,帶著火的熱度與款款柔情,「我不知陛下想從你口中得知什麼事,我只知,你是我竭力保護的女子。阿眸,我……」
我看著他,心怦怦地跳,感覺他即將說出口的話應該是我不想聽到的。
停了半晌,完顏亮猶豫著開口:「你還不信我麼?」
揪緊的心陡然一松,我誠懇道:「我不知。」
他苦澀一笑,「不要緊,終有一日,你會信我,我所做的一切,你會明白。」
完顏撣對我起了興致,應該不會輕易放過我。
果不其然,三日後,他突然駕臨,跟隨而來的六個宮人手捧著衣袍髮飾,那些衣袍鮮艷奪目,珠釵髮簪閃閃發光,琳琅滿目。
他又在打什麼主意?
宮人擱下物什,魚貫而出,羽哥與明哥也被遣出去,只剩下他與我。
「三日後,朕冊封你為大金皇妃。」完顏撣志得意滿地笑,揮臂掀袍,「貴妃這個位分,你還滿意吧。」
「為什麼冊封我為貴妃?」我面不改色地問,心中卻是驚濤駭浪,他想玩什麼把戲?
「朕會下詔,昭告四境,每個金人、宋人都會知道,你是朕的貴妃。」他一步步靠近我,別有意味地笑。
「陛下為什麼這麼做?」我知道,他並非無的放矢,一定有目的。
完顏撣陰險地勾唇,「如此一來,你爹不就知道你在大金皇宮?」
我早已料到,他想以我引爹來此,「你料准了我爹一定會來嗎?」
他縱聲大笑,狂妄至極,「會,一定會!」
我斷然道:「爹不會知道。」
他再次扣住我的臉,惡狠狠道:「你爹早晚會聽聞,大金皇帝冊封完顏縵為貴妃,他會馬不停蹄地趕到上京。」
完顏縵?
我叫做完顏縵?
不,不是!
爹叫我縵兒,叫哥哥豫兒,卻從未提起姓氏。哥哥懂事的時候,曾經問過爹,我們究竟姓什麼,爹讓我們不要多問。還說,假若讓人知道我們的姓氏與真名,就有殺身之禍,因此,我們必須隱姓埋名。
如此看來,爹有這樣的叮囑,事必有因。
當真如完顏撣所說,我叫做完顏縵?爹和哥哥也姓完顏?我們都是金人?甚至還有可能是金國宗室子弟?
不,不可能!
「想必你也不知你爹是什麼人,朕就告訴你,你爹是金國宗室子弟。」完顏撣奸猾道,緊目盯著我,似乎很期待我的反應。
「那又如何?」我突然想到,假若爹真是金國宗室子弟,那他為什麼找爹?為什麼引誘爹回上京?
「你就好好準備當朕的貴妃,冊封當夜,你便是朕的女人。」他抬高我的下頜,迫我看他,他的眼睛忽然沉下來,「你這雙眸,烏瞳若夜,光華可鑑,奪人心魄。」
我一動不敢動,擔心他狂性大發。
他研究著我的瞳,目光閃閃,「咦,你的瞳仁有點怪怪的……」
我眨眨眸,「並無奇特之處,陛下眼花了吧。」
適時,有內侍來報,說有朝臣求見。
完顏撣似乎並不想離去,但迫於無奈,叮囑我一句,終究走了。
他的右掌扣住我的頸,陰沉道:「不要妄想逃走,更不要妄想抗拒,你遲早是朕的貴妃。」
我跌坐在床榻上,劇烈地喘氣,心中翻騰不息。
必須想法子逃出金國皇宮!
必須逃出去!
否則,我就會成為完顏撣的女人,爹和哥哥也會因為我而受到連累。
可是,我如何逃出去?
完顏亮說過會救我,我應該相信他,他會想到法子;可是,他只是臣子,如何與皇帝對抗?
擔心完顏撣突然駕臨,突然對我用強,夜夜驚恐難眠,所幸這兩日他沒有來。
這夜,我躺在床榻上,輾轉反側,仍然無眠。
服侍我、監視我的羽哥與明哥已經退下歇息,偌大的暗殿靜謐如死,只聽得見自己的鼻息。
案上那盞燭火越來越暗了,我擁衾坐起身,冥思苦想。
靠人不如靠自己,我必須想法子逃出去,可是,這皇宮守衛森嚴,我又不知巡守換崗與殿宇布局,如何逃?
突然,死寂中響起輕細的腳步聲。
心神一震,我緊張地四望,全身戒備。
有人越窗而入,我驚駭地望過去,昏暗中,穿堂入室的男子著一襲夜行衣,臉龐被黑影籠罩,看不真切,不知是什麼人。
「別怕,是我。」那人低聲安撫,箭步走來。
「完顏亮?」我猶疑道。
「是我。」完顏亮坐在床沿,暗黑的臉上漾著笑,「嚇著了?」
最嚇人的是完顏撣突然來此,完顏亮不那麼可怕,我搖搖頭,「你夜闖皇宮,是為了見我?」
他深深地注目於我,「我擔心你,還擔心陛下……突然興之所至,寵幸了你……」
這樣灼熱的目光,這樣深沉的眼神,令人驚怕,我禁不住他的凝視,別過臉。
他移過我的臉,與我對視,「阿眸,你知道我為什麼盡力保全你,為什麼做這麼多嗎?」
我怔忪不語,隱隱猜到他想說什麼。
「你的笑容,讓我一見傾心,難以忘懷;你被陛下虐打、折磨得這麼慘,我心痛難當;阿眸,我見識過金國、南朝不少美人,卻沒有一個女子讓我這般牽腸掛肚。」完顏亮的眸色越來越深濃,深情入骨,「你可明白我的心?」
「我……」我約略猜到他的心意,可是,我能說什麼?說我對他沒有男女之情?說我已有意中人?
「你不信我?」他將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。
「不是……」
「若你不信,我可以把心掏出來給你瞧瞧,如此,你便會信了。」
完顏亮仿若說一件稀鬆平常的小事,誠懇而雲淡風輕,我驚駭地愣住。
把心掏出來,還能活命嗎?
金人果真兇殘、血腥!
「阿眸,你還不信嗎?」他緊握我的手,好像變成了那個冷酷、嗜血的人,乖戾道,「我怎麼做,你才會信?」
「我信,我信……」我被他恐怖的神色嚇著了。
「那便好。」他開心地笑了,方才那嚇人的戾氣消失不見。
我不敢抽出手,遲疑著問:「你想到法子救我嗎?」
完顏亮眉宇微緊,「放心,我一定會想到法子,眼下我只能以緩兵之計拖延陛下冊封你。」
想來將一個活生生的人帶出皇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,必須裡應外合、部署周密才能行動。
他只是臣子,必須打通諸多關節,否則便是打草驚蛇。
他已恢復成那個宛若柔潤春風的謙謙君子,展顏對我笑,「阿眸,我沒想到陛下會冊封你,倘若真到了危急關頭,你務必設法保全自己。」
我頷首,「陛下說,會在冊封當夜……」
完顏亮微一使力,拉近我,指腹輕撫我的臉,「我絕不允許出現冊封你的那一日。」
想不到,在這仿似絕境的金國皇宮會有一線生機,這生機便是:完顏亮對我萌生了情意。
我必須好好利用這生機。
「咦,你的瞳仁……」他奇異道,捧著我的臉,細細地研究。
「沒什麼……」我推著他,但又不敢太過用力。
「讓我仔細瞧瞧。」他索性攬我入懷,定住我的頭,一瞬不瞬地看著我的眸。
靠得這麼近,他溫熱的鼻息灑在我臉上,他的體熱慢慢深入我的身軀,暖和了我;一種屬於盛年男子的體味裊裊拂來,繚繞在鼻端,經久不散。
心,撲通撲通地跳,我想逃離這陌生的男子、這陌生的胸膛,卻終究沒有,因為,眼下我只能虛與委蛇,借他之力逃出生天。
半晌,完顏亮驚異道:「你是重瞳?」
我唯有承認,他欣喜地笑,「重瞳者,必非凡人。西楚霸王項羽,南唐後主李煜,皆為重瞳。這二人一為蓋世英雄,一為一國之君,你身為女子,生來異相,這一生註定不凡。」
我莞爾輕笑,「西楚霸王項羽與漢王劉邦爭鋒,兵敗自刎,亡於垓下;南唐後主乃詞中一帝,卻亡了國,失了家。這二人下場淒涼,想必我也會如他們一般,落得個悲涼的下場。」
「胡說!」他低叱,一本正經地說道,「古來異相者,皆人中龍鳳,我看,你必是鳳中翹楚。阿眸,你我有緣相遇,你跑不掉了,此生此世,註定你我緣深情重。」
「倘若我是個不祥之人呢?倘若我連累你呢?」我胡謅道。
「不許胡說!」完顏亮板起臉,掐著我的腰。
我眨眨眼,他又開懷地笑起來,攬著我。
羽哥和明哥悄悄告訴我,完顏撣命人擬詔冊封我,不日就會下詔,還命人擇選吉日舉行冊封大典。
看來,他鐵了心以我誘爹回上京。
這些事,完顏亮都知道的吧。
越兩日,她們又說,詔書暫時不下達,卻定了吉日冊封。
十二月初十,便是我成為金國貴妃的日子。
很快,這終日不見陽光的暗殿變得明亮、華麗,每日都有御賜的物件送來,將這間原本沒什麼擺設的宮室裝飾得富麗堂皇。那些拜高踩低的宮人也變了臉色,對我畢恭畢敬,不再對我粗聲惡氣。
冊封的日子越來越近,我越來越慌,只是完顏亮不時遣人密告我,要我稍安勿躁,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中。
我只能稍安勿躁,等他救我。
羽哥、明哥盡心盡力地服侍我,對我貌似很忠心,還勸我不要愁眉苦臉,一切都會好起來的。
原先我以為她們是完顏撣派來監視我的,卻又覺得不盡然,從一些零碎的言辭中,她們對金國皇帝只有畏懼,並非忠心耿耿,甚至對他頗有微詞。
她們告訴我,這幾年完顏撣不得人心,時常酗酒殺人,宮人稍微不慎,或者不如他的意,他就殺!對朝臣也是如此,不少朝臣被他活活打死;前不久,他的親兄弟都被他殺光了。
這個濫殺無辜的皇帝,勢必引起朝臣、宗室子弟、國人的不滿與畏懼,甚至是謀逆之心。
如此看來,完顏撣囚禁我、虐打我、折磨我,就不出奇了。
只是,羽哥與明哥為什麼對我說這些?在背後說陛下的不是,他們不怕掉腦袋嗎?
十二月初九,天色陰霾,富麗的皇宮被愁雲慘澹籠罩,一片蕭索。
午時,雪粒子從天上掉落,很快就漫天飛雪,黃昏時分還不見停,地上、屋頂積了一層白雪。
飛雪不絕,寒風涌盪,快過年了,我還身陷金國皇宮,不知何時能逃出去,不知能否回去與爹、哥哥一起過年。
爹,哥哥,縵兒好想你們。
明日就冊封了,完顏亮,只剩下一夜了,你想到法子救我了嗎?還是,你也無可奈何?
今夜,我是否應該自食其力?
有內侍來稟,對羽哥低聲吩咐了兩句便離去。
接著,羽哥與明哥拉我進殿,為我梳妝。
「陛下要來?」我預感不祥。
「姑娘放心,陛下召見而已,不會有事的。」羽哥柔聲勸慰。
「是啊,姑娘見機行事便是,迪古乃大人自有法子。」明哥在我臉上塗抹著。
我一愣,莫非這二人是完顏亮的人?是他安排在我身邊的耳目?伺機保護我?
既然如此,我便見招拆招罷。
穿上金國皇妃的衣袍,披上大氅,戴上氈帽,在她們引領下,我來到完顏撣的寢殿,天龍殿。
夜色傾覆,飛雪簌簌,寒氣砭骨,我冷得發抖,心口緊縮,四肢瑟縮著以抵禦這難耐的寒冷。
寢殿已掌燈,明亮如晝,照得天子寢殿華貴奢麗。
案上擺著八色佳肴與醇香美酒,完顏撣正在飲酒,見我到來,立即擱下金樽,拉我坐下。
「今日朕與貴妃一道用膳。」他連聲低笑,示意宮娥斟酒。
「陛下,明日冊封大典後,阿眸才是貴妃。」我鎮定道,告誡自己不能自亂陣腳。
「朕說你是貴妃,你就是貴妃。」他拍拍我的手,拿起金箸夾菜,卻碰到了正斟酒的宮娥。
手持酒壺的宮娥嚇得跪地,驚恐地求饒,他的臉膛立即騰起殺氣,「拖出去,杖斃!」
我端起酒樽,緩緩飲酒,「陛下第一次與阿眸用膳,就見血光,是不是我不祥,為陛下帶來血光之災?」
完顏撣冰寒地看我,須臾之間,緩了面色,「好!既然你為這賤婢求情,朕就饒她一命!」
那宮娥顫聲叩謝,又跪又拜,然後哭著退出去。
他自斟自飲,玩味地盯著我,「愛妃,你不怕朕了?」
我眨眸輕笑,「陛下是九五之尊,阿眸當然會怕;不過阿眸想著,明日後,陛下就是阿眸的夫君,又不是吃人的猛獸,就不那麼怕了。」
「說得好!」他哈哈大笑,「你果然不一樣,朕那些嬪妃,個個怕朕,擔心朕仗劍殺了她們。」
「那是她們不明白陛下憐香惜玉的心。」說出這番違心、柔膩的話,我差點兒沒嘔出來。
「愛妃最懂朕的心。」完顏撣摸了一把我的腮,笑得縱情,「來,愛妃,幹了!」
我舉樽,與他對飲。
一邊吃喝,一邊想著,今晚他只是與我用膳嗎?用膳之後呢?
我不停地勸酒,他一杯杯地一飲而盡,卻不見酒氣上臉,難道他千杯不醉?
忽然,他站起身,拉起我,眼中布滿血絲,「愛妃,今夜……你便是朕的貴妃……」
「陛下,酒還沒喝完呢。」我以巧力推拒著他。
「良宵苦短,朕要你侍寢,與你顛鸞倒鳳。」完顏撣攬著我走向龍榻,手勁奇大。
糟了,他沒有醉酒的跡象,這可怎麼辦?
站在龍榻前,他解著我的衣袍,我竭力反抗,他終於知道我的意圖,惱怒道:「你膽敢抗拒朕?」
我怒道:「放開我!」
說著,我陡然抬腿,膝蓋往他的下身頂去。
他沒有防備,卻敏捷地閃開,拽著我的手陡然用勁,將我扯向龍榻。
我順勢出招,擊向他的胸口,他撤了力道,使出招數制服我。
如此,我使出爹教的粗略功夫對付他,以期擊退他。
可是,我這三腳貓功夫對付宵小之輩、市井流氓還可,與他這樣的勇猛之人過招,絕無勝算。
你來我往了十幾招,完顏撣出其不意地一拽,我立足不穩,跌在榻上,正想翻身起來,他就壓下來,扣住我的雙手在頭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