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完顏磐番外:衣帶漸寬終不悔,為伊消得人憔悴

2024-04-29 22:32:54 作者: 端木搖

  昏光慘澹。

  鑲金象牙梳在燭影的輝映下,金光流轉,鎏金桃花紋腳環也閃著金色光澤,叮呤叮呤。

  我仿佛看見了那雙碧瑩瑩的眸子,或俏皮兇悍,或怒火騰騰,或悲傷絕望。

  她就像一隻有著利爪的小貓咪,活潑調皮,嬌憨可愛,可是,在營寨再次相遇之後,她再也沒有了我所喜歡的那副驕橫任性的模樣,變得柔弱可憐,然而,這樣無助的她,更讓我心痛。

  「大皇子。」一道怯生生的聲音。

  這清脆的聲音屬於她的妹妹,嘉福。

  我示意她坐下,她雙膝併攏,螓首低垂,局促不安,「大皇子叫環環來,不知……」

  嘉福與小貓年紀相仿,性情卻大為不同。

  「你叫環環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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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「是,大皇子。」

  「你與……沁福不是同母所生?」

  「不是,皇姐……姐姐母妃在她六歲時便離世了,父皇……爹爹很寵愛姐姐。」

  「你與沁福時常在一起玩嗎?」

  嘉福搖頭,略微放鬆,抬起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,「身為帝姬,也要守宮規,母妃不讓我們出去玩,爹爹寵愛姐姐,姐姐可以出宮,到六皇兄的康王府玩,到汴京街上玩。」

  我頷首一笑,「你姐姐被寵得無法無天了。」

  她也笑起來,露出精緻小巧的貝齒。

  我又問:「沁福與順德、樂福感情好嗎?」

  嘉福道:「是的,因為爹爹也寵愛順德姐姐、樂福姐姐。」

  同是受寵的人,卻不爭寵,感情最好。

  我笑,「你六皇兄,康王趙俊,喜歡你嗎?」

  「六皇兄只疼愛沁福姐姐,對其他姐妹一般。」

  「為什麼他只對沁福好?」

  「環環也不知,也許是六皇兄也受寵吧,也許六皇兄覺得沁福姐姐失去了母妃,很可憐,就對她好了。」

  我忽然想起一事,問:「沁福母妃也長了一雙碧眸嗎?」

  嘉福應道:「環環沒有聽母妃提起過。」

  我沉吟著,想著還要問什麼,卻聽她奇異地問道:「大皇子喜歡沁福姐姐?」

  我一愣,旋即頷首,「我與你姐姐相遇、相愛的時候,她十五,我二十。」

  第一次相遇,汴京蔡府,我從未見過這般柔弱瘦小又蠻橫兇悍的南朝男子,而且這男子擁有一雙奇特、漂亮的碧眸。我正想著他究竟是男是女,不及防被他推下池中。

  第二次相遇,翠玉樓,我竟然著了她的道兒,腹痛不止,跑了十幾趟茅房,而她笑得張牙舞爪,那得意洋洋的張狂模樣,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。

  第三次相遇,汴京城南辛夷林,她被匪徒欺辱,怪可憐的,我蹲在樹上優哉游哉地看著,待她受夠了、待我覺得出了一口惡氣才出手相救。

  她不笨,猜到了我一直跟著她來到辛夷林,猜到了我故意讓她吃苦。

  她一副兇巴巴的樣子,卻率性、嬌憨得可愛,臉蛋因為怒氣而紅紅的,雙唇翹得高高的,我忍不住抱著她,吻了她。

  她還小,不經男女之事,可又沒有忸怩作態,與南朝姑娘很不一樣。

  我未曾想到,推我落水、給我下瀉藥的姑娘,重口咬我、揚言要摳我雙眼的姑娘,會讓我魂牽夢縈。也許,正是她的驕縱直爽、刁蠻倔犟與張牙舞爪,才讓我無法忘懷吧。

  她的名字很奇特,小貓,不過倒與她的碧眸相得益彰。

  她生氣的時候叫我「臭石頭」,大多數叫我「石頭哥哥」。

  說不清緣由,我不忍心對她說,我不能與一個南朝姑娘私定終身,但我真的喜歡她。

  而且,不僅僅是喜歡。

  離開她以後,總會想起她,她的一顰一笑,她的嬌笑撅嘴,總會讓我不自覺地笑出來。

  誰也料不到,當我下定決心娶她的時候,她不要我了。

  誰也料不到,當我黯然神傷的時候,再次遇見她。

  只是,她變成皇叔的女人,變成大宋太上皇最寵愛的女兒,沁福帝姬趙飛湮。

  早在一年前,她就是皇叔看中的那個帝姬,因出使和議而被皇叔強行私納的沁福帝姬。

  小貓,上蒼是不是在作弄我們?

  我悔,我恨,那日在辛夷林為什麼不帶她遠走高飛?為什麼放任她離去?

  她是我的皇嬸,這個事實無可更改,我無能為力,心如刀割。

  一個男人保護不了心愛的女子,那種痛,那種恨,只有親身經歷的人才能了解。

  曾試圖帶她遠走高飛,從此隱匿世間,但是皇叔不會放手。

  皇叔親自率兵追擊,抓了她的父皇至營寨,以此要挾她,令她乖乖地跟他回去。

  以我對皇叔的了解,對他來說,女人只是征戰殺伐的戰利品,還不如他的戰馬和戰袍。

  起初,我以為皇叔只是貪戀她的美色,不久就會厭膩她,卻未曾料到,營寨中那麼多或美艷或清麗的帝姬、嬪妃、王妃,他一個也看不上,獨寵小貓,竭盡所能地寵她。

  得不到的,越想得到,皇叔得到小貓的人、得不到小貓的心,自然惱怒。

  於此,他欲以獨寵贏得她的心,征服她。

  可是,我又料錯了,不知何時,皇叔想征服她,卻被她征服。

  對於小貓,他從征服變成喜歡,變成愛。

  愛她,才會看不上別的女子;愛她,才會因她的背叛而震怒;愛她,才會給予她盛寵;愛她,才會為她而有所改變。

  皇叔,為什麼愛她?

  我從小崇敬的金國英雄、勇士,錚錚鐵漢,也有一腔柔情。

  皇叔從不允許旁人覬覦他所擁有的東西,女人,權柄,兵權。

  既已得到小貓,就絕不會拱手讓人,這輩子,我休想將她搶回來。

  那麼,我只能捨棄小貓,此生此世,再不能有絲毫妄念。

  可是,甘心嗎?捨得嗎?

  不甘心!

  不捨得!

  要搶回小貓,就要忍!

  非一日之功,就要費心籌謀!

  從汴京到會寧,我一直在忍,拼命地忍。

  心上一把尖刀,如果忍耐不住,那刀就會刺進我的心窩。

  每當望著她憂傷孤郁的碧眸,每當看著她對皇叔投懷送抱,每當她痴痴地望著我,每當她身受劫難,我的心就很痛很痛。

  小貓,既然你說:「若非帝王之才,要不起趙飛湮。」那麼,我便成為你心目中的帝王,給予你想要的一切。

  大金是你的屈辱傷心地,大金是囚禁你親人的地方,那麼,我便奪了大金皇位,掌控大金江山,然後,冊你為後,給予你風光榮耀,給予你洗刷恥辱的權柄。

  我想,這應該是你最想要的。

  一日,剛剛回府,管家告訴我,完顏弼正在花苑等我。

  匆匆趕往花苑。

  花苑種了數種林木和花卉,這時節花開得正好。

  堂兄完顏弼站在一株樹前,呆化一般一動不動,望著的方向是不遠處的幾個人。

  嘉福和幾個下人侍女正在剪花枝,嘻嘻笑笑。

  我發現完顏弼在看嘉福,目光有些異樣。

  莫非堂兄喜歡嘉福?

  我喚了一聲,請他到書房詳談。

  完顏弼僅比我大五歲,與我私交甚好。

  此次約他來府,他以為只是閒談,把玩著從汴京擄掠回來的一隻青釉小瓶。

  「阿弼,以你的用兵神速、過人膽略,並不比皇叔與國相差。」

  「皇叔用兵如神,在我們大金無人能敵。」他笑道,顯然不知我究竟想說什麼。

  「我們第二次攻宋,若由你統帥西路軍,西路軍未必輸給皇叔的東路軍。」

  完顏弼回身坐下,笑問:「阿磐,你又在琢磨什麼?」

  我聳聳肩,嘆道:「我只是替你不值,你在用兵、布陣上已勝於國相,父皇為何不命你為西路軍副元帥?」

  他挑眉,「擔心什麼?國相終有一日會老,我有機會接手他的兵權,不急不急。」

  我拍他的肩膀,「幾個堂兄弟中,我阿磐只佩服你一個。近日我進宮面見父皇,國相似有意栽培奢也,奏請父皇封奢也為將。」

  他一驚,「陛下應允了?」

  「具體的,我不知,我聽母后偶然提起的。」

  「國相這麼做,不就是想把半數兵權傳給兒子?」

  「你別忘了,國相宗瀚的父親,老國相,也是這樣傳位給國相的。」

  完顏弼摸著下巴尋思著,眉頭緊皺。

  我淡笑。

  這堂兄熱衷於征戰殺伐,最恨的是手無兵權,一心等著接手國相的那半數兵權。

  他坐不住了,「阿磐,你說我該怎麼辦?我是否應該做點兒什麼?」

  「父皇信任國相,重用奢也是遲早的事。」

  「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奢也那無能小子搶了我的兵權……你的腦子一向好使,快幫我想想。」完顏弼焦急道。

  「此事頗為難辦……阿弼你也知道,雖然父皇喜歡我,可我並無實權。」我為難道。

  「那怎麼辦?」他嘆氣,忿忿道,「一想到奢也那小人得志的樣子,我就生氣。」

  我假意猶豫道:「其實……也不是沒法子,只是……」

  他驚喜,「只是什麼?你有什麼好點子?快說。」

  我道:「這事真不好辦,萬一被查出來,你我大有可能被——」

  以手為刀,從脖子抹過。

  完顏弼驚了一下,追問我究竟有什麼計策。

  我在他耳畔說出早已想好的計謀,他大吃一驚,垂首沉思。

  半晌,他抬頭,「只要安排得當、穩妥,此事應該不難辦。」他站起身,以信任、銳利的目光看我,「阿磐,在眾多兄弟中,你最聰明,狡猾如狐狸,只要你幫我奪得兵權,往後我都聽你的。」

  「兄弟之間,無須客氣,只是奪兵權一事急不得,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覺。」

  「好,我們兄弟聯手,把國相的兵權搶過來,有我的榮華富貴,便有你的一份。」

  我握住他的手,「一言為定。」

  完顏弼最喜血腥、殺伐,於陰謀詭計上並無多少心思,我說怎麼做,他無不應允。

  不久,國相於圍獵中被猛虎襲擊暴亡,很多人懷疑這是完顏峻的布局,無人懷疑我們。

  國相完顏宗瀚一死,他手中的半數兵權便會落入旁人手中,父皇會將這半數兵權交給誰,尚未可知。不過,以往堅固的權勢均衡,便打破了。這半數兵權,將與皇叔的半數兵權形成對峙之勢。如此,皇叔穩固的地位便鬆動了。

  我的目的便達到了。

  這是一個漫長而巨大的謀劃,須步步為營,步步謹慎。

  小貓,我知道你在皇叔的王府度日如年、痛苦煎熬,我會儘快把你搶回來,護你一生。

  小貓,你多多忍耐,一定要等我。

  樂福說了很多她幼年的趣事,聽著那些趣事,我便會想著她小時候的調皮模樣,忍俊不禁。

  大婚是無法避免的,我本以為她會明白我、諒解我,卻不料這場婚禮撕裂了她和皇叔那層溫情的薄紗。她的眸心沉澱著濃濃的哀傷,皇叔看出來了吧。皇叔將她關起來,致使她被唐括氏毒殺,中毒身亡。

  小貓死了,我不信!

  我真的不信!

  她死了,那我怎麼辦?

  但是,我真的不信!

  原來,她真的沒死,她只是詐死,被葉梓翔救走了。

  她不要我再叫她「小貓」,要我叫她「湮兒」,我想留她在我身邊,可她一心南歸,將金國視為恥辱之地,迫切地要離開,因此,我唯有放手,讓她離去。

  暫時地放手。

  她對我承諾,此生此世,非我不嫁。

  我應該相信她,她做得到。

  可是,她竟然不守諾,竟然要嫁給葉梓翔那臭小子。

  聖旨一下,焉能更改?

  我急急南下,私自求見她六哥,大宋皇帝趙俊,以和親之禮求娶湮兒為宋王妃。

  她俊美的六哥並無和親之意,我大感意外。

  大宋皇帝趙俊,雖無武藝,卻風華獨具、氣度不凡,頗有帝王之概,只是,避難江南,守著半壁江山,始終為我大金男子所不齒。

  第二次求見,他再無第一次的失控。

  我隱隱覺得不妥,他對湮兒的兄妹情,似乎太過了。

  這次私見的地點,他選在行宮一處偏僻的角落。

  風亭一角,鳳尾竹環繞四周,墨綠掩映,風過處,沙沙作響。

  「宋王明日北歸?」趙俊端著官窯茶盞,吹了吹熱氣。

  「正是。」

  「敢問宋王,為何欲與我宋和親?」他疏離地問。

  「因為,本王心儀長公主。」我笑起來,「當年,本王在營寨看見她被皇叔強占,深覺皇叔如此對待一個弱女子,實在不妥。本王也曾想過向皇叔討要長公主,不過皇叔爭強好勝,得到的東西再不會被人奪走,因此本王便打消了這個念頭。後來長公主詐死南歸,我追到燕京,贈她通關金牌,她這才順利南歸。」

  「原來如此。」趙俊挑眉一笑,「不過朕不是很明白,舍妹曾為貴國皇太弟所得,便是皇嬸,宋王想以和親之禮娶舍妹,似乎……在我們大宋,這與綱常倫理不合。」

  我知道他會這麼說,便笑道:「陛下有所不知,在我們大金,父親的姬妾、伯伯叔叔的妻妾,或者是兄長的妻妾,都可以娶之、納之,因此,本王與長公主成親,在大金是合禮的。」

  他緩緩頷首,英眉疏朗,「若朕應允宋金和親,國人會叱責朕罔顧人倫綱常,與蠻人無異……哦,抱歉,朕只是……實話實說。」

  我笑,「無妨。」

  「朕乃一國之君,自然事事為民表率,舍妹是寧國長公主,亦為大宋女子表率,此等逾越大宋倫常之事,朕與舍妹都不會應允。抱歉,所請,朕無能為力。」

  「本王可以理解。」

  我慢慢飲茶。

  趙俊婉拒和親的理由冠冕堂皇,我卻總覺得並非這麼簡單。

  上次他聽我提起湮兒一宿未歸,頓時失控得捏碎茶杯,可見他對湮兒的緊張程度。

  趙俊不應允我的提親,想必只有一個原因,那便是:他對湮兒的兄妹情,超乎了尋常。

  我微微一笑,「陛下,據本王所知,長公主對皇叔恨之入骨。」

  他付之一笑,不作應答。

  「既然陛下不應允和親,本王便與陛下談另外一事罷。」

  「請講。」

  「陛下疼惜長公主,假若陛下想為她復仇,本王可助一臂之力。」

  「哦?」趙俊雲淡風輕地反問,那雙俊眸似已洞悉一切,「想以此讓朕應允和親嗎?」

  「不是。」我高深莫測地笑起來,「其實,本王與陛下可以是同盟者。」

  「同盟?宋王與朕可以合謀什麼?」

  「皇叔聽聞長公主下嫁葉將軍,勢必南下提親。陛下只需囚他數月,然後縱他北歸,本王便能替陛下為長公主復仇,消她之恨。」我緩緩道來,「陛下若想復仇,只能如此,因為,若由陛下下手,只怕會激起宋金兩國戰事。」

  趙俊淡笑著,目光卻凌厲,反將我一軍,「欲置貴國皇太弟於死地的,應該是宋王。」

  我亦笑,「陛下不也希望如此嗎?只要陛下與本王聯手合謀,便能馬到功成。」

  他沉吟片刻,道:「此事非同不小可,若一著不慎,戰事再起。」

  他有意模稜兩可,我便給予他更多的好處,「這樣罷,事成之後,本王一定送還陛下母后南歸。」

  果然,趙俊眼眸一亮,「如此……也可,只是不知宋王如何為舍妹復仇?如何送還朕的母后?」

  我道:「陛下無須擔心,大金男人最守信諾,說到做到,做不到的事,本王不會提及。」

  趙俊與我擊掌為盟,「好,一言為定。」

  父皇駕崩了。

  父皇被湮兒的姐姐順德毒死了,她也中毒身亡。

  此乃千載難逢的良機,我必須充分把握。

  這一刻,我等了多久?

  完顏峻對皇位也有覬覦之心,但我不會給他任何機會。

  當我坐在御座上,受文武百官三跪九叩的時候,我望向殿外,想像著湮兒聽聞我即位的消息會是什麼神情,會想些什麼。

  湮兒,多年夙願一朝達成,我終於可以以手中的權柄為你做任何事。

  湮兒,我迫切地想見你,迫切地給予你權柄,然後,與你廝守一生。

  然而,在此之前,我必須先消你的恨。

  皇叔秘密潛回燕京,聯絡舊部興兵起事,殺回會寧奪位。

  他以為我不知道,其實他的一舉一動,我很清楚。

  親臨燕京,我看著他率數百部將浴血奮戰。

  這一仗,打得可真激烈。

  皇叔被趙俊囚禁時,身受鞭笞,萬般折磨,卻仍然勇猛無敵。

  從小,我就敬仰他、崇拜他,將他當做大金的英雄、勇士,此時此刻,我仍然敬佩他。

  忽覺悲傷。

  是他教我騎馬射箭,是他教我武藝、教我打仗,是他教我成長為一個鐵骨錚錚的男子漢。

  但是,他強占了我心愛的女子,撕裂了我的心。

  他的部將一個個地倒地,只剩下他一人傲立如松的時候,他已遍體鱗傷。

  完顏宗旺仇恨地望著我,手執鋼刀,一縷鮮血沿著刀鋒蜿蜒流下。

  滿臉是血,滿身血腥。

  我走向他,在他面前站定,揮退眾勇士。

  「阿磐,我低估了你。」他嗓音沉沉。

  「從小,你就是一個聰明的孩子,沒想到長大後,你變成一隻狐狸,蟄伏在暗處,伺機咬我。」

  「這幾年,為了湮兒,你一直恨我,處心積慮地奪走她,奪走我的一切。」他憤怒道。

  「皇叔知道嗎?」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他,心中微末的悲傷消失不見,「我從小就崇敬你,以你為榜樣,立志成為我們大金國驍勇善戰的大英雄,但我根本沒想過有朝一日會奪了你的皇位,為什麼?因為,你奪了我這一生唯一愛的女子,只有奪了你的皇位,我才能奪回她。」

  「是我先得到湮兒的……」他爭辯。

  「你強取豪奪!」我怒吼,「湮兒根本不願意!湮兒愛的是我!早在我們第一次攻宋那年的八月,我就和湮兒相愛,是你以禽獸行徑強占了她。」

  完顏宗旺眼中的怒火慢慢熄滅,「怪不得你這般恨我,恨不得殺死我!」他低笑起來,「湮兒並非對我無情無義,否則她就不會來牢里看我。」

  我冷笑,「那又如何?湮兒只是可憐你……」

  他嘲諷道:「即使你奪了我的皇位,你也得不到她,她遠在江南,她不會嫁給你。」

  「她對我承諾,非我不嫁,她會等我迎娶她。」

  「那你便代我好好照顧她。」

  「你是你,我是我,她不需要你的照顧。」

  「她的爹爹被遷往五國城,她認定是我的主意,是你放出風聲的,是不是?」完顏宗旺厲目質問我。

  「是!是我!我要她恨你!」我笑得快意。

  「你——」他氣得咬牙切齒,目眥欲裂。

  「你不知道的還多著,比如宋主與我結盟。」我笑,「宋主囚你在宋,我才有可能讓父皇重立遺詔,讓我即位。之後,他縱你北歸,我在此守株待兔,誅殺你,為湮兒復仇。」

  完顏宗旺仰天悲泣,哭聲似笑,悲鬱蒼涼。

  我冷冷地看著他,硬著心腸,不讓自己心軟,「你輸了。」

  他怒目而視,「你隱忍這麼多年,終於如願以償,可是我終究與湮兒度過柔情蜜意的三年,你呢?即使你奪了我的一切,你也得不到他,因為她不會再嫁給金人。」

  我陰刻地笑,「你死了,自然看不見我與湮兒廝守一生。」

  雪光驟閃,他手起刀落,我也是手起到刀落。

  他的鋼刀掉落在地,而我手中的刀砍下他的右臂。

  他驚震地看我,滿目不可思議,卻毫無懼色。

  情斷義絕!

  手中無刀,完顏宗旺雙目赤紅,殺氣如烈火。

  下一刻,我緩緩後退,然後轉身離去,抬臂——

  萬箭齊發。

  萬箭穿心。

  皇叔,安息吧。

  皇叔,對不起,你曾傷得我和湮兒遍體鱗傷,我怎能不償還你萬箭穿心?!

  我相信,湮兒聽聞她爹爹病重的消息,一定會偷偷前往五國城。

  不出我所料,我終於等到她了,帶她回會寧皇宮,雖然我的手段不見得光彩,雖然她不是很情願。然而,只要她在我身邊,我會慢慢收服她的心。

  給予她一個正式的宋式帝姬出嫁婚禮,她爹爹觀禮,她會感動的吧。

  給予她皇后的名分,後宮無妃,夜夜專寵,她會感動的吧。

  應允她送她爹爹回宋,從此與我廝守一生,她會願意的吧。

  只是,沒想到她爹爹等不到回宋的歸程,死在五國城。

  我猶豫著到底要不要告訴她,擔心她一旦知道她爹爹離世,很有可能懷疑我有意拖延,叱我敷衍她,然後,她會在傷痛中離開我……我不想失去她,不敢告訴她,就在說與不說的矛盾中隱瞞她一日又一日。

  終有一日,她會知道她的爹爹已離世。

  這一日,來得很快,她崩潰了。

  我的解釋,她聽不進去,大吵之後,她傷心欲絕地離去,神色恍惚。

  從書房一路跟到辛夷殿,從辛夷殿跟到花苑,我知道她要去五國城,卻看見她與容太醫在花苑相擁而泣。

  容太醫就是當年汴京城的妙手神童李容疏,智謀機變超乎他的年紀,為宋人一絕,是宋主趙俊身邊的第一謀臣。我早已摸清他的底細,為了湮兒,我可以留下他,也讓湮兒有個相熟的人作伴。只是,我沒料到,早慧的李容疏也鍾情於湮兒,為了湮兒,隻身來金,以身涉險,默默地付出,默默地守護。

  如此深沉的情誼,我敬佩。

  因爹爹離世,湮兒大慟,有李容疏安慰她,我也放心了。

  子時,我來到太醫院,他就著昏黃的燭火看醫書。

  「陛下。」李容疏起身行禮。

  「湮兒還好嗎?」我示意他坐下,自己也坐下,取了溫酒斟了一杯。

  「皇后已歇下。」

  我點點頭,一飲而盡。

  相信他早已知道,我摸清了他的底細,不過他偽裝的功夫已至爐火純青之境,喜怒不形於色,永遠一副淡淡的神色,難得一笑。也許只有與湮兒在一起的時候,他的唇角才會噙著微笑。

  李容疏問:「陛下有何打算?」

  我反問:「以你之見,朕該當如何?」

  他一笑,第一次在我面前笑得風光霽月,「陛下,微臣是局外人,夫妻之間的事,清官難斷家務事。」

  我認真地問:「以你對湮兒的了解,她會恨我而離開金國嗎?」

  他舉眸望我,半晌才道:「應該會。」

  連他都這麼認為,我如何挽留湮兒?

  或許,湮兒太累了,以至於我抱她回殿,她一無所覺。

  正要就寢時,內侍匆匆來報,被我幽禁的母后突然發難,前往太醫院,欲抓姦夫淫婦。

  母后竟然橫插一腳!

  也許,母后等候多年,等的就是這個機會。

  我匆匆趕往太醫院。

  侍衛扣押了李容疏,在三大五粗的侍衛中,他一襲白袍,尤顯得清雅如蓮,神色從容不懼,仿佛早已料到會有此等場面。

  我平心靜氣地說道:「三更半夜,母后還未就寢嗎?」

  「哀家本已就寢,忽然聽聞後宮重地有人不守宮規,公然做出一些不合大金禮儀的事,私相授受,暗通款曲。哀家雖然幽居深宮多年,但並非眼瞎耳聾,這後宮發生了什麼事,哀家一清二楚。陛下,傍晚時分容太醫與皇后在花苑做出此等傷風敗俗的事,有辱皇家尊嚴,更辱大金先祖,哀家絕不能袖手旁觀、姑息養奸。」母后的聲音越說越鏗鏘,似不會輕易罷休。

  「母后誤會了,後宮並無傷風敗俗之事發生。」

  「混帳!那麼多宮人都看見了,還沒有?」她怒聲斥責,「這來歷不明的宋人,你破格封他為太醫,他不知感恩,卻與皇后勾三搭四,不僅在花苑摟摟抱抱,還在太醫院做出此等……」母后圓睜雙眸,咄咄逼人地說道,「這對姦夫淫婦犯下此等惡行,哀家一定要嚴辦。」

  「母后有所不知,容太醫是皇后的表弟,皇后因親人離世,心情悲痛,容太醫只是在花苑偶遇皇后,安慰皇后罷了。」我解釋道。

  「你無須為他們遮掩。」母后冷哼,「即使是表親,也該知道檢點。你貴為大金國皇帝,清譽受損,你還這般不在意?大金皇室的顏面被他們敗壞,此事應當重辦。」

  「兒臣自會處置妥當,母后無須費心,還請母后回殿歇著。」

  「既然陛下糊塗至此,哀家便為陛下懲治這對姦夫淫婦。」母后不容反駁地說道,「來人,將姦夫押入大牢。」

  「母后,兒臣說過,此事兒臣自會處置。」我不知母后會做出什麼事,但我知道她來意不善,假若李容疏有何損傷,湮兒一定不會原諒我。

  「是不是要哀家請出先皇,你才會清醒一點?」母后氣得發抖,目光如火。

  父皇……

  父皇終究疼我,在我的要求下,下詔著我即位,否則,我也無法名正言順。

  就在我愣神的檔兒,母后已命人押走李容疏。

  李容疏是湮兒在乎的人,我不能讓他有事。

  然而,我沒料到的事太多了。

  李容疏竟然死了,死在湮兒的懷裡,中毒身亡。

  她悲傷過度,雙目鮮血,眼疾復發。

  她幽恨的神色、疏離的態度,讓我明白,她以為李容疏是我毒殺的。

  我該如何解釋?解釋了,她會相信嗎?

  是的,她不會相信。

  爹爹死了,李容疏也死了,我欺瞞她,「毒殺」她最在意的人,她怎會原諒我?

  她不會再留在我身邊,不會再當我的皇后。

  她去意已決。

  她雙眸復明,我知道,她歸心似箭。

  我想挽留,想以任何手段阻止她離去,可是,她說:你騙我到金國,以葉梓翔威脅我隨你回來,逼我嫁給你。我告訴你,我根本就不想嫁給你,不想當你的貴妃、皇后,我不想!

  這般憤恨悲傷的話,撕裂了我的心。

  正如她的心,也已支離破碎。

  相愛的兩個人,明明眷戀著對方,明明不捨得分開,為什麼相擁的時候卻那麼傷、那麼痛?

  本以為可以廝守一生,原來不可以,相守短短五載,我得到她的身心與所有的愛,卻終究失去了她。本以為可以令她幸福快樂,原來不可以,那些幸福快樂,總會因為某些註定的國恨家仇而分崩離析,總會因為某些意外的來襲而灰飛煙滅。

  心,傷了,破碎了,需要時間修補、復原,湮兒需要多久,我不知道。

  有人說,被時間撫平的傷痕,不是傷痕。

  也許這是對的,但我相信,真愛與時間相較,更有力量。

  於是,我放手,讓她離開,讓她撫平傷痛。

  相守五年,湮兒留給我一雙聰明可愛的兒女,豫兒,縵兒。

  他們不知母后為什麼突然不見了,總問我:「父皇,母后去哪裡了?我很想母后……」

  我道:「母后想家了,回老家看看,不久就會回來的。」

  「可是已經好多天了,母后為什麼去那麼多天?」豫兒撅唇道。

  「對啊,母后的老家在哪裡?父皇,我們一起去找母后吧。」縵兒為自己的提議興高采烈。

  「母后說了,你們要乖乖地留在宮裡,不能調皮,否則,她回來了,不陪你們睡覺。」

  「哦。」兩個小傢伙不情願地應著。

  又過數日,他們又問同樣的問題,我照樣回答。

  縵兒蹙起秀眉,「父皇上次也這麼說,究竟要多久母后才會回來?」

  豫兒委屈道:「父皇,母后是不是不會回來了?」

  我無言以對。

  他們大哭起來,一聲聲地喊著「母后」,悲傷得如同被遺棄的孩子。

  我摟抱著他們,溫柔哄著。

  有淚悄然滑落。

  湮兒,你可聽到了豫兒和慢兒的哭聲?

  日復一日,對她的思念與日俱增。

  午夜夢回,我總會想起那五年裡的點點滴滴,想起她的款款柔情與溫香軟玉,想起她的一顰一笑與嗔怒軟語,想著想著,心在痛,全身的骨頭似已撕裂。

  湮兒,你會原諒我嗎?

  大金天下,為你而奪;假若大金後位終究令你恥辱,我坐擁天下有何用處?

  回宋沒多久,湮兒便被宋主趙俊囚禁,這是我安插在臨安的密探傳回來的消息。

  不過,具體的囚禁所在,是秦繪花了大力氣查出來的。

  我不能讓她一輩子被趙俊囚著,於是微服南下,來到臨安。

  她不知道自己被囚了,是因為她最敬愛的六哥下藥讓她忘記了這些年來不開心的事。

  她很想我,盼著我來娶她,是因為她對我的記憶停止於我與她在辛夷林的約定。

  一年多未見,她的熱情讓我錯愕。

  壓抑著的思念與情慾在她的撩撥下如潮湧動,我的自製轟然塌陷,與她共赴一場繾綣而激烈的歡愛。然後,她想起了這些年所發生過的事,恍然如夢。

  本以為計劃得天衣無縫,趙俊卻聞風而動,決意逮我。

  是我低估了他,低估了他對湮兒的重視程度。

  為了救我,為了逼她的六哥放了我,她服毒自盡。

  她在趙俊的懷中吐血,艱難地說著話,生命力慢慢地消耗殆盡。

  她囑咐葉梓翔護送我出宋境,還提起端木先生和李容疏,最後,她虛弱地對我說:「豫兒和縵兒交給你了,你的願望,我會永遠記得,希望你有實現的那一日。」

  我握緊她的手,「湮兒,我會永遠等你,這一世等不到,就下一世,下下世。」

  湮兒無力地閉上眼眸,唇角噙著淡淡的微笑。

  三個大男人一遍遍地喊著她,淚水飄落。

  湮兒,你怎能如此狠心扔下我?

  湮兒已死,整個天地驟然變得灰暗蕭瑟。

  縱使再刻骨的痴情,也無力為繼。

  縱使再煎熬的想念,也無處寄託。

  縱使再奢華的皇宮,也灰敗荒涼。

  縱使再錦繡的天下,也滿目瘡痍

  縱使再美好的世間,也不值留戀。

  從今往後,再也見不到她,再也不能擁有她的柔情與愛;從今往後,我失去了她和她的愛;從今往後,這個世間再也沒有一個叫做趙飛湮的女子……

  心痛如割,萬念俱灰。

  是我害死了她,是我令她走上絕路……

  假若我沒有南下見她,她就不會自盡。

  可是,沒有假如,湮兒已經不在了。

  就連送她最後一程,也不得。

  湮兒,餘生沒有你,我該如何過下去?

  湮兒,為什麼你要舍我離去?為什麼相愛的人不能長相廝守?為什麼我們只有短短五年?為什麼我們一家四口不能快快樂樂地度過一生?

  湮兒,我每日問天,卻得不到任何應答。

  湮兒,我會好好活下去。

  因為,我還有豫兒和縵兒,你臨終前要我好好帶大他們,我不能讓他們失去母后,再失去父皇,不能讓他們變成孤兒。

  與完顏峻、完顏弼協商後,傳位大堂兄嫡長子完顏撣,對外宣告,我暴斃而亡。

  我要求他們,從大金史冊上抹去完顏磐即位的這幾年,民間書冊也不得提及。

  因為,金帝完顏磐的皇后是趙飛湮,雖然冊封時她的身份是趙玉絡,但是知情人並不少,我不能冒險。身為大宋帝姬、寧國長公主,湮兒不願意被大金歷史記錄在冊。

  那是她的恥辱。

  然後,我帶著豫兒和縵兒,來到汴京,住在城南辛夷林附近。

  春光明媚,辛夷花開得燦爛,一樹嫣紅,如雲如錦,搖曳生姿。

  涼風吹過,花朵飄落枝頭,紛紛揚揚,爛漫多情。

  看著這場爛漫而盛大的花雨,豫兒和縵兒開心地蹦蹦跳跳。

  辛夷殿的辛夷樹,與眼前這片辛夷林,畢竟不同。

  我告訴他們,這是父親與母親相遇、相愛的地方。

  「父親,母親為什麼還不來找我們?」縵兒傷心地問,「你不是說母親很快就會來找我們嗎?」

  「母親在哪裡?父親,我們去找母親,好不好?」豫兒皺眉道。

  「我們就在這兒等母親,因為,這裡是母親最喜歡的家。」

  每日都要說一些善意的謊言,說著說著,我不由覺得,湮兒還活在人世間,湮兒會來汴京找我們,因為,她最想念的家,應該是汴京。

  完顏撣即位不久,改會寧府為上京。

  完顏弼撕毀紹興和議,率軍攻宋,於汴京遭遇葉梓翔,慘敗。

  鄰人驚訝的是,葉梓翔死了。

  想不到大宋的中興之將會英年早逝,這無疑是大宋的一大損失。

  假如湮兒還在世,一定會很傷心,好比李容疏的死,她傷心得眼疾復發。

  忽然,我想起湮兒在臨終前對葉梓翔說的話。

  她說:我要去找樂福和李容疏了,葉將軍,你知道嗎?他的師父是端木先生呢,可惜,端木先生那藥方從此失傳了,不知有沒有傳給李容疏。

  她為什麼突然提起端木先生的藥方?李容疏是端木先生的徒弟?

  藥方……什麼藥方?

  湮兒還說,所服的藥丸是李容疏特製的毒藥。

  心中豁然一亮,端木先生的藥方,很有可能是假死藥的藥方。

  李容疏給她的藥丸,又怎會是毒藥?

  一定是以端木先生的藥方研製的假死藥丸。

  一定是的。

  湮兒要救我,要擺脫趙俊的囚制,只能再次詐死,求得生機。

  可恨我竟然沒有察覺她臨終之言另有玄機,竟然沒有發覺她只是假死。

  湮兒,你在哪裡?

  當即,我聯絡潛伏在臨安的密探。

  半月後,密探傳來消息,曾有人去大理寺探望過葉梓翔,而他被毒殺的當日,趙俊也在大理寺,當場劍殺秦繪和監察御史。

  假若葉梓翔被趙俊毒殺,秦繪與監察御史又怎會被殺?

  除非葉梓翔死於非命,而趙俊根本也沒想過要殺他。

  假若葉梓翔被奸臣毒殺,趙俊又何必氣得當場劍殺秦繪和監察御史?

  這著實詭異。

  想了兩日,我理清了思路。

  也許,趙俊是無法對某人交代,那人便是想要救葉梓翔一命的湮兒。

  湮兒,根本沒有死!

  湮兒,你瞞得我好苦。

  無論你躲在哪裡,我上天入地也要找到你。

  你的願望,我會永遠記得,希望你有實現的那一日。

  她的臨終之言,我終於明白她對我的暗示了。

  可惜我太笨,過了這麼久才明白。

  葉梓翔死後兩個月,我帶著豫兒和縵兒渡過長江,每座州府都住一兩月,一邊尋找湮兒,一邊遊山玩水。

  次年三月,我們來到平江府。

  小橋流水,垂柳依依,桃花清妖,這座江南小城的春天,美得精緻。

  街衢喧鬧,人潮擁擠。

  豫兒和縵兒興致勃勃地看著雜耍,拍手歡呼。

  不經意地回眸,我仿佛看見一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淺綠倩影。

  纖細窈窕的身姿,一模一樣的體態步履,那種永遠不會忘卻的韻味,分明是她。

  我追過去,喚了幾聲,可是街上人太多,擋住了我的去路。

  待我追過去時,湮兒已經消失無蹤。

  茫然四顧,熙熙攘攘的行人,根本沒有湮兒。

  難道是我眼花?

  不,不會,絕對不會看錯!

  湮兒,我相信你尚在人間,我一定可以找到你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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