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 夜闌珊,淚痕殘
2024-04-29 22:31:34
作者: 端木搖
秦婕妤站在宴席中央,揚眉淺笑,明媚的笑容得意洋洋,一副恃寵而驕的輕狂模樣。
我但笑不語,側首看向六哥。
趙俊默然飲酒,眉梢蘊笑,並無任何不悅。
李昭儀趕忙道:「秦妹妹有所不知,長公主素喜白衣,陛下賜給長公主的也多是白衣。」
「如此看來,陛下對長公主的眷顧就不如傳說中的那般好了。」秦婕妤不依不饒地笑道,「臣妾斗膽,陛下只有這麼一個南歸的親妹,聖眷如何優渥也不為過,只不過陛下不能依著長公主的性子,賜給長公主白衣,也要加賜一些其他顏色的綾羅綢緞嘛。」
「陛下,臣妾聽聞長公主一直與葉將軍在一起……」她停頓一下,嘻嘻而笑,「都說陛下與長公主兄妹情誼深厚,可是不知道的人卻以為長公主是負氣出走。葉將軍血氣方剛,尚未成親,無家眷在身邊,咱們長公主整日跟在他身邊……人言可畏呀。」
「陛下疼愛長公主,可也不能由著她來,畢竟女子的名節是最重要的。」秦婕妤喋喋不休地說。
聽她說了一堆話,我仍然鬧不清楚她說這番話究竟有何意圖,嘲諷、貶損我,還是數落六哥太過縱容我?
即使她是我的嫂子,但憑她小小的婕妤位分,有資格貶損皇室金枝嗎?即使六哥太過縱容我,但她身為「臣妾」,當面數落陛下,囂張輕狂至極,不怕龍顏大怒嗎?她是沒腦子還是仗著六哥的寵愛就可以言行無忌、無法無天?
不知天高地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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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他嬪妃都不說話了,看好戲一般準備看她出醜。
秦婕妤說話期間,六哥自斟自飲三杯酒,每次都是一飲而盡。
他眉梢的笑意越來越冷,看也不看她一眼,待她停下來,方才側眸看我。
我微微挑眉,表示無奈。
趙俊抬眸看向秦婕妤,笑問:「說完了?」
「臣妾還想說……」她不知死活地笑道。
「嘭」的一聲,他一掌擊在宴几上,力道之重震得眾人大駭。
几上的白玉杯碟因這一掌彈跳而起,叮咚作響,酒杯和玉箸滾落在地,立即碎裂,輕響尖銳。
此時,秦婕妤眸心一跳,才感到害怕,滿目驚駭。
「秦歡對長公主出言不遜,意圖敗壞長公主名節,降為侍御(備註:南宋後宮嬪妃級別最低的封號)。」趙俊怒目而視,面色冷峻。
「陛下,臣妾對長公主並無絲毫不敬……臣妾只是好意提醒陛下……陛下恕罪……」秦婕妤驚惶跪地,淚水奪眶而出,原本美艷囂張的笑臉變成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,當真我見猶憐。
他嫌惡地瞪她,厲聲喊道:「來人,送秦侍御回殿,無朕命令,不得踏出殿門一步。」
秦侍御不停地求饒,又向我求饒,悔恨得淚流滿面。
我不看她,悠然飲酒。
殿外侍衛火速拖著她出去,她呼天搶地地哭喊求饒,六哥無動於衷。
李昭儀率先開口緩解這凝重的氣氛,其他嬪妃也活躍起來,為六哥和我勸酒。
六哥,以他對我的聖眷,維護了我們的兄妹情誼。
心中暖暖。
除夕宴末了,我提前告退回殿。
看了一會兒書,正要更衣就寢,卻聽見漠漠輕寒高喊「奴婢參見陛下」的聲音。
片刻後,六哥撩起青帷紗幔,朝我走來,「湮兒,還沒歇下?」
雪兒行禮,旋即在他的示意下退出寢殿。
「今夜可是除夕,六哥為何還不去嫂嫂那裡?」我挑眉輕笑。
「我來瞧瞧你。」他環顧四周,輕皺眉頭,「是有點簡素了,明日我便……」
「六哥。」我拉住他的手臂,「那些都是身外之物,我不要那些,只要六哥仍像小時候那樣寵著我,我別無所求。」
趙俊狐疑地笑,「真的不要?」
我堅定地搖頭,「不——要。」
他打量著我,從頭到腳,「又長高了一點,新年新氣象,新衣二十襲,夠嗎?」
我搖頭一笑,「六哥,我的衣衫夠穿,無須添新衣。」
他的笑容有些僵硬,故作不悅道:「這是聖旨,不可抗旨。」
我無奈頷首,「那些都是外在的,我知道六哥的心總是向著我這個妹妹就行了。六哥還記得嗎?小時候幾個皇兄欺負我,總是擋在我身前,替我教訓他們。」
「記得,你小的時候可頑皮了,把幾個皇兄整哭了,他們聯合起來嚇嚇你,你還騙我說是他們欺負你,害得我一人打五人,被他們打得鼻青臉腫,還要跪在父皇寢殿前請罪。」
「那次,六哥可是跪了一夜,父皇才氣消。」
「後半夜,你出來陪我一起跪,父皇知道了,大為不忍,才饒了我們。」趙俊拉過我的手臂,輕而易舉地擁我入懷,「你總有本事令父皇不忍心罰你,也有本事令我不得不疼你。」
我一笑,「那六哥就多多疼我這個妹妹啦。」
隔著厚厚的衣物,我仍然感覺到他身上的熱度。
靜靜相擁,他似乎沒有放開我的意思。
半晌,他低沉開口:「湮兒,你與葉將軍……若你覺得他是你滿意的駙馬,我為你們賜婚。」
「六哥,我不想嫁人。」我承諾過完顏磐,非他不嫁,既然不能嫁給他,那便誰也不嫁。
「過年便是二十一了,年紀不小了,不嫁人總會招人閒話。」
「我不怕,反正我也聽不到。」
「湮兒,你與葉將軍相處大半年,對他……仍無……」趙俊斷續說著,似乎難以啟齒。
腦中浮現出分別前葉梓翔眷戀不舍的眼神,我靠著六哥的胸膛,閉上眼,「我視他為兄長,就像六哥這樣,不過,六哥到底是不一樣的,是湮兒可依靠一生的。」
他輕嘆一聲,「他兩次求娶你,都被我婉言拖延,如果他再次求娶,我真不知如何應對他。湮兒,他對你痴心一片……在這大半年裡,他可有……對你不敬……」
我跺腳,「六哥想到哪去了?他行事磊落……是真君子。」
他以為我害羞,開懷一笑,笑聲出奇的愉悅。
葉梓翔是真君子嗎?在那個破廟,他藉機親我;在泰州官衙,他借酒吻我;我南下時與他告別,他強行抱我……這些都不像他磊落的性情,雖然與金人比起來,他光明多了。
我敬服他的才氣與將帥之才,不願看低了他,他對我的「不敬」,我便當做是他情不能自已才有所為的罷。
「很晚了呢,六哥快回去歇著吧。」我掙脫開來。
「湮兒,你這麼狠心扔下六哥大半年,我罰你今夜陪我守歲。」趙俊落朗一笑。
「守歲?」
「民間有守歲的風俗,我們是一家人,就學民間守歲,如何?」
「不睡覺,我們做什麼?」
「我們可一邊飲茶、一邊吃夜宵、一邊對弈。」
六哥興致高昂,我也好幾年未曾與六哥一起過年,便答應與他守歲。
雪兒和霜兒在旁伺候著,我與六哥坐著對弈,各自抱著一個暖手爐。
一局未分勝負,便有六哥的近身內侍有要事稟報。
六哥擺手道:「沒見朕與長公主守歲嗎?明日再報。」
內侍滿目焦急,「陛下恕罪,秦侍御那邊的人來說,出大事了。」
一聽是秦歡,他更是不悅,「退下!」
內侍祈求地看著我,我拈子一笑,「六哥不願聽,我聽,說吧。」
「秦侍御突然腹痛……據那宮女說,見紅了。」
「見紅?」我一驚,莫非秦侍御懷孕了?又滑胎了?
「不就是腹痛嗎?有什麼大驚小怪的?」趙俊怫然不悅。
「此事非同小可,許是有孕了,六哥還是過去瞧瞧吧。」我勸道。
聞言,趙俊眼眸一亮,立即起身趕去。
我鬆了一口氣,在雪兒和霜兒的攙扶下匆匆上床睡覺,因為我已經困得不行了。
正月初一,秦侍御身懷龍嗣的喜訊傳遍越州行宮。
母憑子貴,她恢復了婕妤的位分。
一夜之間,因對長公主出言不遜惹怒陛下,被將為侍御,不到兩個時辰,憑著腹中龍嗣,又連升數級,可真夠神奇的。
不僅如此,連續三夜,六哥都留宿在秦婕妤處。
初四,秦婕妤進封為昭容,僅次於李昭儀。
這幾日,六哥再添龍嗣,龍顏大悅,滿面春風。
看來秦歡這人並非表面看來的那麼簡單。
紹興元年春,正月己亥朔,六哥率領百官遙拜二帝,不受朝賀。
己酉,葉梓翔率兵前往洪州(備註:今江西南昌),金兵再犯揚州。
紹興的冬日比汴京和會寧暖和多了,卻有一種潮濕的冷,我時常在半夜裡凍醒,李容疏配了幾種草藥煎熬成湯,讓我臨睡前泡腳一刻鐘。此後,夜裡便很少凍醒。
連續下了三日雪,行宮宮道積了一層厚厚的雪,宮人掃雪整整一個時辰才掃出一條道來。
花苑中梅花開得正好,疏影橫斜,暗香浮動。
殘雪壓枝,與嫣紅的花朵形成鮮明的對照,紅紅白白,嬌嫩如膚。
我站在廊上愣愣望著一樹雪梅,腦中浮現的卻是汴京城南那片辛夷樹林,還有完顏磐那張俊臉、他說過的那些話。
阿磐,分別將近兩年,你還好嗎?
忽然,前方傳來一串清脆歡快的笑聲,應聲走來的是一襲名貴貂裘的秦昭容。
「喲,長公主在賞梅呢?」她站在我前面四步處,上下打量著我。
「這就對了,這身天青色精繡錦裙和雪白貂裘才襯得起長公主的風華。」見我不語,她自顧自地笑道,「聽聞陛下賞賜長公主二十襲新衣呢,長公主應該謝我呢。」
「秦昭容有孕在身,雪天路滑,還是謹慎為妙。」我懶得理會,逕自朝前走去。
秦昭容伸臂攔我,黛眉高挑,「長公主,雖然我出身寒微,不過好歹也是陛下的妃子,雖不敢妄想長公主叫我一聲『嫂嫂』,但長公主也該尊重我腹中孩兒,和顏悅色一些吧。」
我清冷一笑,「下次有機會吧。」
秦昭容冷哼一聲,先行轉身折往花苑,卻在下第一個台階的時候,突然尖叫起來,身子後仰,右腿上翹,一副行將跌倒的樣子。
我一驚,但見——
站在我身旁的輕寒立時出手,眼疾手快地扶住秦昭容的身子,助她站穩。
穩身之後,秦昭容驚魂未定地捂著小腹,怒斥兩旁的宮女,「你們都是呆子啊,不知扶我嗎?」
我勾唇冷笑,離開花苑。
回到寢殿不到半個時辰,我便聽聞秦昭容滑胎了,據說是在花苑差點兒滑倒,受驚過度,那胎兒便流掉了。
六哥一定會很傷心的吧。
再過半個時辰,六哥的近身內侍前來宣稟旨意,讓我去秦昭容寢殿一趟。
雖然心存疑惑,我還是踏入秦昭容的寢殿,趙俊坐在外殿的正座上,端著茶盞,面色比往日白,陰晴不定,目色複雜,傷痛,怒氣,焦慮……秦繪也在,躬身站在一側。
怎麼,秦繪這麼快就知道堂妹滑胎?
我略略行禮,坐下來等候下文。
「方才你也在花苑?」趙俊問道,語聲似這寒冷的天,不含一絲溫熱。
「是。」這是在興師問罪嗎?
「你與秦昭容說了幾句,有些口角,是不是?」
「是。」我心安理得,卻猜不到他究竟想問什麼。
「說幾句也就算了,雪天路滑,你明明知道她有孕在身,為何推她?」
我推秦昭容?因此害得她差點兒滑倒、受驚過度以致胎兒不保?
原來,他傳我來此的目的真的是興師問罪。
他聽了秦昭容的一面之詞,認定了我的罪。
趙俊豁然起身,走過來拽住我的手腕,拉我起來,「朕問你,你是否推了秦昭容?」
他說「朕」,他疾言厲色地質問我,他竟然聽信別人的一面之詞!
「我沒有。」我幽涼道,心口一分分地冷下去。
「若你沒有,為何宮女都說是你?」他劍眉緊擰,怒火燒紅了他的眼睛。
他的怒火令我手足冰涼,我淡淡道:「既然陛下已認定臣妹的罪行,何必多此一問?」
趙俊怒視我,我不懼地迎上他那雙甚少對我凶厲的俊眸。
突然,他的怒火消褪得無影無蹤,鬆開我的手,拂袖,回身,落座。
「陛下,長公主金枝玉葉,但無故推秦昭容以致小產,可算是殺害皇家子嗣,理應治罪。」秦繪小心翼翼地說道,瞥了我一眼。
「秦大人說得沒錯,請陛下降罪。」我倔犟道,譏諷地看著趙俊。
「送長公主回殿,無朕命令,不得擅自出殿。」他森冷下令。
殺害皇家子嗣,一道禁足令便治了我的罪,可真輕呢。
我含笑退下,一路上,一直在笑,回到寢殿,淚水不爭氣地傾瀉而下。
英明睿智如六哥,竟也這般不分是非黑白,聽信一面之詞。
查都不查一下,就定了我的罪,他還是以前的六哥嗎?還是我所崇敬、依賴的六哥嗎?
二十年兄妹情誼,竟然這般不堪一擊。
他為何不想一想,我再怎麼不喜歡秦昭容,也不會不顧及她的腹中胎兒、他的骨肉,我殺害他的孩兒做什麼?對我有什麼好處?
雪兒和霜兒勸我吃點東西、喝杯茶,我木然呆坐,心中是滿滿的傷,我又怎會吃得下?
不久,雪兒說,輕寒在御前承認了罪行,說是她推秦昭容一把的,不是我。
輕寒怎麼這麼傻?
沒多久,輕寒被打發回來,六哥不相信她的說辭。
呆坐了一個時辰,我遣走所有人,突然覺得飢腸轆轆,轉念一想,六哥這般愚鈍、這般看待我,我為何為他傷心落淚?為何為他不食不眠?為何要糟蹋自己?他已不珍視我、疼惜我,我更要疼惜自己。
坐在桌案前,捏起一塊糕點正要吃,殿門卻被推開,有人走進來。
來人的腳步聲很熟悉,我不會聽錯,是六哥。
擱下糕點,我冷著臉,不看他。
趙俊拉近凳子,坐在我面前,「為何不吃?」
我瞪他一眼,別開臉。
「大冷天的,冷的糕點對身子不好,我命人送來熱的糕點,你想吃什麼?」他討好道,與下午的盛怒模樣判若兩人。
「陛下還是命人送糕點到秦昭容那裡吧。」我嫌惡地眨眼。
「不是秦昭容,是秦才人。」他賠笑道,笑得劍眉柔和地彎著。
秦才人?
又降位分了,莫非六哥已查明真相?
可是下午他為什麼不分青紅皂白地質問我?為什麼不查過之後再定我的罪?
現在來賠禮道歉,已經晚了,我已經被他傷透心了。
「湮兒,是六哥不好,這次就原諒六哥吧。」趙俊低笑著求我。
「哼。」我側過身子。
「秦才人胎兒沒保住,我……很難過,她和宮女說……是你推她一把,她差點滑倒才受驚……她們言之鑿鑿,我在傷心之下被她們蒙蔽了……湮兒,我聽信秦才人一面之詞,沒有查明真相就傳你問話,是六哥不對……你就當體諒我喪子之痛,原諒我,好不好?」
嗓音低啞,含有分明的痛悔意,最後一句,他說得尤其小心翼翼。
心中已原諒他,可是,我所受的委屈與冤屈呢?
讓人傷心了,再來賠禮道歉,說好話,我有多少顆心可以讓他傷,有多少淚為他流?
心還是完整的嗎?
趙俊拉著我的手臂,扳過我的身子,「湮兒,不要不理六哥……你哭了?」
是啊,我就是這麼不爭氣,他一說好話,我就沒法不原諒他,心中的委屈也就變成淚水,一個勁兒地湧出來。
他引袖為我拭淚,然後摟著我,「我知道你受委屈了,這樣吧,我答應你一件事,任何事,我無不應允。」
我靠在他胸前,輕輕頷首。
趙俊抬起我的下頜,噗嗤一笑,「哭得就像一隻花貓。」
「那還不是因為你?」我嗔怒地推開他。
「好好好,是我把白貓變成花貓了,是我錯了。」他復又摟過我,笑意濃濃。
二月,六哥有意重用秦繪,欲拜他左相。
這是李容疏悄悄告訴我的。
他說,前兩日六哥召秦繪入宮,二人詳談半個時辰。
我一直不明白,六哥為什麼重用秦繪,秦繪有何過人之處?
於是我問:「他們都談些什麼?小師父可知?」
李容疏輕描淡寫地笑起來,「其時,容疏也在。」
秦繪為六哥獻上八字珍言:南人歸南,北人歸北,還說此策定能安邦富國,平息戰亂。
所謂「南人歸南,北人歸北」,便是將河北人歸還金國,中原人暫歸金國所扶持的偽齊朝廷管治,如此,百姓便無顛沛流離之苦,安心耕作,農事得以發展,大宋得以國富民強。
那麼,南人歸南,豈非一句空話?
北方戰亂,北方人為避兵禍,多數南遷,而南方人怎會到那戰火紛飛的北方去?
再者,大宋將士大多出自西北、河北和山東等地,如果按照秦繪「北人歸北」的主張,就等於將大宋將士奉獻給金國,把北方大片國土奉獻給金國,這不相當於大宋自行解散軍隊,對金國表示「議和」嗎?而金國鐵蹄就會長驅直入,不費一兵一卒就可滅了大宋。
這根本就是歪說邪理。
可笑的是,秦繪也無法自圓其說。
李容疏複述了六哥與秦繪的對話。
六哥道:「依卿之意,卿是建康人,當歸偽齊,朕乃汴京人,理當回歸汴京受金國驅使。」
秦繪回道:「臣所說的八字珍言,乃針對普通百姓而言,為官者自不在其內,陛下乃大宋真龍天子,自然不必如此。」
六哥付之一笑,面色淡淡。
秦繪頗為尷尬,冷汗直下,道:「陛下,金人步步緊逼,兵鋒強勁,長江防線岌岌可危,我宋形勢未穩,加之南方境內流寇猖獗,時有叛亂兵禍,生靈塗炭,滿目瘡痍,百姓處於水深火熱之中。陛下於我宋危難之際登基,延續大宋國祚,乃中興之主,致力於安邦定國、驅除金賊,然,連年戰禍已耗盡國庫,軍糧軍資匱乏,無以為繼,臣以為,當務之急乃求和、安民、富國,富國才能養兵。」
富國才能養兵,此語的確切中要害,不過,求和卻是無稽之談。
求和,安民,富國,都是為他的八字珍言粉飾太平,他最關鍵的主張就是——和議。
六哥聽完他這番話,沒有多說什麼,讓秦繪回去了。
「小師父,六哥對秦繪這番話有何想法?」
「容疏不知。」
「你一向善於揣測人的心思,當時你在旁邊,六哥有何神色,你沒瞧見麼?」
「正因為容疏在,陛下面色淡淡,聽完秦繪之言,不置一詞。」
「是麼?」我不信,繼續追問。
李容疏直視我,眸光溫潤,「長公主有所不知,在朝臣面前,在議政時,陛下喜怒不形於色,讓那些臣子無法揣摩聖意。」
在我面前,六哥的表情很豐富,是真實的六哥,在臣子面前不動聲色,是最基本的帝王之術。
李容疏又道:「長公主莫與陛下提起此事。」
我反問道:「假若六哥採納了秦繪的八字珍言,我也不管嗎?」
和議?
金國兵鋒正健,怎麼可能議和?
我絕不會讓六哥向金國奴顏卑膝地求和,將大宋尊嚴再次讓金人踐踏。
然而,我該怎麼做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