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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 銅雀春情,金人秋淚,此恨憑誰雪

2024-04-29 22:31:32 作者: 端木搖

  自那夜之後,他有意躲著我,早早出門,夜深了才回來,避免與我碰見。

  偶爾遇見,寒暄兩句他便不知說什麼,我也無話可說,更覺得尷尬。

  這樣過了幾日,他遣人送來一副字,是他親筆所寫、精心裝裱的《賀新郎·賦琵琶》。

  

  看著灑脫若行雲流水、峻拔清峭的墨跡,我仿佛看見他憂傷的眼眸,心中暗嘆。

  葉梓翔,我無法接受你的情意,此生此世,我的心中再也容不下其他人。

  此後,我與他的那些尷尬才煙消雲散。

  楚州失陷,金人繼續揮師南下。

  十一月,六哥命葉梓翔放棄泰州渡江。

  丁未,金兵進犯泰州,葉梓翔退保江陰軍。

  形勢再度危急,六哥再次遣人來接我南下,說是年關將至,早點回去與他團聚。

  當我告訴葉梓翔南下的決定時,他錯愕的表情很快變成瞭然。

  他一定以為我是因為他借醉行強才決定離開他,我捫心自問,這件事的確是一個緣由,更重要的是,我出來得太久了,必須回去和六哥一起過年。

  鳳衛保護我南下越州,這日,他送我到城郊。

  所有的護衛悄然後退,他下馬,我也下馬,緩步前行,等候他的臨別之言。

  「長公主,那日末將行止不當……末將滿懷歉意。」葉梓翔低頭,復又抬首看我,眸光清和。

  「此事無須再提。」

  「末將只想讓長公主明白,末將一直期待著長公主首肯下嫁的那一日。」他看我的目光,不再有以往的恭敬,而是男子望著心愛女子的綿綿情意。

  「葉將軍,我一直將你當做……」

  「長公主,」他打斷了我的話頭,「離別在即,不知何時再能相見,長公主可否與末將告別?」

  我不解,他迅捷地擁我入懷,不給我思考與拒絕的機會。

  我驚慌地推著他,但聽他沉聲道:「末將會永遠等下去。」

  只是片刻,他便鬆開我,眼中布滿了眷戀不舍。

  我暗自嘆息,臨行前,我勸道:「葉將軍,你等不到什麼,還是儘早娶妻吧。」

  決然離去,我沒有回頭。

  不日,抵達越州。

  我不再莽撞地直闖越州行宮,然而,行宮宮門前,我望見六哥站在寒風中等候我的歸來,狂風盪起他的衣袂與袍角,飛揚如展翅翱翔的鵬翅,鵬飛萬里。

  我下馬奔過去,距離六哥越來越近。

  宮眷內侍簇擁著他,他仍然丰姿玉朗,溫雅軒舉,一身龍飛九天的帝王袍服襯得他愈發湛然若神,風華高澈。

  奔至他的跟前,我抑制住那股撲入他懷的衝動,下跪行禮,「臣妹叩見皇兄。」

  十八衛就在我身後五步處下跪叩拜,並無解劍。

  六哥扶我起身,我含笑抬首,卻見他眉心微蹙,目光游移於我的身後。

  御前帶刀配劍,一向是大忌,我怎麼忘了?

  我立即揮手令十八衛退下,他的面色才和暖了些。

  然後,他與我並肩步入行宮。

  壬子,六哥率百官遙拜遠在金國韓州的父皇與大皇兄,我亦參拜。

  我回來了,六哥很開心,我卻覺得他眉宇間藏著隱隱的傷。

  一日,我無意中聽見劉才人和秦婕妤在暖閣說話,提到了金國,我便凝神細聽,未曾料到,他們說的竟然是父皇。

  她們說,早在七月,金帝下詔,命父皇、大皇兄與一干宗室徙往更為偏遠寒冷的五國城。兩月後,太上皇后鄭氏薨逝。

  五內俱焚。

  為什麼會這樣?

  七月,完顏宗旺從泰州擄我至楚州,後來他匆匆北歸,莫非就是聽聞父皇被遷往五國城才回去的?想來應該就是這樣了。

  父皇,兒臣一定會想法救你。

  而六哥,早已知道這事,卻不告訴我,我回來這些日子也隻字不提,有意瞞我。

  六哥,為什麼你要瞞我?

  這日午膳,我沒有動一下,蜷縮在錦衾里,雪兒和霜兒、漠漠輕寒怎麼勸,我也不吃。後來,我趕出所有人,不讓任何人進來。

  不久,六哥終於來了。我發這麼大脾氣,目的就是引他來。

  他大步流星地走過來,坐在床沿,我擁衾倚著床頭,漠然以對。

  「湮兒,為何不進膳?誰惹你生氣了?」趙俊溫笑著問道。

  「無論是誰惹我,六哥一定會幫我出氣嗎?」我幽涼地問。

  「只要那人無故惹你,六哥一定為你出氣。」他握起我的手,倒抽一口冷氣,「你的手這麼涼,是不是受寒了?」他摸摸我的額頭,這才鬆了一口氣,「還好,額頭不燙,湮兒,為何不進膳?不進膳,自然手足冰涼。」

  「六哥先為我出氣。」

  「好,你說。」

  我坐正身子,期盼地望著他,「父皇被遷往五國城,六哥為什麼瞞著我?還有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,你告訴我。」

  他略有愕然,僅是片刻便神色如常,「你剛回來,我想讓你歇息幾日就告訴你,沒想到你不知從哪裡聽來了,以為我故意瞞著你。湮兒,我怎會瞞著你。」

  我不信,「真的嗎?父皇被遷往五國城是七月的事,六哥數次派人去看我,為何不告訴我?而要等到我回來才說?」

  趙俊被我問得一愣,隨即板起臉,「湮兒,即使你知道了又能如何?」

  是啊,我能如何?

  我什麼也做不了,即使是六哥,也無法救出父皇。

  父皇,兒臣沒用。

  有一隻手溫柔地輕觸我眼睫,拭去淚珠,「是我不好,我應該早點告訴你,莫哭……」

  我別開身子,他的雙手扶著我的肩,將我的身子扳過來,不停地賠不是,又是解釋又是安慰,就像我及笄前一不高興,他就會溫柔地哄我,直到我破涕為笑。

  其實,我是因為有愧於父皇的養育之恩才哭成這樣,他卻以為是自己把我弄哭了。

  六哥側擁著我,拽過滑落的錦衾蓋在我身前,身後是他溫熱的胸膛。

  他撫著我的額頭,「五國城天寒地凍,我會設法救出父皇,湮兒,給我點時間。」

  我靠在他的懷裡,「嗯」了一聲。

  父皇,既然六哥答應了,就一定可以救出你。

  「六哥,你何時知道父皇被遷往五國城的?」我總算安心了一些。

  「九月。」

  「何處傳來的消息?」

  「金主有意封鎖消息,不讓我們知道,不過容疏在金國布有密探,那些密探輾轉兩月才傳遞出消息。」趙俊語聲沉沉。

  李容疏的確是神童,做了很多人不會做、不懂做的事。

  就像小時候那樣,大冬天的我喜歡賴在他溫暖的懷裡,「那金主為何突然將父皇遷往五國城?」

  他道:「據密探傳回來的消息,金國用兵南侵時有敗績,韓世宗、葉梓翔等數位將領防守長江一線與陝西,遏制金兵南下。那次完顏弼十萬大軍被困黃天盪四十日,十萬金軍差點兒全軍覆沒,因此,金主覺得我大宋形勢漸好,擔心我們派人去營救父皇,便將父皇與大皇兄遷往更為偏遠的地方。」

  原來如此。

  擊退金兵,反而害父皇陷入更加悲慘艱辛的境地,這可如何是好?

  趙俊輕嘆一聲,握著我雙手,為我暖手,繼續道:「容疏說,金主聽聞完顏弼大軍被困四十日,驚得寢食不安,後來看到完顏弼和完顏……宗旺的奏疏,便下詔讓父皇等人遷往五國城。」

  完顏宗旺?

  他不想提起此人,是擔心觸及我的舊傷口吧。

  莫非金帝有此決定,是因為黃天盪之戰和完顏弼、完顏宗旺的奏疏?

  「這二人在奏疏里說了些什麼?」我的心跳動加劇。

  「這如何得知?」趙俊含笑反問。

  沉吟良久,我始終無法理清思緒,始終如鯁在喉。

  翌日,我傳李容疏進宮。

  他身著一襲淺繡白袍,身量高了一些,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越時刻閃現著睿智的光芒。

  「小師父,許久不見,又長高了呢。」我打趣道。

  「長公主在外多時,膚色暗淡,氣色也不大好,想來是年紀大了。」他淡淡一笑。

  哼!他竟然損我!

  這世間也只有他膽敢損我了。

  我切齒道:「那把我變得年輕美貌的重任就交給小師父了。」

  李容疏那越發濃密的眉毛微微一挑,「陛下已命容疏為長公主診脈。」

  我將手擱在案上,「有勞小師父。」

  他拂袖扣脈,凝神細聽,半晌後,神色淡如秋水長天,「長公主脈象平穩,無甚要緊,只是身子仍虛寒,今後容疏會每日奉上兩碗湯藥,還請長公主遵守時服藥。」

  咳,一回來就要服藥,真命苦。

  「小師父,父皇遷往五國城的消息,是你的密探傳來的?」我問出心中糾結的事。

  「是的。」李容疏從容下筆寫藥方。

  「那金主為何突然下詔?」

  他沒有應答,我催促一聲,他才道:「待容疏寫完藥方,再詳說。」

  不久,他將藥方遞給殿外侍立的醫侍,吩咐醫侍去抓藥煎藥。

  之後,他飲了半杯茶,無須我催促便問道:「長公主想知道什麼?」

  「那金主為何突然下詔將父皇等人遷往五國城?是他自己的意思,還是宗室大臣的上諫?」

  「長公主為何這麼問?」

  「我就是想知道,你快告訴我。」我竭力掩飾內心的著急與焦慮。

  李容疏安寧地看我,目光似有憐憫,「密探打探到的消息是,完顏弼與完顏宗旺一起上奏金主,為防宋人營救二聖,建議將二聖與宗室等人遷往五國城。」

  心中的猜測終於變成現實,我心中五味雜陳,憤怒,淒痛,嘲笑自己,鄙視自己,痛恨自己。

  焚心似火。

  竟然是完顏宗旺!

  他迫不及待地上奏他的皇兄,將父皇囚禁在更偏遠寒冷的地方,然後再伺機擄劫我。劫到我之後,以動人的花言巧語誘騙我,以子虛烏有的承諾騙取我的信任與身體。

  堂堂男兒,竟然如此卑鄙無恥!

  而我竟然輕易地相信他,竟然想著接受他的情意,竟然讓他巧取豪奪,甚至放他北歸。

  天底下怎會有我這樣愚蠢至極的人?

  我不可抑制笑起來,縱聲狂笑……

  「長公主怎麼了?長公主……」李容疏驚駭地按住我的手腕,滿目關切。

  「出去!」我陡然起身,走向寢殿,「誰也不要進來。」

  「長公主心中有何苦悶,可以告訴容疏……」他跟在我身後,語聲不再平淡冷靜,變得慌亂。

  雪兒和霜兒、漠漠輕寒一起擁上來,不是問我怎麼了,就是勸我坐下來歇一下。

  我崩潰地怒吼:「都滾出去!」

  李容疏示意她們快快出去,自己也慢慢退出去,掩上殿門。

  五臟俱裂。

  我艱難地走向床榻,卻無力邁步,似有一柄利刃剜著心,痛得我蹲下來。

  再也忍不住,放聲大哭。

  父皇,兒臣為什麼那麼傻、那麼愚蠢?

  父皇,兒臣竟然相信金賊羯奴的甜言蜜語,竟然相信狗賊的承諾……兒臣該死。

  父皇,兒臣做錯了……錯得離譜!

  我跌坐在地,地磚上的冰涼不及心中的痛與恨、悲與傷。

  有人闖進來,快步衝過來,我茫然抬頭,淚眼模糊中看見一張熟悉的俊臉。

  他抱我上床,拉過錦衾蓋在我身上,痛憐地為我拭淚,「莫哭,發生了什麼事?」

  「六哥,我做錯了……嗚嗚嗚……」我抱著他大哭。

  「有六哥在,什麼事都可以重來……沒有什麼事可以難倒你。」

  「我錯得離譜……我很蠢……」

  「告訴我,是什麼事?」

  「不要問……求求你,六哥……」

  趙俊真的不再問了,只是緊抱著我,溫言安慰我、呵護我。

  淚流不止,哭了好久好久,直到累了,我才昏昏地睡過去。

  醒來時,已不見六哥的人影。

  有兩個模糊的人影走上前,我看不真切,卻聽她們欣喜道:「長公主醒了,可覺得餓了?是否傳膳?」

  為什麼雪兒和霜兒的臉這麼模糊?有一個身量不高的男子走過來,一身白袍,應該是李容疏,可是為什麼他的臉也那麼模糊?

  我的眼睛怎麼了?我伸手摸著眼睛……會不會像以前那樣……失明……

  「長公主,容疏為你診脈。」李容疏坐下來,嗓音突變,「長公主,你的眼睛……」

  「我看不清楚……很模糊……小師父,我失明了……」我驚慌道。

  他立即扣住我的手脈,我心中惴惴,但也慢慢冷靜下來。

  我眼疾復發,於他來說,應該不是很難治。

  於是,我說起以前兩次失明的情況,他了解了病史,讓我無須擔心。

  聽聞我失明,六哥匆匆趕來,憐愛地撫慰,「莫擔心,容疏醫術高明,一定會治好你的眼疾。」

  我頷首,他又安慰道:「什麼都別想,安心養病,晚些時候我再來陪你。」

  李容疏開了藥方,醫侍煎藥後端過來讓我服下。

  這夜,我躺在錦衾里,大睜著眼,父皇那枯瘦、羸弱的背影與完顏宗旺可惡的臉在我腦中不斷地盤旋。

  處理完政務,六哥來看望我。

  「湮兒,容疏說,只要你不胡思亂想,靜心養病,過幾日便可痊癒。」他握著我的手,柔柔摩挲著,似要溫暖我冷涼的手。

  「六哥……」我爬起身,摟住他的腰身。

  「時辰不早,早點安歇吧。」他輕拍我的背,「我在這裡看著你,你睡著了我再走。」

  「睡不著。」我哽咽道,雙眼泛起一層水霧,「六哥,是我把父皇這樣的,是我的錯……」

  「怎會是你?莫胡思亂想……」

  「不,六哥,真的是我。黃天盪之戰,完顏宗旺也在。他聽聞我南歸,親自南下捉我,就在黃天盪擄了我。渡江時,我躍江逃脫,葉將軍從江中救起我……完顏宗旺一怒之下,就上奏金主,將父皇遷往五國城。」

  我仍然記得,那時我在江中拼命地游著,他在小舟上喊道:趙飛湮,我命令你回來!否則後果你無法承受!

  他所說的、我無法承受的後果,便是父皇。

  趙俊道:「只是湊巧吧,他堂堂金國皇太弟,理應不是小肚雞腸的男兒……」

  「六哥,你不了解他,完顏宗旺就是那種冷酷的人……他不容許我逃跑,第一次我逃跑,他捉我回去,親手打傷我的左腿……」

  「他竟然打傷你的腿!」他的雙臂陡然收緊,語聲寒如冰,指骨的輕響清晰入耳。

  「這次是我害了父皇。」我淒艾道,「六哥,你一定要設法營救父皇。」

  「你放心,我自有分寸。」

  趙俊摸摸我的頭,扶我躺下來,「睡吧,六哥陪著你。」

  我望著這張模糊的臉,淺淺一笑,「六哥快去找我那些嫂子吧,不然她們要怨我總是霸占著她們的夫君。」

  他冷冷道:「誰敢怨你,我就廢了誰!」

  下一刻,他低笑,「今晚六哥哪裡都不去,就在這裡看著你,省得你胡思亂想。」

  我心中一緊,「那你歇在何處?」

  「我在榻上將就一晚。」

  「不行,榻上那麼涼,六哥還是回去吧。」

  「好,你睡著了,我便回去。」

  我乖乖地閉眼,深夜寂靜,只聞六哥淡渺的鼻息,不多久便有睡意襲來。

  翌日醒來,漠漠奇怪地問我:「陛下為何這麼早來看望長公主?」

  我忙問怎麼回事,她說天蒙蒙亮時,她看見陛下從我寢殿出去。

  心中一動,我揮退漠漠,叫來昨晚值夜的霜兒。

  霜兒捻著衣角,不肯說,在我再三逼問下,她才支支吾吾地說道:「陛下不讓奴婢說……昨夜奴婢來瞧瞧長公主……陛下脫了外袍,靠躺在床頭……長公主睡在里側,陛下覺得冷,便拉了半副錦衾蓋在身上以禦寒。」

  六哥與我同榻而眠?

  這一驚,非同小可。此事若是傳揚出去,將會掀起多大風浪?

  我強自淡定道:「六哥乏了,才在我這裡暫歇片刻,沒想到一覺到了天亮,霜兒,此事你知我知便罷了,休得胡言亂語,若有第四人知曉……」

  「奴婢曉得該怎麼做。」霜兒慌張地下跪,「奴婢對長公主和陛下絕無二心,長公主大可放心。」

  「先退下吧。」

  我擁著錦衾,不明白六哥為何留宿在我這裡,而且與我同榻而眠,難道真是擔心我的病情?

  驀然想起一事,我代替六哥航海避兵,分離前夕,六哥也在我寢殿待了一夜,直至翌日凌晨才離去。這事還是雪兒在海上告訴我的,當時我沒放心上,此時想來,卻覺得驚心。

  再想起六哥曾用異樣火熱的目光看我,曾以手指撫觸我的身,我驚悚地一顫。

  六哥對我不再是純粹的兄妹情?

  不,不會的,六哥與我從小就是這樣的,擁抱、肌膚相觸是常有的事,同榻而眠也並非沒有過,只是我長大了,又經歷了一些男女之事,便覺得六哥的行止不一樣了,其實六哥還是像以前那樣疼我、寵我,當我是妹妹,是我自己胡思亂想罷了。

  我立即驅散那些不該有的想法。

  六哥駐蹕越州,以「紹奕世之宏休,興百年之丕緒」之意,明年改為紹興元年,升越州為紹興府。

  建炎四年最後一日,除夕夜,六哥賜宴行宮,與諸位嫂嫂、兒女、我一家團圓,過了一個溫馨熱鬧的舊年。

  宴上,六哥的嬪妃盛裝打扮,以最美的妝容與體態吸引聖上的目光。

  我的宴幾與六哥的宴幾並列而設,我說這不太好吧,他堅持,我便沒再說什麼。

  六哥遙遵康王妃陸氏為皇后,可是六嫂遠在金國會寧,大宋皇帝的後位便一直空著。諸妃中數李昭儀的位分最高,難得的是她並無野心,一直盡心盡力地服侍六哥,賢良淑德,與世無爭。

  諸位嫂嫂的目光可真有趣,有的酸溜溜的,有的驚訝不已,有的挑釁不屑,尤以秦婕妤為甚,大喇喇的目光瞟過來,從上到下打量著我,對我頗為不敬。

  除夕宴上,數秦婕妤最輕狂。

  艷紅錦裙,雪白輕裘,艷麗而誇張;嗓音最柔媚,笑聲最無顧忌,似乎有意處處針對我。

  雪兒在我耳畔道:「長公主與葉將軍北上鎮江,陛下就納了秦婕妤。這秦婕妤姿容美艷,伶牙俐齒,哄得陛下龍心大悅,就是看很多人不順眼,嘴巴不饒人,尖酸刻薄。」

  我問:「她和其他嫂嫂處得好麼?」

  霜兒低聲道:「她和誰都不好,但是陛下很寵她,長公主不在的大半年,陛下倒有一半日子召她侍寢。」

  雪兒接著道:「陛下寵她,宮女內侍都不敢得罪她,就連李昭儀、吳修容、王婉容都不太敢惹她。對了,秦婕妤是秦大人的堂妹,是秦大人獻給陛下的。」

  秦婕妤竟然是秦繪的堂妹?

  秦繪可真會鑽營,都鑽營到六哥的後宮來了。

  秦婕妤端著酒杯、扭著腰肢行至我宴幾前,淺笑盈盈,「長公主,我這做嫂子的敬小姑子一杯。」

  我舉杯,想笑一笑,卻笑不出來,「嫂嫂客氣了。」

  引袖,飲盡。

  她卻還不走,揚起柔婉的笑,「長公主,這大過年的,團圓喜慶,諸位姐妹都穿得鮮艷美麗,為何長公主僅著白衣呢?」她轉向諸位嬪妃,「姐妹們瞧瞧長公主這身白裙,外罩雪白輕裘,一身白,可不是寒酸了?」她面朝六哥笑道,「長公主是陛下唯一在身邊的親妹,陛下為何不賜長公主幾身時新的錦裙?不知道的,還以為是長公主有意在除夕宴上給陛下難堪呢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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