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 浮生長恨,楊柳斷腸
2024-04-29 22:30:50
作者: 端木搖
完顏宗旺說,懷柔的屍首運至郊外焚燒。
臥床兩日,我才緩過勁兒,心中的創痛慢慢壓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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假若懷柔、順德和我沒有在花苑上演那場姐妹決裂的戲,只怕順德和我也會成為階下囚,更會像懷柔一樣,血濺大殿。
常常自詡聰明,而今,最聰明的是懷柔和順德。
不幾日,便是宋王大婚的日子。
聽深紅和淺碧說,早上那迎親隊伍從最熱鬧的大街走過,會寧城萬人空巷,圍觀的人群擁擠不堪,水泄不通。
她們還說,宋王坐在雪白的神駿上,英武俊美,是大金最俊的新郎。
那新娘坐在轎子裡,看不見容顏,不過聽說徒單氏長女長得端莊美麗,性情溫和賢淑,好多人登門提親呢,徒單老爺一一拒絕了,待唐括皇后一提,徒單老爺便應允了婚事。
她們興致勃勃地說著,我靜靜不語,心,分明痛如刀割。
汴京城,蔡大小姐出嫁,阿磐踐諾,為我搶親,而今,他是人人傾慕的新郎。
下午,她們為我梳妝,金國皇太弟王妃的打扮,直領左衽團衫,黑紫色六襉裙,腰束紳帶。
我一向不喜歡金人的辮髮,自己綰了高髻,其後她們為我插上金釵花鈿。
這身打扮,珠光寶氣,平白老了幾歲。
「夫人真美,王爺一定會喜歡的。」深紅笑嘻嘻道。
「那是自然,我覺得呀,整個金國,就屬夫人最美了。」淺碧美滋滋地扶起我。
「我來瞧瞧。」完顏宗旺含笑道,跨步進來。
他站定,上下打量我,臉上的笑意慢慢消失。
深紅和淺碧大驚失色,惶恐道:「王爺恕罪,奴婢一定把夫人打扮得最美麗。」
他揮退她們,執起我雙手,唇角隱有笑意,「多了四分嫵媚,不過老了五分。」
我嗔笑,「那便如何?」
他沉沉道來:「就這樣吧,今晚你是我的王妃,不是新娘,不能搶了新娘的風頭。」
他明白無誤地說給我聽,是警告我嗎?還是提醒我完顏磐大婚的事實,這輩子我只能當他的侍妾,不能與完顏磐修成正果?
他的黑眼幽深得不見底,好比萬丈深淵,一不小心跌下去,就會屍骨無存。
被他刺了一刀,我不能流露絲毫情緒,輕笑,「自然不能搶了新娘的風頭,你也不能搶了新郎的風頭。」
然後,出府。
卻不是前往宋王府,而是去了一趟飛湮別苑。
飛湮別苑遍植各種花木,春夏交接的時節,花事依然繁盛,異香撲鼻,一袖皆是芳香。
花苑中,下人隱身,完顏宗旺從身後擁著我,靜靜地看著一苑的春華夏花,看著一苑的碧樹佳木,看著一苑的搖曳倩影,任光陰流逝,任飛花飄落,時光靜美,半刻安穩。
我不知他在想什麼,不知他為什麼突然帶我來別苑,猜不透,便靜靜地陪著他。
「湮兒,如果這一生就這麼過了,我也知足了。」
「你是皇太弟,註定一生不凡,再過不久,擺在你面前的,是九五之尊,是軍政大事。」
「以往,我也這麼以為,那時候我的心中只有軍政,而今我覺得,就像現在這樣抱著你,看著一花一草,等著天黑,什麼都不做,也覺得很開心、很幸福。」
「由此可見,王爺沉醉溫柔鄉太久了,筋骨都軟了。」我輕然一笑。
「那如何是好?」
「王爺神勇無敵,自然知道如何是好,還須問我一介女子嗎?」
「你是我的妻,我不問你,問誰?」他轉過我的身子,笑意滿懷。
我笑道:「我當然是希望王爺內外兼修,多多疼我,又能開創金國不世基業。」
聞言,完顏宗旺哈哈大笑,「湮兒果真非一般女子,胸有丘壑,志向遠大。」
我莞爾一笑。
天黑之後,我們回城,趕往宋王府。
今夜的宋王府,張燈結彩,喜幔紅綢高高懸掛,高朋滿座,歡聲笑語。
到宋王府賀喜的,不是金國皇室權貴,就是握有實權的異性臣工。
時辰不早,我們一到,立即有下人前去通報,片刻,新郎完顏磐匆忙出來,寒暄兩句就將我們迎進去,領至屬於我們的宴桌。
他的目光沒有停留在我身上,也許,這樣他的心裡會好過一些,而我也會舒服一點。
他很忙,穿著一身新郎喜服東奔西跑,沒有停歇的時刻。
他很開心,笑容滿面,不時與來客互拍肩膀大笑,或是低聲說著什麼。
他俊美得令人窒息,我的目光不敢追逐他的身影,只能四處遊蕩,沒有一個地方能讓我停留。
滿目喜紅浮華,我卻無法聚攏目光,恍然若夢。
他是我的新郎,我是他的新娘,這場婚宴,屬於他與我,即使沒有任何來客,他也會願意,如果可以。
然而,這只是我的臆想。
恍惚中,有人握住我的手,那人掌心的灼熱燙得嚇人,我驚得一跳,驟然回神。
「怎麼了?不舒服嗎?」完顏宗旺體貼地問,輕輕摟過我。
「沒什麼,我只是……想起順德姐姐出嫁的那晚……」我無法掩飾心中的苦澀,便撒謊道。
「不要胡思亂想,嗯?」他親昵地拍拍我的手臂。
我舒眉一笑。
金帝完顏鋮與唐括皇后駕到,一對新人陪著他們進來,所有人起身恭迎。
他們在坐北朝南的宴桌落座,其餘人才坐下。
皇太弟的宴桌緊挨著金帝的宴桌,唐括皇后鄙夷而冰寒地瞪我一眼,恰巧完顏宗旺也看到了,更緊地摟著我,好像故意氣她似的,公然將我當做王妃,在婚宴上招搖過市。
作為金帝嫡長子,完顏磐與新娘徒單氏早於白日在皇宮裡舉行過大婚典儀,入夜後在王府宴飲,無須再行婚儀。
一切準備就緒,婚宴正式開始。
酒過三巡,宴飲熱鬧喧譁起來。
來客紛紛向新郎新娘敬酒,接著向帝後和皇太弟敬酒。
完顏宗旺抽空照顧我,給我夾菜,甚至餵我吃菜,我看見旁人驚異、愕然的目光,便阻止他,勸不要太過親密,讓唐括皇后難堪。
他不理會,依舊行事高調。
吃了半飽,我對他說去找樂福,他同意了,讓我儘快回來。
他招來一個下人,讓下人帶我前往樂福所在的寢房。
嘉福正在樂福的屋裡,見我來了,兩人驚喜地拉我坐下。
「姐姐,我就想著今晚能見到你呢。」前一刻,樂福正在為懷柔的慘死黯然神傷。
「皇太弟待姐姐真好,把姐姐當做王妃呢,姐姐真幸福。」嘉福艷羨道。
我寥落地苦笑。
宋王大婚,作為宋王的侍妾自然不能出現在婚宴上。
提起懷柔的慘死,我們相擁而泣。
樂福唏噓不已,「懷柔一向溫婉,想不到一夕之間性情大變,我還奇怪她為何主動委身金帝,原來……別有所圖。懷柔聰慧,我自愧不如。」
嘉福哀傷道:「懷柔姐姐慘死,我很難過,為什麼她不能想開點呢?父皇和大皇兄都無能為力的事,更何況我們?」
樂福又驚有怒,「環環,你竟然這麼想!」
嘉福委屈道:「我這麼想,有什麼不對嗎?」
我漠然道:「人各有志,無法強求,樂福,不要說環環了。」
樂福氣得翻眼,靜了半晌,她又道:「環環,姐姐難得來一趟,你去拿些瓜果、糕點來招呼姐姐吧。」
嘉福知道我們有意支開她,她也就知趣地去了。
「環環越來越不懂事了,真被她氣死了。」樂福氣呼呼道。
「算了,她還是小孩心性。」
「不是小孩子了,姐姐,你不知她……」
「不要說她了,樂福,讓我安靜一會兒。」
我倦乏地伏在她的肩上,雖然她的肩和我一樣瘦弱,但是可以讓我毫無顧忌地哭泣,無須再壓抑心中的痛。
樂福撫著我的背,嘆息道:「姐姐,要忘卻一個人,真的很難,我明白,但是姐姐也應該明白,你與他已經不可能了,不如趁早了斷吧。」
我哭道:「我早就……想了斷,可是很難……樂福,你告訴我,為什麼我忘不了……」
樂福感傷道:「是啊,忘不了……姐姐就痛哭一場吧……也許會好受一點。」
淚水洶湧,打濕了她的衣衫。
那種痛並不尖銳,而是仿佛有一隻手握著一柄小銀刀剜著我的心,慢慢地轉動,試圖剜出我的心,即使那心是破碎的。
不知哭了多久,壓抑的心暢快了一些,我抹著眼淚,收拾著零落的妝容。
「妝都花了,眼睛也腫了,我給你補補妝。」樂福體貼道。
「嗯。」
補好妝,樂福滿意地看著我,「可以了,瞧不出來了。姐姐,做妹妹的不得不勸你,斷了念想,便能無堅不摧。」
我頷首,「我明白。」
她又勸道:「我知道做起來很難,不過姐姐,有時候糊塗一點、簡單一點會過得比較開心。」
我又點點頭。
她望向窗外斑駁的燈影,「也許,這輩子,我們只能在金國了此殘生,永遠回不去了。既然回不去,那就什麼都不想,過一日算一日。」
從小到大,樂福一向乖巧快樂,說得難聽點是逆來順受,說得好聽點是樂天知命。
如果我像她這樣看得開,拿得起放得下,就不會這麼痛苦了。
她苦澀地笑了一下,「不過姐姐至少有皇太弟寵著,我呢,只是孑然一身罷了。」
完顏磐待你好嗎?
我一直想問,適才也差點問出口,但是又硬生生地咽回去了。
很矛盾,既擔心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,又希望樂福得到他的悉心照料,我是不是很齷齪?
是時候回到完顏宗旺身邊了,我對鏡瞧了兩眼,與樂福依依惜別。
出門不遠,我望見一抹魁梧的人影站立在昏黃的燈影中,他對著花木碧樹,似在仰望蒼穹,又似在思索著什麼,背影孤蒼蕭寒。
「王爺為何在這兒?」我行至他身後,暗自思忖著他究竟站在這裡多久了。
「等你。」完顏宗旺冷沉道,語音里的冷涼令我無端一怵。
「要回宴席麼?」我挽住他的手臂,心下惴惴。
「待會兒回去。」他緩緩轉身,驟然勒住我的腰,帶著濃郁酒氣的唇舌當即罩住我的唇,狂肆地吮噬、蹂躪,暴風驟雨一般失了本性,強橫,霸道,毫無憐惜之意。
突兀的侵襲令我驚怕而憤怒,我突然想起這是在宋王府,若是被人瞧見,我情何以堪?
其實,我擔心的是被完顏磐看見。
我拼了全力推開他,卻無法動彈,剛一開口,他的唇舌就侵入,惡狠狠地強攻。
我明顯地感覺到,他的唇舌帶著一股濃烈的殺氣。
並沒有回到宴席,完顏宗旺抱著我徑直回府。
他抱我下馬車,在王府下人驚詫的目光中,直奔寢房。
踢上門,將我扔在床上。
我驚叫:「王爺,發生了什麼事?」
他冷漠地下令:「寬衣!」
我呆住,他粗魯地寬衣解帶,陰沉的眼中怒氣騰騰。
我一邊盤算著一邊跳下床,他眼疾手快地拽住我,扔我在床。
頃刻間,健碩的身軀壓下來。
完顏宗旺只著單衣,一掌制著我的手,一掌扯著我的衣袍。
心慌慌的,我阻止著他的粗魯與野蠻,琢磨著他為何突然發瘋。
他狠辣,他霸道,他瘋狂。
「放開我,很痛……」我叫起來。
「我就是要讓你痛,讓你痛到不敢再痛!只有痛,你才不會忘記我,才會忘記他!」他兇悍地說著,咬牙切齒。
我正要開口,他的唇已罩下來,牢牢地鎖住我的唇,半點不透風。
唇似刀如火,鋒利得割傷了我的唇舌,火辣得焚焦了我的神智。
他不顧一切,他瘋癲如狂,再無以往的憐惜與疼愛。
我扭著身子,然而他的寬肩厚背壓得我毫無反擊之力,他強有力的雙腿鉗著我的腿酸疼無力。
步步潰敗,處處失地。
鋼刀似的唇舌滑落頸側、細肩,碾過我的每一寸肌膚,留下一個個屈辱的瘀痕。
如此情形,可能是他知道了什麼,才會這般失控。
我想開口求他,但是,此時此刻的他就是一頭暴怒的猛獅,野獸會聽人講道理嗎?
用力一扯,他抽出我的衣帶,片刻之間便扒光我的衫裙,在我推開他之前又死緊地箍著我的身子,不讓我有絲毫反抗的機會。
我也不想反抗了,幽幽問道:「你生什麼氣?我做錯了什麼?」
完顏宗旺捏住我的下頜,陰鷙的目光釘在我的臉上,似要洞穿我的眼,「你確實做了很多錯事,你最好叫得歡快點才能令我消火。」
悽然一笑,我咬緊牙關,將屈辱咽進肚子。
「阿磐大婚,你就這麼心痛?」他的眼中火花四濺,那是浸染了怒氣的火,頃刻間便能燎原,將我燒毀。
原來他瞧出來了。
既然他已知曉,我何須再自欺欺人地掩飾、偽裝?
我笑,譏誚地冷笑。
他怒不可揭,緊扣著下巴的手更加用力,「我以為你會慢慢地忘了阿磐,以為你會一心一意地跟著我,沒想到你根本沒有忘記他,你一直在騙我……」
也許他聽見了我和樂福的話,也許是他犀利的眼睛讀懂了我的內心,這一刻,我無須再偽裝,竟然覺得萬分輕鬆。
「是!我根本沒有忘記阿磐!我一直在騙你!」
「我這般寵你,你竟然如此待我,為什麼?」他怒問,眼中纏火。
「因為,我喜歡的人不是你!因為,你拆散了我和阿磐!因為,你是我的仇人!」
「我不拆散你們,你就會忘記阿磐是金人嗎?你就會心甘情願地和滅你家國的仇敵過一輩子嗎?」他的雙眼越發熾紅。
他說的沒錯,如果他沒有拆散我和阿磐,阿磐是金帝嫡長子,是我天生的仇敵,我再也無法純粹地當他是辛夷林里的石頭哥哥。我會嫁給阿磐嗎?或者我會心甘情願地成為阿磐的侍妾嗎?
我不知道……
完顏宗旺的瞳孔劇烈地收縮,忽然笑了笑,「你留在我身邊,從未喜歡過我,只是利用我,讓你的爹爹和姐妹過得好一點,是不是?」
語聲飽含怒氣,卻是冰寒至極。
「是!」
「你一直在偽裝,是不是?」
「是!」
「好!很好!」
他縱聲狂笑,肆意的笑聲刺破了濃濃的夜色。
這般縱肆的笑,令我瑟瑟發抖,無法克制地顫抖。
突然,他停止了笑,兇狠地盯住我,「我最後一次告訴你,你休想和阿磐雙宿雙棲!我死了,也要你陪葬!」
我陰毒地笑,「那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。」
他的面容扭曲得異常可怖,眼中蹦出火花。
下一刻,他的大掌瘋狂地搓弄我。
他的熱唇落在我的身上,極力吮吸啃噬。
那燙人的烙吻在我身上出現一枚枚的紅印,帶著凌虐的恥辱印記。
我恨!
我看著他,冰寒地看著他,好像在看一場無關自己的凌虐。
完顏宗旺,邪肆地挑眉,「你的身比你的心忠實。」
我咬唇,冰封雙眼,「禽獸!」
他暴怒。
痛!
撞擊的痛,加上那種鐵劍劃膚般的痛,令我神思俱滅。
「阿磐這樣待過你嗎?你伏在他身下,也是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?」他的大掌鉗著我的腰,戾氣滿面,語似寒冰。
「你是禽獸,阿磐不像你。」我強忍著這令人萬劫不復的羞辱與痛,故意激怒他,「阿磐很溫柔,溫柔地愛撫我……」
他越發震怒,咬住我的唇,吞沒了我即將出口的話。
瞳仁著了火,澆也澆不滅。
他就像馴服一匹烈馬,以狂烈與暴戾一次又一次地還擊。
我依然在笑,宛如死了一般。
我一直在心中默念:阿磐……阿磐……阿磐……
宋王府,洞房花燭,郎情妾意,琴瑟和鳴。
皇太弟府邸,血腥與粗暴的交歡,撕裂了麻木的身。
淚水,不知不覺地從眼角滑落。
酷刑結束後,完顏宗旺仍然怒火中燒,恨恨地離去。
四肢酸軟,身似已死,我蜷縮在被窩裡,淚水不停地流,濕了紅枕。
累了,乏了,昏昏地睡過去,直到翌日晌午才醒來。
一夜之間,面容憔悴,眼睛紅腫得一如核桃。
全身酸痛,我艱難地、一步步地走向房門,卻見深紅進屋,立即回身背對著她。
「夫人,吃點小米粥吧。」深紅小心翼翼地說道。
「擱下吧,我要沐浴,你們去準備湯浴。」
「是,夫人儘快吃粥,不然就涼了。」
見她走了,我端起小米粥,一口口地咽著。
即使已和完顏宗旺撕破臉,我也要保住一條命,等著六哥來救我。
我不能死在這裡!
沐浴後,我讓深紅端來膳食,吃完後縮在被窩裡休憩,回憶著汴京城南辛夷樹林裡的那對少年少女,彎著唇,在夢中慢慢地微笑。
他要羞辱我,要懲罰我,我不在乎,反正我已當了他這麼久的侍妾,他再如何折辱我,我只當做被一個喪心病狂的惡魔多咬幾口罷了。
醒來時,天色已晚。
桌案上擱著晚膳,我全部吃光了,覺得身上恢復了一點氣力,神清氣爽了些,便取下腳踝上的鎏金桃花紋腳環,撥著兩顆鈴鐺。鈴鐺相擊,發出清脆的叮呤聲,叮呤,叮呤……
阿磐是否還保存著腳環?應該保留著的吧……
雙唇一彎,輕笑,我將下巴靠在膝蓋上,撥弄著精緻的腳環。
有人推門進來,我驚得抬眸,那惡魔緩步進來,面色平靜,瞧不出喜怒。
心神一顫,我驚懼地縮在床角,完顏宗旺一把拽過我,冷酷地下令:「侍寢!」
我能逃脫嗎?
若我繼續偽裝,繼續曲意承歡,或許可以吧,只是,我不願,也不想。
於是,又是酷刑的一夜。
第三夜,仍是如此。
仿佛回到了最初,我替兄出使金營,金帥大怒,凌辱了我,三日三夜,我昏昏沉沉,神智不清,無法下床,任人宰割。
深紅和淺碧按時送膳食過來,卻沒有多加停留,該是完顏宗旺吩咐她們不能服侍我。
第三日早上,她們送來早膳,終於忍不住,勸我不要再激怒她們的王爺。
「夫人,夫妻之間床頭打架床尾和,別再與王爺慪氣了。」深紅語重心長地勸道,「王爺這麼疼夫人,只要夫人說一些軟話,王爺就不會生氣了。」
「王爺吃軟不吃硬,你就順著他一點,王爺的氣就消了。」淺碧焦急道。
「你們出去吧,再多待片刻,你們會被罰的。」
「夫人到底要和王爺鬧到什麼時候啊?」深紅氣急敗壞。
「看見夫人這樣,奴婢也不開心。」淺碧道,「夫人在這裡傷心,王爺在那裡喝悶酒,有什麼彆扭就攤開來說嘛。」
「出去!」我怒道。
她們看我一眼,唉聲嘆氣地出去。
午時,她們沒有端來午膳,而是強拉著我來到前院的膳廳,將我按坐在桌前。
桌上都是我喜歡的菜式,深紅斟了兩杯酒,「待會兒王爺來了,夫人不要意氣用事,好好與王爺用膳。」
淺碧柔聲道:「夫人,夫妻鬧彆扭也只是兩三日,王爺珍視寵愛夫人,只要夫人笑一笑,王爺的氣自然就消了。」
我微微一笑,笑她們的天真。
她們笑著離去,我端起酒杯,一飲而盡,然後,轉身——
完顏宗旺踏入膳廳,止步,寧靜地看著我。
我邁步,離去。
也許他以為我是迎接他呢,竟然握住我的左腕,拉著我一同坐在桌前。
他面目清寒,眼中卻有暖意。
將凳子拉近,緊挨著我,他伸出左臂溫存地攬在我腰間,右手夾菜餵我。
我張口吃了菜,食不知味,冷冷眨眸。
這頓飯,很安靜,很怪異,同床異夢的夫妻一道用膳,也是各懷心思,更何況,我不是他的妻。他似乎滿意我的表現,偶爾餵我吃菜,眼梢溫暖。
差不多飽了,完顏宗旺轉過我的身子,溫和問道:「這三日來,你想清楚了嗎?」
我明知故問:「王爺要我想什麼?」
清寒的臉孔瞬間變得冷硬,他似乎壓抑著怒氣,「我不介意你心裡還有旁人,但是從此刻起,你心裡只能有我。」
我不語。
他執著我的雙手,眼中點綴著縷縷深情,「你懷過我的孩子,雖然孩子與我們無緣,不過我相信我們第三個孩子一定可以生下來,養大成人。」
我仍是不開口,只是靜靜地看著他。
「湮兒,我們可以過得很開心,只要你忘記他,我可以給予你想要的一切。」
「有寵無愛,王爺以為我稀罕嗎?」我的微笑里充滿了譏誚,「王爺覺得我可以忘記他嗎?」
「你是忘不了,還是根本不想忘?」他切齒地問。
「王爺以為呢?」我清冷一笑。
「不要考驗我的耐心。」他的眼中跳躍的火花,表明他的怒火已經上升到頂點。
我冷笑,「這輩子,我都不會忘記阿磐,更不會喜歡你。」
怒火席捲了他,也席捲了我,他揚臂,一巴掌重重地摑在我臉上,打得我跌倒在地,一股腥甜湧出來,從嘴角流出。
有人闖進來,深紅扶著我,淺碧驚恐道:「王爺息怒,夫人近來寢食不佳,神思恍惚,許是不太清醒,這才胡言亂語衝撞了王爺,王爺千萬不要放在心上。」
目光如鷹隼般森厲,完顏宗旺喝道:「來人!」
片刻後,兩名侍衛趕到門口,他盯我一眼,冷酷地下令:「將夫人押到囚室,沒我的命令,不許任何人探視!」
聞言,深紅和淺碧立即跪地求饒。
「王爺,夫人兩次滑胎,身子虛寒,囚室陰冷潮濕,夫人不能待在那裡啊,求王爺開恩。」深紅著急地為我求情。
「王爺,夫人只是一時想不開、一時糊塗,再給夫人幾日,夫人一定會想明白的。」淺碧驚叫著,語聲裡帶著哭音,「假若夫人在囚室里病情加重,那不是得不償失了嗎?王爺三思啊。」
完顏宗旺無動於衷,她們苦苦地哀求著,對我的真心實意,令我動容。
最後,他似乎有點心軟,「將夫人押回寢房,讓她靜心反省。」
命令一下,兩名侍衛立即將我押回寢房。
其實,我也想過繼續偽裝,繼續爭取他的信任與寵愛,可是當我嘗到說出心中所想、激怒他的那種暢快滋味時,就覺得以前的偽裝太過窩囊、太過煎熬,雖然現在要忍受他的折磨與折辱,可是,相較於心中的痛,身上的痛根本微不足道。
也許,我太任性了,也許,我的任性會帶來滅頂之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