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 欲將沉醉換悲涼,清歌莫斷腸
2024-04-29 22:30:06
作者: 端木搖
學了一兩月女真語,我已掌握不少,深紅和淺碧直贊我聰慧,學得那麼快。
金帝完顏鋮所說的話,我聽了個大概。想不到,他竟然沒有懲戒南征二帥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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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是他的氣量與心胸,這是御下有道的帝王之術。
不過,金國兵馬大權握在二帥手中,他應該有點忌憚他們,不好對他們怎樣。
二帥低著頭,似乎都是鬆了一口氣。
完顏鋮笑了片刻,又道:「朕老了,力不從心了,你們獻給朕那麼多帝姬宗姬,朕也無力收歸所有。假若你們遇上一個比朕年輕的陛下,可不會就這麼便宜了你們。」
話落,他又若無其事地大笑起來,其他將領也附和地笑起來。
這是委婉的告誡了,告誡他們下不為例。
請罪完畢,二帥各自攜著我們歸席。
恰時,殿前內侍高聲稟報:「柔妃到——」
應聲進殿的是一名身姿纖柔的妙齡女子,她的清艷美色生生地逼著眾人的眼,再多的金飾珠玉也比不上那張嬌臉的瑩潤膚光,再美的華衣亮裙也抵不過那雙顧盼生姿的美眸。
她徐步走過眾人驚艷的目光,淺笑盈盈,裊娜如柳擺,儀態萬千,步步生蓮,環佩叮噹,金國宮妃的服侍穿在她的身上,別有一番粲然的嬌弱風姿,就像晨間點綴著朝露的嬌花,花蕾初綻,於枝頭搖曳生姿,綻放清雅妍秀的美,芳華絕代。
就連樂福與我都睜大眼愣愣地瞧著柔妃,更何況是諸位將領了。
柔妃站在完顏鋮身前微微一福,含煙的眸子緩緩一勾,「臣妾來遲,陛下莫見怪哦。」
嬌聲如鶯啼,媚眼如絲,絲絲入扣。
她說的是漢語,一側的通事翻譯後,完顏鋮立即拉著她坐下來,摟抱在側,不見怒色,倒是佳人在懷、一切都忘懷了。
「這位是懷柔帝姬,現今已是朕的柔妃。」少頃,他得意地介紹道。
眾人連忙見禮。
樂福看向我,目露疑惑。
我知道她在想什麼,為何僅僅三日,懷柔就變成金帝的柔妃了?
這也太快了吧。
半路上,懷柔身染風寒,我以非常手段逼她開竅,想不到她「開竅」得如此神速徹底,短短三日就搖身一變成為金帝的柔妃。
她想做什麼?當真心甘情願地以身侍敵?還是別有企圖?
懷柔柔若無骨地半倚著金帝,他眉開眼笑,顯然非常受用如此寵妃的撩撥,道:「懷柔、沁福和樂福三姐妹,果然都是人間絕色。南朝皇室所選嬪妃必是美人尤物,所生女兒也必是美人,僅此一點,宋廢主做了幾年皇帝也並非毫無建樹。」
聞言,眾人諸多附和,對廢主冷嘲熱諷。
樂福悲屈地望著我,滿目憤怒,我輕微搖頭,示意她不要外露情緒。
金帝寵妃輕柔笑道:「臣妾爹爹自然比不上陛下文韜武略、英明神武,否則,臣妾又怎能服侍陛下呢?陛下,您看臣妾兩位姐妹,最受爹爹喜歡,因此呢,一提起爹爹她們就想著爹爹是不是吃得飽、穿得暖,掛念著呢。她們心中想著爹爹,就冷落了皇太弟和國相,陛下這不是讓他們不盡興嘛。」
完顏鋮聽了通事的翻譯,拍著她的手,笑眯眯道:「好好好,不提,不提。」
「你這位妹妹比你高明多了,把陛下伺候得多舒坦,我還沒見過陛下因為某個妃子笑得這麼暢快開懷。」完顏宗旺的掌心悄然貼在我的腰間,在我耳邊低聲道。
「那只能怨你自己有眼無珠,北歸途中,你應該先下手為強,現在就不會扼腕嘆息了。」我斜睨著他。
「這是應該怨我自己,那時候我眼裡只有你,看不到旁人。」
大庭廣眾之下,我不想與他太過親密,況且對面正是完顏磐。
於是,我拿開他的手,「陛下看著呢,剛剛請罪就不老實了,收斂一點。」
完顏宗旺低笑一聲,與眾人飲酒說笑。
席間觥籌交錯,喧譁熱鬧,君臣、兄弟之間飲酒來往很隨意,生猛地豪飲,血腥地吃肉,不像宋室那般,父子、兄弟、叔侄之間,依舊要遵守君臣之禮,拘謹得步步為營。
我默默吃著,有時對上樂福的目光,有時對上完顏磐的目光。
完顏宗旺拍拍我的手,「柔妃看著你。」
我望過去,懷柔看著我,遠黛含煙似霧,眉梢的笑意清澈而勾人,因不善飲酒而雙腮薄紅。
她舉杯遙對著我,我亦舉杯,相對飲下。
她輕靠在完顏鋮的肩上,目光曼妙流轉,笑意清嫵媚人,惹得完顏鋮龍心大悅,喜不自禁。
酒宴至酣,內侍得完顏鋮命令,出殿張羅。
須臾,內侍進殿,其後是金國未嫁女妝扮的妙齡少女依次入殿,共有三十名。
宋室女,也就剩下這三十個了。
眾人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們,似乎被這些韶華女子的青春光芒懾住。
她們身穿同樣款式的秋衫長裙,腰肢柔軟,身段窈窕,姿色雖有參差,卻個個眉清目秀,於金國男人而言,都是難得一見的佳麗妙人。
諸將興致高昂,目光閃閃。
宋女拘謹地站著,有的羞忿,有的木然,有的冷漠,不一而足。
「此次南征,大獲全勝,大金國名揚四海,威震天下,可喜可賀,朕心安慰。諸位愛卿勞苦功勞,朕理當嘉賞,以資鼓勵諸位為國效命。」完顏鋮揚聲道,「皇弟和國相獻上三十名宋室未嫁女,朕就把這些帝姬、宗姬、族姬賞賜給諸位愛卿,酒宴散了就可以帶回府。」
「臣等謝陛下隆恩。」諸將拱手叩謝。
「眾女入席。」內侍道。
通事以中原漢語說了一遍,宋女面面相覷,一臉的迷茫惶惑。
接著,一列宮女入殿,一人攙扶著一個宋女,將宋女領到將領的席位。
完顏宗旺說,金帝已於昨日賜宋女給諸將,今日宮宴為他們侍酒,宴後諸將便可帶宋女回府。
經他介紹後,我清楚了金帝的安排。
若是帝姬,只賜一名,若是宗姬,便賜兩名。
金太祖共有十子,金帝現有五子,其中三子參與南征伐宋之戰。
大太子完顏峻得到永福帝姬趙永兒,三太子完顏烈得到純儀宗姬趙純、賢慧宗姬趙慧,四太子完顏弼得到玉顏宗姬,而大皇子完顏磐得到的是嘉福帝姬趙環環。
果然,完顏鋮頗為寵愛嫡長子完顏磐,與大太子同樣得一名帝姬。
本以為不會在意的,心中卻越發苦澀。
得到嘉福帝姬,完顏磐並不像大太子完顏峻那樣笑逐顏開,仍舊一副平和清寧的神色。
懷柔清冷地看著,完顏鋮笑眯眯地望著諸將狎昵宋女的這一幕。
這些淪落為敵國宗室侍妾的宋女,驚懼地閃避著孔武金將的欺凌。
我垂眸,不想再看她們懼怕可憐的神色,更不想看完顏磐與環環。
完顏宗旺夾菜遞在我唇邊,我默默吃了。
三太子完顏烈起身出席,單膝跪地,「稟陛下,臣有事請求。」
得到完顏鋮的應允,他繼續道,「臣喜歡嘉福帝姬,願意以兩名宗姬與大皇子交換。」
眾人吃驚,想不到他會當眾向陛下提出這樣的請求。
完顏宗旺挑眉,意態閒適,仿佛不想理會這類事。
完顏鋮頗為尷尬,顯然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應答,「這……」
「陛下,交換一事,需你情我願,先問問大皇子的意思。」國相完顏宗瀚見此,立即緩和冷凝的氣氛,「大皇子意下如何?」
「父皇,兒臣不換。」完顏磐終於抬眸,唇邊似有笑意。
「大皇子,你根本就不喜歡嘉福帝姬,為什麼不跟我換?」完顏烈人如其名,跳起來面對著完顏磐氣勢洶洶地質問道。
「不換,還需要理由嗎?」完顏磐悠然反問。
「你喜歡的是別人,是帝姬還是宗姬都無關緊要,你為什麼不換?」完顏烈氣急敗壞地說道。
「三太子,御前不可放肆。」國相厲聲告誡。
知道內情的金國將領,都知道這話的弦外之音。
因為知道內情,完顏烈才會大膽地提出這個要求,沒想到完顏磐不願意換,他便口不擇言了。
完顏磐彎唇一笑,仿佛料峭的春風溫涼相間,「我喜歡誰,你比我還了解嗎?」
完顏烈環視一圈,目光掃向我,「在座諸位,誰不知道?」
完顏磐迎著眾人看好戲的目光,俊俏的黑眸風流地一勾,「男人妻妾成群再正常不過,我早已移情別戀,你不知嗎?在燕京的時候,嘉福帝姬偶感風寒,我對她照料有加,她便傾心於我。一回京,我向父皇稟報,請求父皇將她賜給我。」
完顏烈聞言,面如死灰。
完顏宗瀚勸他幾句,拉著他歸席。
我垂眸,兩隻手克制不住地抖著,心口也越跳越厲害,直要蹦出來。
早已拋卻、忘卻那段情,早已決定不再想著他、為他心痛,早已不做任何幻想,早已知道他的心不在我身上,可是,此時此刻,我的心,那麼痛,那麼痛……
他喜歡我的妹妹,環環……
他是故意說出來的,就是要說給我聽,讓我斷了所有的念想,一心一意地當皇太弟的侍妾。
阿磐,你好殘忍!
完顏宗旺摟過我,掌心的溫熱燙著我的腰,好似警告我:不要再做無謂的幻想,你只能想著我、念著我,不能再想其他男人。
於是,我揉順了眉眼,若無其事地迎上他探究的目光。
酒宴散了,出了乾元殿,卻有內侍趕上來,說是陛下宣召,請我們回去。
內侍引我們來到金帝的書房,卻見一人站在前庭等候,袍角隨風飄拂,身影孤單蕭寒。
完顏磐。
金帝要和完顏磐、完顏宗旺談話?
「阿磐。」完顏宗旺鬆開我的手,朝他走過去,「你也是奉旨前來的?」
「皇叔。」完顏磐轉過身來,唇邊的笑意幾乎等於無,「皇嬸。」
一聲「皇嬸」,令我五內劇痛。
我連忙掩飾不該有的情緒,淡然道:「大皇子。」
內侍請他們進去,讓我在外稍後。本以為內侍會掩上房門,卻是沒有。
「皇弟,阿磐,你們二人在汴京發生的事,朕已有所了解。」完顏鋮的聲音緩慢而平靜,「朕要你們時刻記住,大金男人不會為了一個女子而傷及親族情誼。」
「皇弟,朕的江山遲早要交給你,這個嫡長子,是朕最喜歡的兒子,朕百年之後,希望你一如既往地喜歡他、善待他,視他如親兒那般教養,耐心教導,有錯就罰,不讓他再犯錯。」完顏鋮語重心長。
「臣弟視阿磐為親子,不會辜負皇兄期望,皇兄放心。」完顏宗旺朗聲道。
「阿磐,他是你皇叔,朕生你養你,但是皇叔教你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,教你成為大金的勇士,在你心裡,可有當他父親那般敬重?」完顏鋮重聲道。
「父皇,兒臣一直當皇叔為半個父親,敬他、愛他。」完顏磐道。
「好,既是如此,朕要你們冰釋前嫌,不要再為了一些小事傷了叔侄感情,以後也不許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,否則,重責不赦。」完顏鋮道。
「臣弟謹記。」
「兒臣謹記。」
「阿磐,有了樂福,就該修身養性,學皇叔做一個有擔當的男子漢,不要為旁的人與皇叔再起事端,記住了嗎?」
「兒臣記住了。」
「朕不允許一個女子惑亂大金皇室。」完顏鋮冷硬道。
「皇兄,臣弟會好好看管沁福,皇兄放心。」完顏宗旺沉聲道。
「如此,朕也安心了,時辰不早,你們回吧。」
不關房門,讓我在房外稍等候,金帝是故意讓我聽見的,讓我明白,這對叔侄倆不會再為我起事端,他也不會允許我惑亂大金皇室。
過了半月,我才知道,凌致苑是王府明令禁止閒雜人等進入的重地,只有王妃在完顏宗旺的許可下才能進來。當年荷希夫人盛寵,也只進來數次,而我區區一個亡國奴,一進府就住進了凌致苑,府中人怎麼不震驚?
雖然他說過會好好安置我,可是也沒必要讓我住在他的書房旁邊吧。
難道他想讓我知道他多麼寵愛我嗎?
但是,他是位高權重的皇太弟,不可能讓我一個亡國奴住進所謂的王府重地而招致話柄。
深紅和淺碧伺候貼身我的起居,自然也可以隨意出入,因此,她們便成為王府所有下人巴結討好的對象。
我的寢房布置得華麗而溫馨,大多是汴京宮中的舊物,也許他擔心我思鄉情切,便讓這些舊物日夜陪著我。可是他不知,看著這些精貴的物件,我對他的恨更加洶湧。
從沁玉殿搬來的東西,經過整理,占據了整整一間房,而作為東路軍元帥,他所得到的戰利品,也大多是宮中舊物,書冊筆墨,字畫珍玩,玉器瑪瑙,綾羅綢緞,應有盡有。這些戰利品整理出來,占了兩間房,緊挨著我的寢房。
完顏宗旺說,這三間房裡的東西,全都屬於我。
我感激涕零地笑,心中五味雜陳,不知是喜是悲。
他忙於政事,白日裡難得待在王府,一般晚膳時辰才回來,有時和我一同用晚膳,有時和唐括王妃、珠真一起用晚膳。日子很無趣,有時看著那些宮中舊物,淚水不知不覺地流下來,對父皇與六哥的思念纏繞著我的心,讓我透不過氣。
實在太無聊,我就跑到他的書房看書,以此消磨時光。
西漢,匈奴時犯北境,漢武帝窮兵黷武,以至於耗費國力。
唐朝,泱泱盛世,分封節度使,兵權旁落,武將擁兵自重。
大宋,太祖陳橋兵變,黃袍加身,位尊九五,統一中原,再創盛世。
然而,太祖擔心「陳橋兵變」重演,杯酒釋兵權,以仁治國,以文臣節制武將,致使舉國重文輕武。未曾料到,自太祖朝、太宗朝、仁宗朝以降,國力越來越弱,而父皇浸淫詩詞畫藝、聲技音樂,荒廢朝政,最終無法抵禦金國的鐵騎,成為亡國之君。
以前就在康王府看過政論史籍,但是看得不全,零零碎碎的,如今認真看來,仔細揣摩思索,感慨萬千,悲鬱更甚。
又過了半月。
這日,我歪在書房的椅上看書,忽聞腳步聲,無須回頭,我便知是誰。
他放輕腳步走過來,我故作不知,待他抱起我坐在椅上,我才不解地問:「王爺怎麼回來了?朝中無事麼?」
「今日得閒,回來陪你。」完顏宗旺一臂抱著我,另一隻手翻了一下書封,「在看《新唐書》?」
「我閒來無事,隨便看看。」我擔心他別有所想。
「就我所知,你看了八本書。」他眼底浮笑,應該沒有懷疑什麼。
「你怎麼知道的?莫非你有千里眼?」我驚訝道。
「這是我的書房,只要你動了某樣東西,我都會知道。」
「改日我得研究一下,你這書房有沒有安裝什麼機關。」
他將我四處轉動的頭扳正,笑問:「你看書這麼快?我漢語不錯,看書已經不慢,你一個小姑娘家,為何看書這麼快?一目十行嗎?」
我撲哧一笑,捏著他的雙頰,輕輕一扯,「王爺門縫裡看人,我未滿二十,可是不笨呀。八歲起,我就跟著六哥玩,他看什麼書,我也看什麼書,只是我玩心重,看不到十頁就扔下了,但是呢,長年累月的,也看了不少。」
他也捏著我的耳珠,「那和看得快有什麼關係?」
我笑,「這是練出來的,為了有更多的時間玩,我就強迫自己看得再快一點,再快一點,但是又不能囫圇吞棗,要記住書中內容,長此以往,看書就很快啦。」
「改日我也練練。」他拿下我的手。
「王爺還是別練了,此乃天賦也。」我嘿嘿一笑。
「這麼說,你覺得我沒有天賦?嗯?」他微鉤的鼻子觸著我的鼻尖,故作嚇人的表情。
「王爺的天賦不在此,在別的方面。」我以掌心推開他的臉。
「也是,我的天賦就是收拾你這個鬼靈精的丫頭。」
話音未及落地,完顏宗旺湊過來吻我,故意以鬍鬚扎我的下巴。
我疼得尖叫,笑著大喊救命。
若非這是遺世獨立的凌致苑,估計整個王府被我的慘叫聲嚇得以為鬧出人命了。
玩鬧變成熱吻,他封鎖式的長吻總會讓我氣喘吁吁、遍體綿軟。
我稍稍推開他,吞咽著口水道:「王爺,我有事……跟你說。」
他銜吻著我的耳珠,鼻息急促,粗噶地問:「何事?」
「王爺貴為皇太弟,理應雨露均沾……王爺,聽說我嘛。」
「你想說什麼?」他終於放過我,一本正經地瞧著我。
進府一月,他獨寵我一月,冷落了唐括王妃,冷落了荷希夫人,冷落了所有侍妾、美婢。
即使他想向我表明對我多麼寵愛、多麼喜歡,可也不必冷落旁人吧。
他給予我獨寵,我並沒有覺得歡喜,反而不耐、煩憂,我寧願他不要夜夜與我同眠共枕,去找唐括王妃也好,去找荷希夫人也罷,反正就是不要我夜夜侍寢。
我裝作溫柔賢淑、心胸寬廣的侍妾模樣,道:「作為君主,也需顧及後宮三千,雨露均沾,否則後宮就變成怨恨之地。王爺日後將會繼承大統,實在不該獨寵一個亡國奴。須知,獨享三千寵愛就意味著集三千怨恨於一身,王爺希望見我被府里其他姐妹怨恨嗎?」
如鷹黑眼一眯,他的臉孔頓時冷了下來,「誰找你麻煩了?」
我好笑道:「我住在這裡,誰敢衝進來找我麻煩?王爺,我知道你喜歡我,可是,我從小見慣了後宮嬪妃寂寞、淒涼的樣子,覺得她們很可憐,如今府中姐妹的遭遇,我感同身受,所以我才鼓起勇氣對王爺說。」
「有你這樣把夫君推到別的女人懷裡的妻子嗎?」完顏宗旺哭笑不得,佯裝生氣道,「荷希夫人找過你?還是王妃?」
「沒人找過我。」
「好了,不說這事了,我心裡有數。」
「你不會去找她們吧?王爺,真的沒有人找我麻煩,也沒有人跟我說過什麼,只是我自己覺得……回京後,王爺每夜都被我霸占著,她們獨守空闈,必定傷心難過。」我情真意切地說道。
「如果我留宿別處,你會難過嗎?」他狀似隨意地問,似乎並不期待我的回答。
「會啊,可這也沒法子,誰讓你是皇太弟呢。」我抿唇嘆氣。
「湮兒,自從有了你,其他女人都是塵土。」完顏宗旺不經意地說出來,語聲溫和。
我一驚神,愣愣地看著他,只見他的眼眸似有情意纏繞,由淡轉濃,漸趨炙熱……
我可以看得出來,他所說的並非甜言蜜語,應該是發自肺腑的真心話。
四道目光交匯,他深深凝望我,我亦瞅著他,好似鶼鰈情深的夫妻兩兩相望,眼中只有彼此,再無他人。
聞弦歌,而知雅意。
他說的這句話,有什麼深意?他愛我?還是我給予他的新鮮感還沒有過去,他還貪戀我的身子、我的美色?
一定是這樣的。
這樣的對視,很詭異。
我黯然嘆氣,「往後王爺有了新歡,也會對那新歡說,趙飛湮是塵土。今日的荷希夫人,就是明日的趙飛湮。」
完顏宗旺以指腹輕點著我的唇,「傻丫頭。」
我繼續勸道:「王爺,湮兒這是為你著想呢,萬一傳了出去,人家會說皇太弟獨寵亡國奴,有失身份,此其一。其二,王妃出身金國望族唐括氏,卻備受冷落,倘若唐括氏不支持王爺,那豈非不妙?其三,家和萬事興,我也生在帝王家,見慣了後宮的刀光劍影與明爭暗鬥,我希望我所住的王府萬事和順,融融洽洽,不因我的出現而有所改變。」
金國皇室通婚的貴族有九大姓氏,唐括氏是其中的佼佼者,太祖和當今金帝的皇后都出身於唐括氏,可見唐括氏在金國的勢力與威望。
「湮兒不愧是帝姬,見識不凡,善解人意。」他陡然擁緊我,眸光晶亮閃熠,「以你的才智、見識、心胸與美貌,無論是王妃,還是荷希夫人,都及不上你三分,你教我如何不喜歡?」
「王爺……」
「你今日所說,我會考慮。」他的眸底似乎爆出一朵火花,「鑑於你真心為我著想,我該好好獎賞你。」
「我不缺什麼,無須獎賞啦。」
「不行,你一定要接受。」
「那獎賞什麼?」
「嗯……既然你不缺什麼,我也沒什麼好獎賞你的,只能以身相許。」
「啊?王爺不必以身相許,我哪裡敢當……」我掙扎著下地。
完顏宗旺勾緊我的腰,竊笑著撥開我的衣襟,手指在脖後一抹,抹胸無聲而落。
頃刻間,他的唇落在我的身上。
我無奈地閉眼,忍受著屈辱的啃噬。
他對我的身子已熟悉了吧,卻耐心地與我廝磨。
「為我寬衣。」他暗沉道,半是命令,半是溫柔。
我依言為他寬衣解帶,他緊實黝黑的胸膛硬而滾燙,指尖觸上他的心口,心跳劇烈。
他捏住我的下頜,輕咬我的下唇,「你的唇,像花瓣一樣香甜。」
舌尖似刀,刀刀割人。
我只覺他的痴纏充滿了辣意。
百般繾綣,千般沉醉。
我低喘著,推開他,他轉而吻咬我的耳珠,「在眾多帝姬、嬪妃當中,你是最獨特的一個。」
「嗯?」我不明白他的意思。
「大宋帝姬大多一身傲骨,你的傲骨最剛烈,你的脾性最火爆,也是最不安分的。」
「哦。」我環著他的腰。
「這樣的你,讓我著迷。」他的嗓音低沉得魅人。
衫裙輕解,長袍落地,他將我放在桌案上,笑得詭異。
完顏宗旺眸光似火,淡定得很,雙臂似鐵,箍著我的身。
抬起我的臉,他眼中的熠熠精光幻化成笑意,「還好嗎?」
會寧的深秋比汴京冷得多,背上起了一層栗粒,我呢喃道:「冷……」
他取了外袍披在我身上,雙掌揉在我腰間。
他一次次的凌辱,往後我會一次次的回報於他。
他有多狠辣,我便有多狠辣。
他給予我多少恥辱,我便還他多少恥辱。
此孽不關風與月,也無關愛與欲,只是純粹的占有與豪奪。
不是他征服了我,也不是我征服了他,而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掠奪。
一場撕心裂肺的痛。
他纏綿也好,沉淪也罷,我對他只有滿心的恨。
恨之入骨,恨到天荒地老。
「此生此世,你只有我一個男人,誰也不能碰你。」他的聲音充滿了殺伐氣,「湮兒……」
「嗯?」
「我愛你,你也要愛我。」
我眯眼看他,頷首。
穿好衣袍,他滿足地抱著我慵懶地坐在椅上,衣襟微敞,露出一大片結實的胸肌與毛須。
也許在府里其他侍妾眼裡,這便是她們夢寐以求的王爺吧。
我像貓一樣蜷縮在他的懷裡,揪著他的胸毛,忽然靈光一閃,「如果我把王爺的胸毛剪掉,荷希夫人和那些侍妾一定會哭死的。」
「在老虎頭上摸須,小心屍骨無存。」完顏宗旺慵然低笑。
「我已經屍骨無存了呀。」
他愉悅地笑起來,半晌,突然道:「湮兒,康王趙俊已於五月在應天府自立為帝,改元建炎。」
我故作震驚道:「六哥即位?」
葉梓翔早已說過此事,我並不驚訝。
他抬起我的臉,探究我的反應,「你六哥果然非池中之物,也許他會揮師北伐,救你和你父皇。」
我意興闌珊道:「我自然希望六哥有如此魄力,不過我終究嫁了人,再者,王爺捨得我回去嗎?」
他想要我有什麼反應?驚喜,期待,還是悵惘?
試探我,就意味著他對我仍然不信任,仍然猜疑我。
照此看來,我所做的還不夠,偽裝的功夫未至爐火純青之境。
如此,我就要更加的不知廉恥,把你伺候得更好,讓你更加欲罷不能。
他以不容反駁的語調道:「你已是我的女人,此生此世,再也回不去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