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 素弦聲斷,血濺琵琶
2024-04-29 22:29:38
作者: 端木搖
待我完全清醒,高熱稍退。
深紅說我昏睡了一夜一日,嚇死人了。
淺碧說我風寒症未愈,又在雪地里凍了那麼久,風寒症惡化,昏迷得人事不知,好在汴京城的大夫終於撿回我一條命。
屋外夜色濃稠,雪已經停了,寒風卻更加刺骨。
她們服侍我喝了湯藥,見完顏宗旺進來,便知趣地退下。
他脫下黑裘,坐在床沿,沉澱著殺伐氣的眉眼略有笑意,「那大夫醫術不錯,湮兒,高熱已經退了,過兩日就會好起來。」
我記得他答應過我的話,「你說帶我去見阿磐的,他怎樣了?是不是傷勢很重?」
笑容凝固,他冷漠道:「明日吧,夜已深,他睡了,我們不要打擾他。」
「你親口答應我的……你不能反悔……」我支起身子。
「湮兒,你也親口答應過我,不再想著他、念著他,你忘了嗎?」完顏宗旺握住我的雙臂,笑意疏忽消失。
「我只想看他一眼……」我祈求道。
「不行!」他一口回絕。
我倔犟地下床,很快又被他抱到床上,「你休想見到他!」
忍!忍!忍!
父皇說過的,要懂得忍,忍得一時風平浪靜,不要激怒他,否則更難見到阿磐。
可是,父皇,我應該怎麼說,他才肯讓我見阿磐?我想知道阿磐究竟怎樣了,傷勢是不是無礙,阿磐是不是也很想見我?
明明知道他會騙我,我還是開口問他:「阿磐傷勢嚴重嗎?」
他目光漸冷,「如果我說他很好,你信嗎?」
是的,我不信。
完顏宗旺扣住我的手腕,「他就跪在外面,你可以立即去見他,但是我告訴你,見完之後,他就會死在雪地上。」
我驚震不已,琢磨著這番話的深意。
他在屋外?一直跪在外面?為什麼要跪在外面?我見了他,他就會死?完顏宗旺要殺他?
「為什麼殺他?他是你們金國皇帝的長子,是大皇子,從小跟著你征戰,你對他難道就沒有一點親情嗎?」我憤怒地質問,「你冷酷冷血,你不是人!」
「從你昏厥開始,他就跪在外面,一夜一日。我趕他走,他死也不走,為什麼?因為他要帶你走!」完顏宗旺目光冷冽,一字一字地敲入我的腦中。
阿磐不顧重傷在屋外跪了一夜一日?他懇求完顏宗旺放了我?
阿磐,你好傻。
眉心滾燙,淚水滂沱。
完顏宗旺怒道:「怎麼?心疼他是不是?」
我懶得跟他吵,再次下床,還沒邁步,腰間被他抱住,下一刻,我被他壓倒在床。
使力推開他,卻無法抵擋他壓上來的昂然身軀。
眼睛噴火,他邪惡道:「叫啊,叫得越大聲,阿磐就聽得越清楚。」
無恥!
我再也不敢叫出來。
不能讓阿磐聽到我屈辱的叫聲。
完顏宗旺已經駕輕就熟,須臾便扯開我身上的單衣,我臥病多日,哪有力氣抵抗?
「阿磐就在外面……他聽見了……會闖進來的……」我痛哭流涕。
「闖進來更好,讓他瞧瞧他心愛的女子在皇叔的懷裡是什麼模樣。」
「不要……求求你……我不要阿磐了……」我壓抑著哭聲。
「那就以行動證明給我看。」他死死地扣住我的身子。
「不要讓阿磐聽見……」
淚流滿面,青絲黏在臉上。
完顏宗旺忽然停住所有的舉動,拂開我臉上的發,「阿磐傷勢嚴重,又跪了一夜一日,為了救你,死也不肯救醫,若不及時診治,一定會沒命。如果你想救他一命,今晚就要乖一點,我會命人拖他回房,讓大夫診治他。」
淚水模糊了雙眼,透過雨簾,我看見這張臉冷酷得泯滅人性。
他也不想阿磐就此喪命嗎?這就是他對侄子的感情嗎?可是,為什麼要通過我來救阿磐?為什麼他不肯放過我?為什麼他要我妥協、要我曲意承歡才肯救阿磐?
卑鄙!無恥!
我無聲地望著虛掩的屋門,心如死灰。
阿磐,我只是不願你死。
完顏宗旺吻著我,試圖喚醒我,可是我的心已經死了。
他抱起我,以霸道的口吻命令道:「現在,只能想著我。」
我恍惚一笑,「我一直想著你,想著你的人頭。」
他的瞳孔劇烈地收縮,強橫地攫住我的唇。
唇舌似箭,萬箭穿心。
房門外,似有一抹黑影緩緩靠近,一隻手慢慢地、慢慢地推開房門。
只是須臾,那隻手凝定不動,那抹黑影消失不見。
我緊緊咬牙,緊緊握拳,淚水傾瀉。
那夜,阿磐被強制性地拖回寢房,強制就醫。
那夜,阿磐終究沒有闖進來,終究不願看我狼狽的模樣。
那夜,阿磐想帶我走,那夜之後,還願意帶我走嗎?
那夜,完顏宗旺說:「我是攻打大宋的金帥,是亡你家國的仇敵,完顏磐也是攻打大宋的金將,也是亡你家國的仇敵。我姓完顏,他也姓完顏,你恨我,也必須恨他。」
是啊,阿磐也是金人,也是我的仇敵,不共戴天的仇敵,最不可能的就是戀人。
難怪阿磐的面相有著北人的特質,難怪阿磐的身形那麼軒昂,難怪阿磐的射術那麼精湛……我不能再愛阿磐了,但是如果我要恨,也是恨你,完顏宗旺,而不是阿磐。
深紅對我說,阿磐的傷勢真的很嚴重,昏迷了一日一夜才甦醒。
淺碧說,宋帝親自來到金營議和,現被元帥安置在營寨。
大皇兄親自來金營議和嗎?他不是畏懼金人嗎?朝中沒有大臣願意來議和嗎?
淺碧還說,西路軍元帥完顏宗瀚欲設香案,讓宋帝君臣面北而拜。
面北而拜,意味著尊金國為上邦,向金帝行臣禮。
這怎麼可以?
深紅瞧出我的擔憂與憤怒,建議道:「帝姬若想看望皇兄,可以向元帥求情。」
是啊,我怎麼沒想到呢?只有完顏宗旺可以讓我與大皇兄相見。
於是,我讓深紅去請他回來,讓淺碧為我更衣,然後靜心等候他的到來。
不久,他走進屋內,揮退深紅和淺碧,見我一身清爽的裝扮,有些訝異,「湮兒,何事找我?」
我絞著衣角,思忖著如何說才能讓他應允,可是想來想去,覺得還是開門見山比較好,「元帥,我想見見大皇兄,可以嗎?」
話畢,我楚楚地望著他。
「趙恆很好,你不必擔心。」完顏宗旺站定在我身前。
「原本我打算南下,如今還在汴京……父皇必定很掛念我,我想讓大皇兄幫我捎話給父皇,說我在金營很好,讓父皇勿念。」我謹慎措辭,裝出一副柔弱可憐的模樣。
「趙恆不在此處,在宗瀚的營寨。」他似在探究我的突然轉變是否真的只是想和大皇兄見面。
「那你可以陪我去嗎?」我微蹙眉心,泫然欲泣,裝得楚楚可憐。
完顏宗旺抬手輕撫我的發,「湮兒,只要你的要求不過分,我都不忍心拒絕你。」
我淡淡一笑。
他的眉梢浮現一抹笑意,「若你時常對我微笑,我會忘卻人間所有事。」
我愣了一下。
他應允了,看來我偽裝的功夫突飛猛進。
本以為他會雇一輛馬車帶我前往位於青城齋宮的西路軍營寨,沒想到他牽了坐騎,抱我上馬。
策馬迎風,身後遠遠地跟隨著幾十騎親衛。
寒風凜冽,如刀鋒刮過臉頰,生冷的疼。
他拉低我頭上的風帽,更緊地擁著我,「冷嗎?」
我笑道:「你是火爐,我怎會冷?」
完顏宗旺縱聲一笑,豪情萬丈,笑聲迴蕩在天寒地凍的野外,瓊枝玉樹上的積雪似被震落。
笑畢,他附在我耳畔道:「湮兒,我希望往後的日子,你總會讓我開懷大笑。」
我縮了縮脖子,心中厭惡他的靠近,面上卻不敢流露出來,「想笑還不容易?以前啊,我整日笑呵呵的,逗得父皇、六哥和姐妹們笑得前俯後仰。」
「這麼說,我撿了一個寶?」
「可不是?」
完顏宗旺一邊執轡策馬,一邊低頭在我的腮上淺吻著,馬蹄沒有偏道也沒有緩速,仍然風馳電掣。我微微側首,他毫不遲疑地吻住我,淺嘗輒止。
金國西路軍駐紮在城南的青城齋宮,當完顏宗旺駕臨營寨,完顏宗瀚自然出營歡迎。
完顏宗旺扶我下馬,我緊緊跟在他身後踏進營寨。
見到我的一剎那,完顏宗瀚眼睛一亮,饒有興味地盯著我。
完顏宗旺拍著他的肩膀,豪放一笑,「兄弟,她是我的女人,趙吉的女兒,沁福帝姬。」
完顏宗瀚再看我一眼,互拍肩膀,「兄弟艷福不淺。」
兩人並肩前行,低聲說著什麼。
我默默跟在他們身後,轉眸望著營地四周。前面兩個金帥,雖然名字很接近,卻並非手足,完顏宗瀚是金國國相,權勢頗重,與完顏宗旺一樣征戰多年。
金國男人大多粗俗豪放,卻也不掩俊色,不過都不如阿磐的英俊帥氣。
來到齋宮正殿前,完顏宗瀚吩咐一名金兵引我們到扣押大皇兄的房屋。
城南青城乃祭天齋宮,完顏宗瀚將大皇兄扣押在齋宮一間下人住的小屋子,重兵把守。這屋子簡陋不堪,勉強能夠遮擋寒風的侵襲,大皇兄從小養尊處優、錦衣玉食,如何住得慣這種骯髒的地方?
眼眶酸熱。
輕步踏入屋中,我看見大皇兄趙恆蜷縮在角落裡,蓋著單薄、髒污的棉被,瑟瑟發抖,身上穿的大氅和棉袍已經髒得黑乎乎的。我低喚一聲「皇兄」,他驀然轉過頭,驚詫地睜大眼睛,不可思議地望著我。
「皇兄,是臣妹,湮兒。」我奔過去,坐在炕沿,熱淚往下掉,「皇兄……」
「皇妹,原來是你。」趙恆驚喜地轉過身來,卻又長長地嘆氣,「朕無能……朕不能力挽狂瀾,不能拯救家國於危難……反而讓大宋子民陷在水深火熱之中。」
短短兩日,趙恆再無皇宮裡那個大宋皇帝的至尊、金貴,而變成一個滿目驚恐、落魄寒酸的階下囚,面色蒼白,眼眸渾濁,猶如一隻折翼的驚弓之鳥。
我又何嘗沒有過大皇兄這種生不如死的時刻?
對我們來說,金人是一場永不停止的噩夢。
完顏宗旺知趣道:「湮兒,我先行一步,屋外有人接你到正殿。」
我點點頭,卻沒有回頭。
他一走,大皇兄驚詫地問:「皇妹,你為何會在金營?你不是離京南下了嗎?」
我忍住訴說的衝動,哽咽道:「此事說來話長,勞煩皇兄對父皇說,臣妹已離京南下,臣妹很好……」
「好,朕會讓父皇安心。」他亦涕泣不止,又問道,「完顏宗旺肯讓你來見我,他對你……」
「皇兄放心,他待我不錯。」我擠出一抹微笑,「皇兄,有沒有六哥的消息?」
「沒有,朕擔心六皇弟已……遭遇不測。」他哀痛道,「皇妹,金人實在可惡,蠻不講理,朕與諸位大臣親自來金營議和,想不到完顏宗瀚根本不想見我……」
原來,完顏宗瀚與完顏宗旺的議和只是一個幌子,目的是為了騙父皇和大皇兄來金營。
金國使臣傳話,金帥要宋廷二帝前往金營議和,父皇受驚過度,臥病在床,大皇兄不得已之下攜多位大臣出使金營議和。完顏宗瀚不見他,將君臣數人安置在齋宮的小屋子,派人索要降表,還要求必須以四六對偶句寫降表,隨行的文臣將降表斟酌修改數次才通過金帥的法眼。
接受了降表,完顏宗瀚提出請太上皇前來議和,如果太上皇不來,就免談。還說,他們準備明日向北設香案,讓宋廷君臣面北跪拜,宣讀降表,向金國皇帝行臣下之禮。
我氣得握緊拳頭,「欺人太甚!」
趙恆悲苦道:「金兵驍勇強悍,我宋積弱已久,也是無可奈何之事。皇妹,父皇痼疾纏身,禁不起折騰了,但是金帥一定要父皇前來,可怎麼是好?金人一定不會放父皇與朕的,一定會千方百計地侮辱我們,甚至會殺了我們……」
「我不會讓父皇受苦,絕不!」恨意如火,烈烈燃燒,我恨不得將所有金人千刀萬剮。
「皇妹,你一個弱女子,能有什麼法子?」趙恆捶胸哀嘆,「朕無能啊……」
「皇兄放心,我自有法子。」
無論如何,我不能讓父皇受到任何侮辱,不能讓我的親人受到傷害。
我會不惜一切代價!
趙恆驚疑地猜測道:「皇妹,你想從完顏宗旺身上下手?」
我凝眸道:「除此之外,別無他法。」
他悲愴地哭道:「要你以身事敵,朕愧對列祖列宗,皇妹,朕對不起你……」
相顧淚流,我安慰道:「皇兄,臣妹早已是完顏宗旺的人,這個事實,已經無法改變。」
看見我哭得厲害,完顏宗旺心疼地撫著我的背,「我會命人照顧趙恆,你無須太過擔心。」
我哽咽著點頭,順勢依偎在他的胸前,不停地抽泣著。
能夠讓鐵漢柔腸百結的,就是女人的哭泣與嬌弱。
我不知完顏宗旺會不會憐惜我,會不會為了我讓大皇兄好過一點,只能賭一把了。
他摩挲著我的背,默然不語。
「莫擔心,趙恆明日就可以回去了,不會有事的。」半晌,他安慰著我,聲音舉止都很溫柔。
他為我抹去淚水,笨拙得好像從未做過這類事,「笑一笑,可好?」
我收拾了心情,輕微一笑,希望能夠迷住他。
回到劉家寺營寨,他送我回房之後就要外出,我立即喚住他,「元帥,我……」
完顏宗旺止步,沒有回身,等著我的下文。
「我有話想和你說。」我垂眸,暗自思量著如何營造輕鬆的氛圍,如何開口求他。
「講。」他回身坐在凳子上,斟了一杯熱茶飲下。
我也坐下來,喝了一杯熱茶,儘量讓自己冷靜下來,「你是不是必須聽命於完顏宗瀚?」
他不看我,人如山嶽穩定,「不一定。」
我平息了心中的慌亂,問道:「大金與大宋議和一事,由誰做主?」
「應該說,是宗瀚與我共同商議決定。」他側眸看我,「湮兒,你想再次替兄與我議和?」
「不是。」我緩緩道,強裝鎮定,「上次替兄議和,我搞砸了,賠了夫人又折兵,得不償失。」
我覷著他冷淡的面色,知道他不中意我說的最後一句話,又道:「我也想再次替兄議和,可是我已經輸不起,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做賭注。」
完顏宗旺淡淡道:「你還有一樣東西可做賭注,你的心。」
這就是我想說的,但是我要讓他自己提出來,於是我故作吃驚而不解地看著他。
他目光炯然,「湮兒,你想為大宋求情,求我明日不要設香案,不要讓你們大宋君臣行臣禮,是不是?」
「原來元帥早已猜到了。」我苦笑,「你是大軍統帥,一言九鼎,根本不可能為我朝令夕改。」
「軍令如山,家國大事,女子不得干涉。」他伸手拉我,讓我坐在他的腿上,「你記住了?」
我頷首,低頭不語。
完顏宗旺圈著我半個身子,揉著我的肩,「你要我怎麼做?說來聽聽。」
看來,這一招美人計還是有點用處的。
我環住他的脖子,悽然道:「皇兄奉上降表,向你們金國俯首稱臣,我想不必設香案跪拜吧。」
他的目光異常犀利,「你不想讓堂堂大宋皇帝趙恆身受屈辱,就委屈自己曲意承歡,主動對我歡笑,投懷送抱,迷惑我,是不是?」
原來,他早已摸透我的心思。
既然他挑明了一切,我豁然起身,索性承認,「是,我要迷惑你,為了親人,我不惜犧牲自己。」
完顏宗旺並沒有惱怒,只是淡漠地盯著我,「湮兒,你低估了我,也低估了你自己。」
話音未落,他邁步離去。
忽然又在門扉處停住,他背對著我嘲諷道:「想要迷惑男人,你還需歷練歷練,你可以利用自己的美色與身軀,但不是你這種笨拙的方式。」
我跺腳,怒吼:「你滾!」
他冷笑一聲,揚長而去。
我太笨了,就連迷惑男人都做不好,讓他耍得團團轉。
父皇,我不能讓你受到金人的侮辱,不能!我必須繼續施展美人計,贏得完顏宗旺的心。
但是,做完顏宗旺的女人,就背叛了阿磐。
在親情與戀情之間,如何抉擇?
根本沒得選擇,難道要拋棄親情嗎?難道要拋棄父皇與所有親人嗎?
可是,放棄阿磐,我的心很痛,很痛。
蹲在地上哭了很久、很久……
深紅和淺碧扶著我坐在床上,將茶水遞在我唇邊,不停地嘮叨著,說一些寬慰的話。
她們說元帥只是一時生氣,晚上就會氣消的,要我好好說話,不要動不動地就臉紅脖子粗。
牆角擱著一把琵琶,上好檀木材質,製作頗為精良。
她們看見我的目光落在琵琶上,深紅立即取過來,「帝姬,這琵琶是元帥昨日拿來的,說是汴京最好的琴行中最好的琵琶呢。」
我面無表情地接過琵琶,讓她們去伙房備膳。
檀木製成琵琶的槽,散發出淡淡的檀香,尾部鏤刻雙鳳。
試了幾個音,都是準的,校過了。於是,素指撥弦,彈那曲《澤陂》。
阿磐,我不能再愛你了,阿磐,原諒我。
父皇,我已長大,要學著保護你,保護大宋皇室尊嚴不受踐踏。
六哥,你在哪裡?若你知道我委曲求全、投懷送抱,會不會罵我不知廉恥?
阿磐,我最不想傷害的,就是你啊……
有美一人,傷如之何?寤寐無為,涕泗滂沱……有美一人,碩大且儼。寤寐無為,輾轉伏枕……
一遍又一遍地彈著,直至手指凍得麻木,直至遍體僵硬。
淚水從眼瞼滑下,流過嘴唇,從下頜滴落,我似乎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。
原來,彈琵琶彈得久了也會產生幻覺。
父皇,我好想你,父皇……
越是想念牽掛,彈得越快,一股氣流在五臟六腑肆意翻湧,江水一般捲起千浪萬潮。
血氣翻湧,有一股又腥又甜的濁氣直衝咽喉。
「嘣」的一聲尖響,素弦崩斷。
而咽喉處的那股濁氣猛然上涌,如同洪水決堤從口中奔瀉而出,濺落琵琶。
「帝姬!帝姬你怎麼了?」
「天啊,帝姬吐血了……雙目流血,快去稟報元帥。」
雙目流血?怎麼可能?深紅和淺碧真是大驚小怪。
眼前一黑,我再無知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