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1章:刻痛

2024-05-24 02:51:03 作者: 以沫瑤

  臨近傍晚時分,抬頭望去天邊黯淡無光,大片烏雲陰沉沉壓下來,似乎觸手可及,給予人一種壓迫窒息的即視感。

  快要下暴雨了。

  宋羈鳥下了車,沒有注意一腳踩進了水坑,打濕了褲腳,暗沉的顏色更為濃重。

  她遞過去一張鈔票,司機師傅看起來心情極差,臉色難看還非常不耐煩的搜刮著裝零錢的鐵皮盒子,湊齊後將零錢丟在了她身上。

  幾張鈔票皺巴巴的,輕飄飄的掉落在了泥地上,宋羈鳥彎腰撿了起來,盯著手裡的錢看了兩眼。

  

  她面露難色,內心細細斟酌著語言,幾番掙扎思量下,最終艱難的開口問道。

  「師傅…您看這張都快爛了,您能給我換一張嗎?」

  她攤開掌心將那張五塊錢的鈔票放在了司機眼前。

  那張鈔票不知道浸在水裡多久了,都快泡爛了,宋羈鳥還能摸出濕意。稍微認真觀察四個邊角,還能看到細密絲絨,就連鈔票上的圖案都已經模糊不清了。

  這樣的鈔票拿出去交換商品,沒人會願意的。

  聞聲,坐在駕駛座的司機抬頭睨了她一眼,滿是鄙棄之色,他毫不客氣沖她大怒道。

  「你他媽別訛老子,看不起人沒念過書是吧?他媽我把你送到這來原本不是這個價錢,你要真想討價還價的話就把那五塊錢還回來!」

  宋羈鳥將那張還泛著濕意的鈔票按在了手心,她噤住了聲,沒再說話。

  司機發動了車子,傳來陣陣鳴笛聲,宋羈鳥隱隱約約聽到他接下來的話——

  「真他娘的晦氣,今天居然接了個殺人犯的單。」

  即便聲音被刻意壓低了些,可還是被她輕易捕捉到了,那些話猛然挑起了她的神經,化為了冰冷刺骨的利器直直戳中她最敏感柔軟的地方。

  在她無意識下,狠狠的攥緊了那張濕透了的鈔票。

  那是她的痛。

  刻骨銘心的痛。

  兩年前,她寧願自己從來沒有參加過那場頒獎典禮,那天的頒獎晚會場面盛大而隆重,莊嚴而聖神。

  懸掛在高空的兩束耀眼鎂光燈齊齊匯聚在舞台上。

  那一刻,台下歡呼鼓舞的觀眾心臟驟停,目光不可置信的盯著舞台上看。

  時間停止在了那一瞬間,就連呼吸都變得急促了起來。

  林題當眾死在了舞台上。

  她身穿一襲華麗妖冶的晚禮服,紅裙在巨大的水缸里瘋狂舞動,瓷白的肌膚在燈光聚焦下泛著冷光。

  霎時間,全場沸騰了起來,尖叫聲此起彼伏,群眾恐慌不安的四處逃躥。

  兩年前的那一夜應該是全川城這輩子都難以忘懷的場景了。

  而她不僅親眼目睹好友的慘狀,還被扣上了一頂莫須有的罪名。

  「宋羈鳥。」

  不遠處傳來一道尖銳的聲音,宋羈鳥抬頭時,一個女人站在了她面前。

  女人面黃肌瘦,頭髮短而枯黃,穿著一身厚重的衣服,臂彎之間還夾著一隻籃子,籃子裡盛著少許豌豆。

  那一顆顆豌豆呈現暗黃色,還有肉眼可見的蟲洞。

  恐怕又是在菜市場撿走人家不要剩下的。

  「李嬸。」

  宋羈鳥對她使勁扯出了一抹笑容。

  這個女人是她的房東,他們向她租的是一個地下室。

  「宋羈鳥,你這個月什麼時候交房租啊?」

  李嬸從口袋裡掏出一把瓜子,放在嘴邊磕,瓜子殼隨意吐在地上。

  她斜著眼看她,眼裡含著漫不經心和對她的不屑一顧。

  宋羈鳥頷首,對她說:「李嬸,你等我回家取給你。」

  「三百啊。」

  宋羈鳥剛轉身要走,李嬸緊接著含糊不清的說了下一句。

  宋羈鳥腳步一頓。

  「不是兩百嗎?李嬸,我們當初說好了的,不會變。」

  李嬸卻將餘下的瓜子放回了兜里,大概是那瓜子味道過於咸膩,她吐了一口痰,語氣不善。

  「你也不看看現在房價上漲的有多快,我們當初是說好了的,不過你可以回去翻翻我們簽的租賃協議,那上面可是白紙黑字寫得明明白白。」

  「我只漲了一百塊算是仁慈的了,要是你不願意也行啊,現在就把房退給我。」

  聽完這一番話,即便心裡再憋屈難受,宋羈鳥也得把它們吞回去。

  如果她真的搬出去了,是絕對沒有人會租房給他們住的了。

  他們現在能有一個地下室落腳,算是已經很不錯的了。

  「…我知道了。」

  宋羈鳥回過身去,艱難的抬腳往前走。

  「誒,小宋。」

  身邊有人經過,是開小店的王大媽。

  「你爸前些日子來我家拿了兩瓶燒酒,帳還沒付清,你什麼時候有空來結一下帳吧。」

  宋羈鳥低頭,沉默不語。

  半晌,對王大媽點了點頭。

  王大媽看著面前的小姑娘,欲言又止。

  「你也知道我店裡不賒帳,我這開店的也不容易,下次你爸過來買東西你讓他記得帶夠錢再過來。」

  王大媽說完,似乎不好再多做停留,她嘆了一口氣轉頭離開了。

  「那個搬過來沒幾天的住地下室的那人家我看少接觸。」

  「聽說啊,那女的殺人咯!」

  「這事啊我聽我老伴兒也說了,現在正躲在這裡不出去嘞。」

  「這年頭,怎麼警察不給抓去,真是窩囊。」

  「好像是證據沒有力度吧,哎呦喂,我也不曉得。」

  「我看她爸就每天出去賭博喝酒沒個正經,女兒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。」

  「你懂啥?那是她繼父,還只差十歲嘞,她那個親娘不曉得咋想的,把二十多的黃花大閨女推給了三十多歲的男人照顧,嘖嘖…」

  最後那兩個字意味深長,旁人聽也可以聽得出來其中隱藏的意思。

  「我沒有殺人。」

  宋羈鳥突然站在他們身邊,語氣不容置疑的反駁道。

  這件事都過去這麼久了,那些人還是喜歡將這個事作為飯後必備談資。

  那些人似乎聽到了什麼無關痛癢的笑話,輕蔑的掃了她幾眼,然後一鬨而散了。

  宋羈鳥壓抑著內心深處的顫抖,她努力摒除這些流言蜚語,不去在意這些人的話。

  一次又一次告訴自己,她是清白的。

  她沒有殺人。

  她不是殺人犯。

  對,她不是。

  這種感覺就像學生時期班上有同學丟了東西,老師讓全班起身搜書包檢查,明知道自己什麼都沒有做,卻又忍不住懷疑自己。

  有時候,認同的人多了,就算自己再堅定也會被一道道質疑聲給摧殘直到潰敗。

  那顆不安焦躁的心在她一遍遍的催眠下,終於安定了下來。

  她掏出一把鑰匙,開了閘門,走入了地下室,那抹瘦小的身影漸漸被黑暗吞噬。

  與此同時,西巷口停著一輛黑色奧斯頓,車身被擦洗的鋥亮,泛著寒芒。

  后座上的男人一身定製西裝,自上而下散發出一股矜貴凌人的氣息,同時又給予人一種危險逼人的警告感。

  男人五官深邃而立體,那張俊顏令人心動窒息,一頭被削薄到恰到好處的碎發,微微遮蓋住緊閉的眼,性感的薄唇緊抿。

  「沈總,到了。」

  助理提醒了他一句。

  男人這才睜開了眼,那雙眼眸鷹隼駭人,閃爍著強烈的殘忍和寒意。

  車窗放了下來,眼前的一切蕭條紊亂,足以看出這裡的治安管理非常差。

  而他並不關心。

  男人眼底陰森一片,「…原來是躲在了這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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